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涵当日夜里就起了高热。
他方才十六岁,就被大夫诊断说日后子嗣艰难,哪里能经受的住。
水溶虽然气愤,却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声张,只将黄大夫扣在了庄子里,让他给水涵看诊,可怜黄大夫一个老人家,平平安安一辈子,临了了,却被牵扯进这高门大户的阴司里。
他不知晓这几位贵人是谁家的,也不想知道,只求了主家,让去城里给家里老妻带个口信儿,便老老实实的呆在庄子里,轻易连房门都不敢出。
而范婉给贾蓉要了个恩典后,也没多逗留,立刻就回了城。
回到内城时,已经未时了,这会儿回去如果跟厨房要膳食,肯定劳师动众的,正巧范婉也想摸一摸福源楼的位置,于是便掀开马车帘子,对着外头骑马的贾蓉说道:“咱们别回去了吧,去福源楼吃点儿东西再回去,这会儿回去还得到大厨房喊去,家里人多口杂的很。”
贾蓉连忙点头:“那感情好,咱们现在就过去。”
说完,立刻招呼马夫换了个方向,往福源楼的方向去。
这一路上,范婉都悄悄的掀开帘子往外看,将路过的店铺都给记在心里,贾蓉见她感兴趣,还特意驱马走过来,小声的和她介绍着周围的情况,很是打了波助攻。
等到了福源楼,贾蓉直接要了个三楼的包厢,掺扶着戴着帷帽的范婉下了车,在店小二热情的招呼下,径直上了三楼。
如今当家奶奶极少有机会出门上酒楼。
范婉这一身正色,配上贾蓉那殷情备至的伺候,顿时吸引了楼上一些人的目光。
贤王水清疑惑的看向身边的侯孝康:“瞧那马车上的雕牌,倒是与你马车上挂着的差不多,那人你认识么?”
修国公府如今的当家人侯孝康点了点头,语气十分的谄媚:“认识,他是宁国府的贾蓉,性子不大好,为人很是纨绔,早几年名声格外不堪,据说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为妻,不过……自娶妻后倒是没怎么听到消息,只听家里的长辈说他家奶奶很有些手段,能笼络住他不出来混玩,上半年的时候,估摸着家里拿了点银子给荫恩进了国子监,如今日日上课,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的差事。”
宁国府……也是四王八公中的一个啊。
水清扭头从窗口坐回椅子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宁国府中可有什么人在朝中担任什么差事?”
“那倒是没有。”
候孝康忙不迭的说道:“倒是家里的老祖父当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很有些才学,考中了二甲进士,眼看着就要封官了,却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跑去当了道士,倒是就把家里的爵位给传给了他的独子贾珍,自那以后,便一直在道观中清修,再没有回城过了。”
水清一听说宁国府没什么人在朝中任职,顿时失去了兴趣。
他如今正在关键时刻,需要将精力放在重要的人物身上,像宁国府这种无人之家,实在不值得看在眼里。
立刻转移话题问起了其他的。
贾蓉带着范婉进了包厢,小二就进来了,两个人点了几个菜,就低头开始吃饭。
他们也着实是饿了。
本来是说好了在庄子里用膳的,谁曾想到,京城突然来了人,好似有什么急事,几位王爷一起都过去了,范婉他们也就赶紧的告辞了,连饭都没吃。
两个人一人捧着一碗米饭,沉默的干饭。
不似家里那般规矩多,这会儿他们也没什么形象,一人用了半碗饭后,才抬起头来。
范婉看见贾蓉嘴角还粘着米,顿时被逗笑了。
贾蓉被笑的一脸懵逼。
“你这吃饭都吃到脸上去了。”范婉掏出帕子递给贾蓉:“快擦擦吧,你看你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贾蓉忙不迭的接过来擦嘴。
“我这不是饿了嘛。”
他运动量大,食量也大,平时到了饭点都是要用三碗的,练武期间还有各式点心随时供应,像今日这般大半天一口没吃的情况实在是少有。
范婉用了半碗已经有点饱了,干脆慢悠悠的夹着米饭吃:“那你便多吃点吧,这边的菜品还不错。”
“那当然不错了,这可是端王的铺子。”
“哦?这里竟是端王的产业?”
范婉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好似头一回听说。
贾蓉立刻为范婉介绍了一下福源楼,然后说道:“去年八月,这楼里来了一个顶有名的戏班子,是姑苏那边的,叫双喜班,当时我曾想带你和大姑娘来看戏,如果你说不来了,也就错过了。”
范婉这才想起,去年端午女儿节,她回了秦家,刚巧与秦邦业将身世给说开了,心情正不好呢,哪有功夫来听戏?
“这唱戏的咿咿呀呀的,我着实不感兴趣,今日吃了膳食倒是觉得不错。”范婉仰头看了看包厢:“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将家里的几个姑娘带来见见识一番。”
“这有何难,过几日带来便是了。”贾蓉无所谓的说道。
范婉心说恐怕是难了。
那林如海病入膏肓,写了信让武师傅带回来,恐怕就快要到了。
用完膳,他们也未曾多逗留,而是直接回了宁国府,贾荣和国子监请了一天的假,如今只用去了半日,趁这机会他干脆去了一趟族学,如今族学里,几个举人夫子很是严格,倒也教出了几个得用之才。
贾蓉有心栽培他们好好读书考科举。
他反正是不行了,读书与练武,他反倒觉得练武比较简单。
想想祖上宁国公贾演便是武将出身,善于舞刀弄棒,反倒是他的祖父贾敬,是家里的独一份,居然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穿】
【书】
【吧】
若能将族中培养出几个人才来,哪怕日后荣宁二府不行了,贾家也后继有人。
贾蓉和范婉说了一声就走了,范婉则将莲叶喊来,询问家里早上可还一切如常,莲叶立刻点了头:“倒是没什么异常,只不过西府那边来了一个亲戚,说是二太太娘家那边的,说是去年收成不好,家里今年又遭了灾,快过不下去了,来求助的。”
范婉一听有些耳熟。
“哦,那位亲戚姓什么?”范婉一边翻开一边翻开账本,一边随口问道。
“说是姓刘,我倒是不大清楚了。”莲叶想了想回答到。
范婉这才想起来,这姓刘的穷亲戚不就是原著中那位救了巧姐的刘姥姥吗?
王熙凤这偶尔的一次善心,倒是给自己的女儿积了一场善缘。
“不清楚就算了吧,总归与咱家没关系。”范婉听了也就罢了,并不曾多问,于是便低头看账本子,才看了没两行,就听说尤氏来了,她连忙让人请了进来。
自从贾珍得了病,尤氏对他们夫妻俩就变了态度,平日里说话做事总要和她商量一番,恐怕也是知道自己日后生子无望了,所以才想着讨好贾蓉,以期望自己老了以后,能得着便宜儿子的孝顺。
之前贾珍插手贾蓉的后宅,给贾荣拨了个通房,这尤氏还特意来解释了,好似生怕范婉误会。
此刻她来倒没别的事,而是有心请荣国府那边来看戏。
“这半年来,城里有个极出名的戏班子名双喜班,善于昆剧,尤其以桃花扇出名,说过了年就回姑苏去了,我便做了主,请他们来唱一场,正好也请西府的太太奶奶们过来听戏,你瞧怎么样?”尤氏捏着帕子时不时的打量着范婉,好似生怕她不同意。www.chuanyue1.com
范婉无所谓的点头:“行啊,明儿个就让她们过来看戏就是了。”
尤氏一听这话顿时高兴了。
“欸,既然这样咱就说好了。”说着便急急忙忙的去天香楼准备去了。
第二天一早,尤氏就去西府请人了。
范婉却在见秦钟。
一大早天还没亮,秦钟就来了,他脸色惨白,穿着一身薄衣裳,实在看着不暖和,一见到范婉就落了泪:“你就回去看看老爷吧,他快不行了。”
“怎么回事?”范婉一愣,也有些急了:“上次相见不是挺好的吗?”
“是因为二姐姐那边出了事,老爷气得倒下了。”
秦可卿出事了?
范婉有些懵,自从秦可卿成了婚,她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她的消息了。
“你别哭,且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范婉立刻让瑞珠上了茶和点心,又给秦中拿了一身厚衣裳和厚底子鞋,让他换上,这才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钟其实也不太清楚。
他一直在家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秦可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只模模糊糊的听说,那位秀才姐夫这次秋闱成绩不理想,心中郁气难消,喝了一些黄汤,便口不择言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人给举报了,若不是素日口碑尚可,恐怕连秀才的功名都要没了。
“……二姐姐回来哭了一回,老爷就病了,恐怕也是担忧二姐姐的缘故。”
秦钟如今乃是白身,并无功名在身,家里那点薄产也被范婉给掏光了,如今全靠秦邦业的俸禄撑着,若秦邦业倒下,恐怕秦家也就没落了。
范婉也不知秦可卿的丈夫秋闱成绩不理想,到底是因为他本身才学就不行,还是因为秦可卿的缘故。
总归秦可卿现在恐怕过得不好。
不过她也没想过替她撑腰就是了,自己求来的姻缘,哪怕跪着也要过下去。
“可曾请了大夫?”范婉又焦急的问道。
“我去请大夫,却发现黄大夫出诊去了,已经一夜未归了。”
范婉一听这话,立刻说道:“不碍事,我给你一些银子,你再去请一个旁的大夫,今日家里有客人,我着实抽不开身,明日我一定去看他。”
说着,她就喊来一个小丫鬟,让她跟着秦钟回家。
小丫鬟脆生生地应了。
秦钟得了一身新衣裳,还得了五十两银子,这才带着小丫鬟回了家。
秦邦业确实病得厉害,已经卧床不起了,自从两个闺女出了嫁,家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被遣散光了,只留下了一个刘姨娘和厨房的婆子,此刻正是刘姨娘照顾着。
等大夫来的时候,秦邦业才知晓,秦钟去了宁国府求助去了。
他顿时怒火中烧,指着秦钟的鼻子气愤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宁国府,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
秦钟也是存了气,忍不住说道:“那是我的姐姐,我为什么不能去看她?好好的一门亲戚,你非要疏远了才高兴吗?那可是国公府邸,雕梁画栋,富贵堂皇,若我能与姐姐相处好了,日后我未必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说到底,秦钟心中还是羡慕宁国府富贵。
然而秦邦业内心也很苦涩,却又不能告诉儿子自己与养女之间的那些恩怨,毕竟那涉及到朝廷秘幸。
一个不好掉脑袋都有可能的。
他叹了口气,早知最后嫁入宁国府的还是那位养女,当初说什么都不可能对她是那般的态度。
送走了秦钟没多久,荣国府就来人了,不仅两位太太来了,就连老太太也来了,还带来了家里的凤凰宝贝蛋贾宝玉。
有了老太太撑腰,贾宝玉就一点都不怕了。
他围着一众姐姐妹妹说着玩笑话,还没进园子,就能听见里面贾宝玉欢快的笑声。
双喜班也不愧为姑苏有名的戏班子,一场桃花扇唱的格外的婉转动听,就连范婉这个一窍不通的听了都沉迷了进去,所以说艺术这东西好不好的,只看观众的反应就是了,这绝对是个好戏班子。
贾母听了也是意犹未尽,扭头与王夫人笑道:“若咱们家里养了这样一个戏班子,倒也是不错。”
“这样的好戏班子奉养一年就要三千两左右。”王熙凤在旁边笑着说道:“再说戏班子里的这些丫头们,还得吃好的喝好的,保护好自己的嗓子。不然倒了嗓子就成不了角儿了。”
她说这话就是生怕贾母起了心思。
如今荣国府库里没什么银子了,王熙凤听了范婉的话,又捏着手里那点嫁妆,死活不肯松手,也就老太太时不时的从私库里拿出点东西。典当了补贴补贴家用罢了。
贾母一听这话顿时也没了兴趣。
她虽然老了却没糊涂,自家人知自家事,府里没银子了,却还要维持着奢侈的开销,可他老了,已经管不住事啦,唯一能管住的就只有自己院里的事情了。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走到范婉身边小声的禀告:“奶奶,去了扬州的武师父回来了他说有急事要找您。”
范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武师父说的恐怕是林如海病重的事。
她立即起身,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封信回来。
他没直接去给老太太,而是把王熙凤喊到了旁边。
“这封信你且看看。”范婉把信递给了王熙凤。
王熙凤很是疑惑的接过信,打开一看,只见信中简短的几句话,却让她大惊失色,她一把攥住范婉的手:“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你也知道我家大爷跟着两位王爷做脂粉的生意,那去扬州的商船一年跑个四五趟,这是人家特意找到船上让带回来的。”范婉叹了口气:“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跟老太太说吧。”
林如海病重的事,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今四王八公,关系极为亲近的几户人家里,也就王子腾身在高位,还有个林如海简在帝心,其他人虽然当了官却都是一些微末小官,不值一提。
若林如海再没了,不仅林黛玉变成了失去双亲的孤女,就连荣国府也没了依仗。
只不过……
林如海若是没了,家中可就只剩下一个良妾和一儿一女了。
如今荣国府拮据,王熙凤免不得动了一些阴暗的心思。
她一边斟酌着该如何跟贾母说林如海病重的事,一边盘算着该如何让贾母同意贾琏送林黛玉回扬州,林如海若是没了,他也能从中做些手脚,搜刮一些银子回来。
王熙凤小算盘打的好,接下来两场戏都没心思看,一直到回了荣国府,才将这件事偷偷的告诉了贾母。
贾母一听,抱着林黛玉就是一通大哭,她觉得自己的外孙女命真是太苦了,母亲才刚故去没两年,如今父亲也不行了。
林黛玉自然也是悲泣万分,她只恨不得此刻自己能背生双翼,飞回扬州去。
她立刻跪下,泣不成声的说:“还请外祖母送外孙女儿回去吧,如今父亲病重,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应该的,应该的。”贾母这会儿也不拦了。
她立即差人去喊贾琏。
贾琏早就得了信儿在等着了,这会儿听见召唤立刻就来了。
刚跪下请安就听见贾母说道:“你回去让凤儿收拾些出远门的箱笼,再去码头问问近日可有船只途经扬州,你带着你林妹妹回一趟扬州。”
贾琏恰到好处的露出惊讶:“可是扬州出了什么事?”
“你林姑父病了。”
贾琏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那好,我现在就去码头问问船只的事。”
“去吧去吧。”
贾母摆摆手,就让贾琏出去了。
林黛玉此时已经快要哭背过气去了,贾母抱着她又是一阵哭,整个荣庆堂顿时变成了哭声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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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高烧数日的水涵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后便满眼怔然的看着帐子顶,也不说话,也不哭泣,看的水溶揪心不已。
他跪在旁边踏板上,手里端着药,苦口婆心的劝着:“你如今高烧未退,好歹吃口药,先把病治好了再说,而且大夫也说了,你如今年纪还小,虽说坏了身子,但只要好好调理,还能有恢复的一日,你还记得蓉哥儿么?我方才知晓那大夫之前为蓉哥儿看过身子。”
“蓉哥儿肾精不固,被大奶奶带去瞧了病,如今已经恢复的很好,你好好听话吃了药,咱们也好好治,总有一天,也能治好的。”
水涵摇摇头,眼泪从眼角滚落到枕头上:“不一样的……”
“他是病了,我是被害了。”
他乃是皇子,在宫里长大,那些后宫阴司,他见识过不少,之前他已经竭尽全力的自保,没想到还是中了招,那些人,一旦下手必是狠手,怎会给他治疗的机会?
“能不能治那是大夫说了算,既然大夫说能治,就证明你吃的那东西虽然伤身,却并不厉害不是么?”
水溶舀了一勺药递到自家亲哥的唇边,眼圈也跟着红了:“再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有朝一日,我到地下见了母妃,我又该如何交代……当初你答应母妃照顾我,如今却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人世间……”
自母妃去后,水涵一直将照顾弟弟当成头一等的大事来做。
如今见到弟弟泣不成声的模样,当即也顾不得难受,连忙起身,接过碗就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液进了喉咙,苦的他泪水直流,喝完后,直接将碗一扔:“好了,我喝完了。”
水溶一把扶住他:“喝完了就快躺下,你高热未退,别急着起来。”
“你去将四哥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许是水溶的劝慰起了效果,水涵倒是比刚才那副颓丧模样多了几分生气,也终于有了精神来追究起这件事了,既然水渊找来了大夫给他看诊,就证明水渊对他的身体,应该是早有猜测。
他必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要害他!
他一开口,水渊就来了,显然,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
待水渊进了门,水涵就开始赶人,他看向水溶:“你先出去。”
水溶当然不依,可水涵坚持,最终水溶还是没能犟的过去,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等他走后,水涵才问水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水渊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压住他的肩膀:“先别着急,你身子还没好,可千万不能再着凉,至于这件事,我会慢慢告诉你。”
水涵一边慢慢躺下,一边看着水渊的脸。
水渊十分贴心的为他盖好被子:“你难道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中了招么?”他苦笑一声,搓搓脸:“咱们兄弟七人,唯独老二与老五有了嫡子,大哥都三十五了……也就早年得了两个庶子,还死的不明不白……”
“前些时候,老五突然将我唤道乐善堂……”
水渊将与水潇的谈话告知了水涵,当然,他隐去了水潇求他去争皇位的事。
听到这番话。
水涵起初也是不肯相信的。
可随着水渊说的越多,他的心也渐渐开始动摇,回忆这些年身边发生的种种异常,此时方才觉得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尤记得三年前他的贴身太监突然死在了万华池中,宫内调查说是失足落水,他也未曾多想,如今想来死的格外蹊跷。
再看水溶,恐怕也是因为在极小的年纪就过继,否则恐怕也难逃魔掌。
他颓然的靠在枕头上,双目正正的看着帐子顶:“父皇为何要这般对我们?难道我们就不是他的儿子了吗?”
水渊苦笑:“这些时日我也常常在心中这般问自己,我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要这样对我们,难道只有二哥才是他的儿子吗?只是说再多都没有用了,悲剧已然发生,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调理身子,既然我还能又檀儿和芮儿,未来未必不会有子嗣。”
说着他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家六弟的额头:“大夫说了,那害人的东西你用的不多,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治愈的机会,你也不必如此伤心,正如蓉大奶奶所说的,好好好养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四哥我这心里当真是过不去了。”说着,水涵就落下了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水涵是多么欢快的一个人,快人快语,谁能想到现在躺在床上,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男子,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六皇子呢。
水渊心中唏嘘不已。
“只是不知这件事大哥可知晓?若换做普通人家大哥这个年纪都能做祖父了,如今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家中几个庶女也是病歪歪的。”水涵语气急切的说道。
此时他心中悲愤万分,只恨不得将父皇的所作所为告知所有的兄弟,而不是为之隐瞒。
他咬牙切齿。:“此时此刻,我方才能理解大哥为何要对牛青下手,二哥的母妃乃是甄家人,四王八公同气连枝,父皇将我过继到东安王府后,我方才知晓这四王八公之间的联系比我想象的要紧密许多,若这些人都是支持二哥的话,大哥恐怕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更何况二哥还有两个嫡子,若大哥不孤注一掷的话,又怎能争得过呢?”
水涵虽然才十六岁,且性子活泼。
但他母妃死得早,下面还有一个弟弟需要护持,他比别人认为的更加成熟。
不过一瞬他就想起了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勤王。
他猩红着双眼,目光凛然地看着水渊:“四哥,我想去看看大哥。”
“我从未肖想过皇位,为何偏偏就不放过我呢?”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呀。”水渊语气说不出来的怅然。
他叹了口气:“你既想去就去吧,正好也让大夫给大哥看看,如今大哥已经被圈了,对皇位已经没有了威胁,好歹留下子嗣。”
水涵含泪应了一声,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我听水溶说,之前蓉哥儿的肾精不固也是这位黄大夫给看的,如今已然大好,难不成这位黄大夫精通此术?”
这事情水渊倒是头一回听说。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水涵:“蓉哥儿肾精不固?”
水涵也惊讶了:“你竟不知晓吗?”
水渊摇摇头说:“我是当真头一回听说。”
水涵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他又问道:“那蓉哥儿夫妇二人可曾回城呢?”
“前几日你一倒下,他们就已经回了京城。”
水渊一边随口回答,一边心中掀起波澜,如今想来,水涵似乎说的也并非没有根据,那贾蓉与秦氏成婚两年有余,却一直没有传来孕信,联想到水涵所说的贾蓉有疾,也就理所当然了。
“你好好养病,此事事关重大,莫要声张,便是想要去见大哥,也再过些时日,好歹把这个年过完再说。”水渊到底还想让宫中过个安稳年。
水涵点头,算是应了。
趁着河水冻上之前,贾琏带着林黛玉上了船,直下扬州。
贾惜春和薛宝钗继续读书,只是入了冬,涂夫子身体又不大好了,直接卧了床,正好薛宝钗也准备参选了,还得回家准备,干脆就给停了课。
停课后第二天,贾母就派人来接走了贾惜春。
学堂那边又闹了起来,被几个夫子联手压了下去,原来是因为那薛蟠本就不是什么老实性子,这半年压抑着性情,被逼着读书,最近却被夫子发现,这厮摁着贾璜在教室内行事。
那贾璜虽说家中只有一个寡母,生活也算拮据,却是正儿八经的贾家子嗣,薛蟠一个外来的,竟然敢对着贾家人出手,这如何不让夫子震怒,当即就找到了贾政面前。
毕竟这薛蟠,是当初贾政送来的。
那贾璜的寡母姓金,人称金寡妇,如今正在范婉开的绣坊里当管事,由于家里男人没的早,很是拮据,如今每年还能领到二十两银子,再加上每月的月利,还能攒不少。
她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儿子能跟着夫子好好读书,未来哪怕考不上秀才,也能去大奶奶铺子里做个管事。
她哪里知道,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如今与那薛蟠搅和到了一起去了。
金寡妇一听,直接天塌下来似的。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若家中还如以前那般贫苦,实在过不下去了,她或许还会为了银子而选择委屈儿子,可如今……她却实在忍受不了了,直接就哭到了荣国府去。
如今正到了薛宝钗要参选伴读的关键时刻,这金寡妇一闹,哪怕薛姨妈掏银子掏的快,事情还是传开了。
没过多久,薛宝钗就被涮了下来。
王府里也没说什么其它的,只说是被家人连累,并非她己身原因。
她为了参选伴读,努力了大半年,如今一切付诸东流,一下子就病倒了,从娘胎里带来的热症一下子就爆发了,薛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连累了妹妹,恨得跪在榻前使劲儿的抽自己的嘴巴。
最后还迁怒上了金寡妇。
只恨这金寡妇得理不饶人,为了那点银子,耽误了妹妹的大事。
却不想薛宝钗却哭道:“你千万别去找那金寡妇的麻烦,她如今在蓉大奶奶的绣坊里当管事,你不知道那位大奶奶的为人,你若再犯事犯到她手里,便是我与她还有几分香火情,也救不了你。”
薛蟠一看妹妹哭了,哪里敢吱声。
由于范婉打过招呼,薛宝钗在王府里是真的感受到特殊的,她也一直坚信自己能够选上,如今一切化为泡影,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前途灰暗,转身往枕头上一趴,直接哭的不能自己。
哪怕她再端庄,到底还是个孩子。
薛姨妈也是心疼极了,抱着她跟着哭,只是哭到最后,才擦了擦脸说道:“我与你姨妈说好了,若这伴读选不上,便将你配给宝玉,正好你比宝玉大些,人有端庄稳重,又有那金锁,正好成就一番金玉良缘。”
“你好好哄着宝玉,只要他喜欢你,便是老太太不同意,也是拗不过的。”
薛宝钗愣住,抬手攥住自己的金锁。
有些心动,又有些惶恐。
她难道真的到了连自己的婚事都要靠算计的地步了么?
与此同时,林黛玉一路下扬州,不过半个月就到了,等急急忙忙的进了家门,却见父亲林如海怀里抱着庶弟林玉松,正急急忙忙的从里面迎了出来。
林黛玉震惊当场:“父亲?你这是痊愈了?”
林如海轻咳一声:“嗯,让你担忧了,为父已然大好。”有些尴尬的用儿子挡住自己的脸:“正好你回来了,我准备扶正苏氏,你也正好与她见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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