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一思索片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事虽然有风险,但是张天波起坏水的可能性不大――他黑了我,自己能有什么好处?”ωWW.chuanyue1.coΜ
彭寿安一想也是:连阳等地已是澳洲人的控制区,官兵也无反攻的消息,张天波设陷坑了王初一也没地领赏去,反而会遭到澳洲人的报复――他是本地有根有底的人,不可能把一家子都陪送进去。
不过这件事上他不说“没什么问题”,只谈“风险很大”――万一这张天波脑子抽抽了,自己可吃罪不起。Μ.chuanyue1.℃ōM
虽说王县长判断风险不大,但是谨慎起见,还是预先派人去二十里铺周遭侦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才正式答应了下来。
于是,张天波和王初一就在约定的日子在天王庙见面。张天波要求必须王初一本人来,且只能带十人赴会。王初一全部答应。
当日王初一和彭寿安到得庙里,从巳时一直等到午时已过,也不见张天波的人影。警卫班长有些心虚,不断的派人出去打探情况。王初一也有些沉不住气――莫非自己的计划被泄露了,张天波不来上这个当?
彭寿安却镇定的多,他说张天波不出现,反而说明没有危险。他之所以不出现,无非是是在暗中观察,看王县长是不是切实履约,以此来证明对方的诚意。
“……这也是老套路了。”彭寿安端坐在正殿的香案前,道,“这些混江湖的汉子心眼极多。招安的时候迟到不过是小菜一碟,还有提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的。不外乎试探上官的招安诚意罢了。当初下官在两湖为官的时候,便奉上峰的命,招安一个大盗。凡事都已谈妥,到了他进城受抚的日子,这大盗却赖在城外五里处的一个村里,说要吃饭,请县里给他送饭去。”
“哦?吃饭?”王初一来了兴致,“他进得城来,什么饭不能吃,为什么要在路上吃?”
“不过是拿乔作态罢了。”彭寿安笑道,“下官当时倒也不意外,当即叫人预备饭菜。没想到他又派了一个人过来,说鱼肉酒席一概不要,他要吃一碗鸭舌包的馄饨……”
“鸭舌多是骨头,能吃的不过一张皮,如何包得了馄饨?”王初一有些不信,“就算勉强剔下来包,要多少鸭舌才够?”
“倒也不多,不过百十条鸭舌而已。”彭寿安轻描淡写道,“下官知道他的意思,便理解叫差役去各处搜罗,买了一百多只鸭子来,宰杀取舌剔骨,硬是用这鸭舌包了一碗馄饨出来,又用鸭子熬了高汤,煨煮之后送去。”
王初一乍舌,他是穷苦人出身,从来没想到官府招安强盗,还有这么大的阵仗,手面如豪阔!
“……这碗馄饨送过去,这大盗连吃三个,当即放下碗。脱光上衣,披枷带锁的便进城受抚了。”彭寿安说起往事,不觉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来,“后来下官问他为何要吃这么一碗馄饨,他便说若是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官府便无诚意,他当下就会逃回山寨去了……”
王初一并不言语,心里却反感到了极点。虽说自古杀人放火受招安是常态,但是官府宁可花这么大心力财力在招抚这些强盗恶人上,却不肯在良民百姓身上花一点心思和钱财,也难怪大明的天下烽火四起,群盗汹汹了。
“这花销不小吧。”王初一问道。
“花销自然少不了。”彭寿安道,“左不过是县里的大户倒霉罢了。倒是衙门里的胥吏们得了好处,连着吃了几天的鸭子!”
他们这般叙谈,眼瞅着太阳已经过了中天,午时都快过去了。王初一正想问要不要再等下去,外面的警卫却进来报告了:“张天波已到庙门口,求见县长。”
王初一精神一振,老彭这个官油子还真有些道道,他问道:“他带了几个人?”
“单身一人。”
“周围有没有异常?”
警卫班长报告道:“刚才用望远镜看过了,没有异常!”
“好,请他进来吧。”
正要起身相迎,彭寿安拽了下他的袖子,低声道:“县长,戏既要演,便要十分相像……”
王初一点点头:“我知道。”
双方都存着“演戏”的念头,这场“招安”便充满了古典式的氛围。张天波亦是披枷带锁,散开发髻,如罪囚一般。一进天王庙正殿便跪下,口称“有罪”。王初一也少不得亲自开枷放锁,诫勉了他一番。张天波自然“感激涕零”,表示愿意“为大宋尽忠报效”。
招安完毕,一行人回到县城。彭寿安便直接找他谈招安冯海蛟和孙大彪的事情。一来时间不等人,二来也可以借此按张天波的心――这种突如其来的招安难免会让人疑神疑鬼。
张天波听完老上司的话,面上顿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彭老爷!这冯海蛟和孙大彪的确是小的的把兄弟。不过他们都是绿林好汉,又是一方的豪强。小的去游说无妨,能不能让他们归顺大宋,就不是小的敢打包票的事情了。”
“我哪里要你打包票。”彭寿安知道他的意思,自古招安就是一种买卖,双方要各自出价,然后便是一个漫长的讨价还价的过程。张天波既去游说,也得有个条件带去才行。
这个条件却不好说,一来澳洲人和明国政体不同,二来也算是“前无古人”。这个招安条件怎么给才合适,才能让他们相信的却是个难题。
他和王初一商议再三,决定按照真实的招安流程,先开低价,让匪首信以为真,逐步还价。虽然来来往往耗费时间,却比较真实。容易让匪首丧失警惕性。
“县长说了,只要他们愿意受抚,县里可免他们过去的罪过,家产全部保全。他们手下兄弟的性命和财产也保无碍。另外,还让他们就任当地的保长――只是他们手中的队伍都要解散”
这个条件算是中平,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不苛刻,也说不上优待。张天波当即道:“即如此,小的去走一遭便是!”
“你此行去游说,要悄悄行事,莫要声张。可明白?”
“小的明白!”张天波应道。
“这是县长赏赐你五十银元,先予你安家――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多谢老爷栽培!”张天波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顾不上“澳洲礼节”,立刻跪下磕了一个头。
张天波马不停蹄,先去李双快那里,磕头谢了师祖的照应,又送了一份厚礼。李双快闻听他当了个“队长”,眉头微微一皱,道:“这澳洲的差事着实弄不明白。不过既委了你,便要做出个样子来。澳洲人这么着急的要你出山,莫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你办?”
“师祖真是神机妙算。”张天波点头道,“澳洲人是要我去招抚孙、冯两位把兄。”
“难怪这么着急,”李双快闭目笑道,“阳山县里,论交情,也只有你能做这件事了。”
“师祖说得是。”张天波有些得意,“澳洲人这事催的很急――要我即刻动身。我想着这事事体重大,还想和师祖来商议商议。”
李双快道:“这事原是你自个的事,拉扯我做什么。你办得到,便给澳洲人办,办不到,设法搪塞便是。”
张天波陪笑道:“我虽是外姓,到底也是拜过师父的人。所谓师徒如父子。这事说起来颇大,万一有个闪失,两边我都得罪不起。还得请师祖帮着把一把脉。”
李双快沉吟片刻,低声文道:“你是诚心要为澳洲人办事呢,还是只是应付眼前一时,还想有长远的打算?这话你可仔细琢磨着,别急着答。”
张天波思索片刻,小声道:“师祖!我们当差的,不管谁来当县令,只要不碍着兄弟们发财的,自然都是用心当差的――是大明还是大宋,并不打紧。”
“你倒是滑头!”李双快喉咙里咳咳两声,吐出了一口痰,“还没当上官儿,便想着脚踩两条船了。”
“师祖见笑,不是徒孙滑头,实在是徒孙就是这么想得。反正不论大明还是大宋,都得有人当差办事不是?”
“话说得不错,不过澳洲人初来乍到,本性未露。听闻他们对我们这些吃衙门饭的人很不客气,杀了不少人。何况我们当快手捕吏的哪个屁股是干净的?你眼下为他们当差自然要效力,可也当得太着力了――当心日后他们翻脸不认人。”
“是,谨遵师祖的教诲。”张天波点头道。
“你去找你那两个把兄弟,不要以侦缉队长的身份,也不要秉着为澳洲人当差的念头。就当兄弟重逢,到了他们那里,你们兄弟之间先将此事好好商议一番――不论澳洲人的招安是真是假,你们三人之间先议论妥当了,遇到什么事情都不用怕了。”李双快悠悠道,“澳洲人和咱们不同,你得防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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