在大地上折腾的时候不觉得累,等回到冥府吃了一顿宵夜,又泡了澡的泊瑟芬终于意识到,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
一旦超过那个极限,哪怕肉-体各种细微伤害被哈—治愈神器-迪斯的黑雾给瞬间治愈,精神的过度消耗,还是导致上床的时候脚都是软的。
将被子卷成团的泊瑟芬放空思绪地看着床上方,似乎在等待什么。
终于毫无动静的大门边,无声无息出现一道虚幻的火影,又快速凝成黑雾,单手持着羊皮纸的哈迪斯已经穿门而来。
他赤着脚,穿着新换的浅色内长衣,满身沐浴后的香气,黑色的头发已经被自身的温度给烘干卷得更厉害,蓬松不乱还显得有点小可爱。
泊瑟芬默默地将被子提起来,盖在自己的脸上,只露出两只跟哈迪斯同色的眼睛,不太敢看他,又想看他。
男人太秀色可餐也不行。
她再次忧郁如果哈迪斯突然又狂性大发怎么办,她可快要顶不住了,到时候比他更狂野……
所有不当人的想象用强力道德502胶水封住后,泊瑟芬又在心里念叨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十来遍,才勉强止住脱缰野马的思绪。
哈迪斯也发觉自己心里那些起伏的炙热情绪,因为过快掠过而淹没在他的情感海洋里,并没有意识到那是属于泊瑟芬的。
他伸手温柔地将泊瑟芬一头散开的过长花发给拢起来,放置到她身侧,才坐到床边,将手里的卷纸摊开,纸张滚到黄金床板上,露出了里面复杂庞大的绘制地图。
泊瑟芬侧脸看过去,只看到侧身坐在身边的神明低垂着白颈,伸出手指一点点滑过地形线条,所有绘制而出的山川河流,似乎都成为他洁白指尖下的星辰。用矿物墨绘成的普通线条,都在他的抚摸下散发着闪闪的亮光。
泊瑟芬立刻眨眼,发现只是火光印亮在他指甲上而已。
哈迪斯以为她对地图感兴趣,毕竟泊瑟芬自己主动接触知识的时候,对各种图形总是显出异常兴趣。
他侧身低头,将地图凑到她眼前。
地图的中央区域,绘制着一个四方形标志,在这个标志内是简约的宫殿内部图。
从这个代表哈迪斯宫殿开始的图形开始,右侧是盛满遗忘之水的里忒河,左侧距离宫殿不远处是一个黑色的原点。
泊瑟芬眯着眼仔细看了下注释,黑点是深不见底的塔尔塔罗斯。
代表火河的线条从塔尔塔罗斯身侧流过,最终与斯提克斯河交叉进入克塞特斯。
显然这是一张冥府的地图,而且还是泊瑟芬无法从书架里翻到,属于冥神统治者与高级管理者才拿得到的第一手资料。
如果是平时泊瑟芬早就蹦跶起来,拼命学习这张不管是居家,还是逃跑都异常合用的地形图,可是这一天的要命折腾,已经将让她的精神特别疲惫。
她边看,眼皮边往下垂,费尽力气也就记住了宫殿前有一大片空白之地,空白之地尽头就是三条河的交叉点-克塞特斯河。
其余详细,却又复杂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冥府各区域标注,她都是字跟图进入眼里,又给流出来,有看没记。
她迷糊间听到哈迪斯问她一句。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泊瑟芬勉强抬起一只眼,地图所有线条已经成为一片芝麻糊,完全不知道哈迪斯说哪个地方。
而且他拿着地图问她这种问题,难道是……觉得送黄金送阳光都不阔气,还要送房子送地吗?
真感动,不过别送了。
不敢接受的泊瑟芬直接忽略他的问题,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正直的外表下,那颗剧烈晃动的心。
对于一个初来乍到,连个帐篷都没带,只能寄神篱下的人来说,有人送地,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饿了送大米饭,拒绝都是一件对自己残忍的事。
哪怕这是块冥地,也不代表不要金子,想想现代的坟地价格,就知道哈大爷多慷慨。
泊瑟芬边感动,边进入睡梦中。
哈迪斯的手指略过了佛勒革同河经过的大片地区,这是泊瑟芬的神力难以存在的土地,火焰的温度对种子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他仔细挑选,指尖最终停在距离宫殿很近的里忒河对面,迟疑了下,他又挪移几分,从河对面滑到河这边。
无限接近王宫,几乎就挨着宫外墙的一片土地。
铺满了骨灰,满地苍白,没有名字,大门打开就能看到。
哈迪斯沉思地点了点这个地方,栽种食用作物应该足够了。先挖来盖亚身上的泥土,铺盖在选好的冥地上,供种子憩息。
再每天放出火马绕着这片土地来回跑播撒阳光,找个园丁去里忒河打水浇灌。
加上泊瑟芬四溢的神力,很快冥府就会有一片土地长满了大地之上才存在的食物。
终于决定好的哈迪斯刚要询问她的意愿,却发现卷在被子里的少女已经闭上眼,安静地睡着了。
修普诺斯的脚步在门外响起,似乎想要询问是否能进入这里,赋予他们美好的梦境。
哈迪斯无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拒绝了睡神的好意后,他才轻扯开一角被子,将她的手从里面拿出来。
自然蜷着的手指纤细干净,命运给这具身体编织的寿线藏在掌纹里,早已经断裂的生命之线被一截浅绿色的生机系着。
哈迪斯的目光停留在绿线上许久,才从黑雾里提出了那个小花篮,所有从大地攫取而来的种子都藏在里面。
他倾斜着篮子,无花果橄榄等种子都漂浮出来,最终这些细碎的浮光凝聚成团,来到泊瑟芬的手里。
天生就属于她的力量,没有任何排斥,也没有重量地进入她的灵魂里。
她的长发因为这份力量而更加美丽,每根发丝都染上黄金的色泽,带着无数人信仰的种子率先生长。
麦穗从她的鬓发边出现,饱满的谷粒跟麦芒躺倒在白皙的额头上,半掩盖了她紧闭的眼睛。
哈迪斯连忙伸手,揭开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麦子,却看到泊瑟芬的眉毛,眼睫毛上的黑色又褪成干净的淡金色。
她拿回的种子越多就越强大,束缚她的死亡力量也会被排斥走,这样不利于他转换她神职的计划。
哈迪斯沉默地看着她灵魂的变化,突然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压抑麦种迫不及待想要出壳的生机。
或者不该给她太多,在她没有成为冥神之前。
无数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黑暗念头再次出现,满是悲惨之音的冥府并不讨任何神明喜欢,他本身更是无数生灵的噩梦。
当他跟冥府摆在供奉的盘子里,而另一个盘子摆着明媚的阳光,绿意盎然的大地跟欢声笑语的奥林波斯。
她今日的逃离,清楚地表露她端起的盘子里并没有他。
如果她再次因为拥有肥沃的种植地,阳光跟金色的麦子而有了逃离这里的力量,那么他该用什么留住她。
想到这里的冥王大人整个神都陷入忧郁的低气压里,他看向她手腕上的挂绳。
上面的黄金鸟受到惊吓地从绳子上跳离,一头撞到墙壁上化为金粉,消散在空中。
带她逃跑的真凶的自我毁灭,并没有让哈迪斯的阴冷气质变暖点,他的手指再次压着她的头发,企图让自己的力量强行更改发色。
来自地下的神权之力,如混着冰的湍急河流撞入她生机蓬勃的灵魂里,眼看两股力量要撞得头破血流,冰冷的那一方又极速被撤回去。
哈迪斯猛然松开手,背脊也跟着紧绷地弓起,他眼瞳扩大,映着摇晃不定的火光,里面混乱的不安、暴躁、冲动在安静的夜里,清楚地显露出来。
刚才,他竟然想强行将回归她身体的麦种掏出来,阻止她再次强大,甚至还打算用冥神的力量撕开生机的力量,强行污染她的神魂。
……这其实是个可行的谋划。
哈迪斯眼里的迷茫渐渐消失,无悲无喜的冷漠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爱情确实赠予了他温柔,同喜同悲又让他有了同理心,可是身处在乌木王座上的冥府掌控者,本质的残忍与不择手段却不会轻易改变。
如果缓慢改变她神权,那么她还没成为冥神前,就会先拥有巨大的力量,很可能提前觉醒神的记忆,然后立刻脱离人类的身体逃走。
哈迪斯伸出温热的手掌,轻柔盖住她的眼睛。
——不如直接改变她的力量,立刻成为冥神,彻底断绝她回大地的念想。
哈迪斯的眼眸黑不见底,低沉声音却带着欺骗性的温柔,“泊瑟芬,我剥下你沉重的活人躯体,让病痛饥饿的凡人之苦永生离你而去。”
冥府的神位已经准备好,离开死亡躯壳的神魂将直接被他的力量拽住,成为黑暗的王者。
那股能直接摧毁种子神职的危险力量,刚要出现在手里,强行按入她的头颅内时,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m.chuanyue1.com
柔软,微凉的触感没有任何攻击力,只是单纯搭在他的手骨上。
哈迪斯所有动作都凝固住,连呼吸声都消失在这一刻。
泊瑟芬轻易将按着自己眼睛的手给扒拉下来,沉重的眼皮勉强撑起来,看到哈迪斯顺口念叨了一句,“你的手太热了。”
烫得她以为火把不小心砸下来,火油落到她的皮肤上。
不过哈迪斯为什么捂着她的眼?
不解的泊瑟芬眯着眼,发现火焰的光亮晃得有些厉害,难道是哈迪斯担心光太亮影响她的睡眠质量,才将手借给她当眼罩?
她没看到床底下,墙角边,壁画上,无数诡异的黑雾都因为主人的发疯而失控地扭动着,连带松脂火把跟松油火盆都被搅得一塌糊涂。
哈迪斯没有吭声,他像是若无其事,其实僵硬无比地将手强行移到散乱在床上的地图上,然后低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学习,从没有干过坏事一样。
泊瑟芬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半天,发现对方一动不动看着地图某个标志,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你……”
泊瑟芬刚开口,就看到哈迪斯猛然抬头,浓黑的眼眸里不见一丝眼白,似乎被她吓到。
所有话都被他那双鬼眼给哽到喉咙里,泊瑟芬无语了半会,才小心翼翼问:“你不睡吗?”
哈迪斯态度自然地点头,“快了。”
泊瑟芬一言难尽看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哈迪斯好像只有情绪异常失控,或者力量过盛的时候才会出现不见眼白的状态。
可是他看起来很冷静,难道是太累了导致黑眼圈进入眼里了?
这个滑稽的想法让泊瑟芬清醒了两分,她迟疑几秒,才将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扯出一半,放到哈迪斯那边,然后她眼睛有些紧张地乱转几圈说:“那、那晚安。”
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将被子分一半给他,这个动作带着明显的好感暗示。
哈迪斯却完全没有看出来,他面无表情看着地图,冷淡嗯了声。
心大如牛的泊瑟芬也没有太失望,甚至因为他没过多反应而松一口气,困意再次涌上来,她似睡非睡间听到哈迪斯再次询问,“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泊瑟芬没想到,他竟然还在锲而不舍为地找她喜欢的地,她哭笑不得地说:“喜欢,你选的都行。”
再拒绝他,搞不好他就杵在这里看一晚上地图了。
回应了他的好意后,闭上眼的泊瑟芬终于感受到被子被人轻轻掀开的动作,她刚要露出笑容,却突然想到什么说:“你洗脚了吗?”
刚才洗完澡的哈迪斯直接光脚踏地走,虽然知道这里的人赤脚走路是常事,但是上床睡脚必须洗干净才行。
这句话一问出来,身侧的神明停顿下动作,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接着就化为一团黑雾消失在床上,洗脚去了。
泊瑟芬忍不住嘀咕了句,“这么听话吗?”
说完,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眼一闭再次睡着。
不一会后,去而复返的哈迪斯又重回床榻之上。他看到泊瑟芬头发上的麦芒再次生长到她的脸颊边,刺痛她的皮肤。
没有过多犹豫,哈迪斯立刻伸手轻抚摩过那些麦子,让它们的力量化为一根麦穗,别再她的耳边的发丝上,看起来就如同他耳朵上的黄金耳饰般耀眼而不显累赘。
泊瑟芬没有被打扰到,她因为疲惫而保持着同一个入睡的姿势,分出的半边被单平整得像是一块写满邀请语的泥板,安静等待着他去拿起。
哈迪斯盯着这半边被单好一会,才伸手轻扶着额间,藏于阴影的脸出现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表情。
胸口内在不明缘由地绞痛着。
愤怒与杀意铸造成倒刺向自己的刀,割开他傲慢冰冷的黑铁心脏,出现了不曾见过的孱弱情绪。
因为不曾见过这种感情,他甚至不明白这是什么。
哈迪斯沉思许久,像是确认了什么地拿起地图,手里化出一支沾墨的硬笔,如同想了千万次那般自然,在那片选好的空白之地,写下新的名字。
——厄吕西翁。
福佑之地,幸福欢乐如远在天上的奥林波斯之宴。
这里将四季常青,麦子常年丰收,新鲜的果实永远挂在树上。
悲惨的劳作与亡灵的哀嚎将被隔离出这片土地,唯一存在的力量只有种子的生机。
哈迪斯在厄吕西翁上盖下自己的印章,彻底将它归属在泊瑟芬的神魂下,她拥有掌控厄吕西翁的所有权力,包括驱赶他。
地图与笔消失在手里,哈迪斯终于躺卧在沉睡的少女身边,将安静的她搂入自己怀里后,才放任自己的挫败情绪出现。
强者可以肆意控制,改变弱者的一切事情,这是他们奉行的神则。
在这条规则下,吞噬,分尸自己的主神都是正常的事情。
“可这是伤害你的事……”哈迪斯轻声自语后,沉默将自己的脸埋入她满是麦香的发丝里。像一朵依附在她生命上的大型食人花,收起所有獠牙与利爪,只想开在她的身体上。
他无法保证自己永远不失去理智,特别是得不到她的爱情,或者再次看到她逃离的时候。
如果、如果终将有那一天,他控制不住想伤害她,厄吕西翁就会是保护她的乐土。Μ.chuanyue1.℃ōM
因为她可以命令他,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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