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制度实行的日子并不长,没几年土地祠就只是用来“祀土地”而已了。对解迩仁来说,这是现成的空房,条件即比大牢好的多,又在大牢的对门,算是优待,又不太过分。
赵丰田听了觉得不妥,当即说:“首长!这不太合适罢。这女子意图行刺元老,按法律就是死罪,就算您老法外施恩,要给她一个公平明白,也该送回广州交给华南军军法处审理处置才是。”
解迩仁有些不悦:“现在哪里有空把她后送广州?先押在土地祠里便是。”穿书吧
赵丰田张了张嘴,想说就算这样也可以送到俘囚队里看管,但是看到解迩仁的脸色不好,便不再吱声了。
衙役们都是最机灵不过,牢头已然“明白”了“首长”的心思,当即吆喝道:“妹仔,还不磕头谢过老爷开恩!”
蔡兰尚在懵懂间,解迩仁已然起身,脸色微微有些发热,他觉得周围的人都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可不愿意给土著们留下“好色”的印象,便道:“我还有事,虽说是换了地方,也还是犯人,要严加看管――不得虐待。”
说罢赶紧带着人去了。牢子们知道老爷对这女犯有意思,顿时换了一副脸孔,牢子们满脸堆笑的将蔡兰扶了起来,又说了几句恭喜姑娘“脱离苦海”的好话,恭恭敬敬的讲蔡兰送了出去。
上人一句话,下人跑断腿。牢子们立刻操办起来,不过半个多时辰,蔡兰便由关在死牢里等死的“贱胚子”变成了“蔡姑娘”。牢头暗自庆幸,幸而这老爷来得及时!要不然到了夜里,这女子必然被牢子们糟蹋了,到时候就不好交待了!
牢头一面关照人在土地祠内预备床榻卧具,一面又叫人把县里的官媒找来――这官媒等于是半个女牢子,但凡涉及女犯的事情都由她来做――给了她一包棒疮药,要她去给蔡兰敷上。
“这女子澳洲老爷瞧上了,你可要小心侍候着。”牢头关照道。
蔡兰自被抓进大牢,先是吃了一顿“杀威棒”,又被锁在尿桶上,手上脚上都上了枷锁。她是小康之家出身,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一番折磨之后已然是萎靡不堪。她自问谋刺髡贼大官不成,必死无疑,如今这髡贼大官非但没有追究,又将她移出了监牢,给予优待,正仿佛做梦一般。懵懂间没了方寸。
“起……”
随着把头的一声吆喝,八个杠夫一起发力,将堂屋地里的棺木抬了起来。几个和尚道士也打着哈欠收拾起了家伙开始散去。几个来帮忙的秋婵家的娘家亲戚也开始忙着收拾起家伙来。
因为兵荒马乱,秋婵男人的丧事只做过头七便已宣告结束。因为他原籍在藤县,年龄又轻,本地并未置办下吉地。战乱之中也无法请风水先生选地,只能暂时寄存在庙宇中。待道路太平了再扶柩还乡安葬。
来的吊客也多是本地的亲朋好友――这年头便是从乡下进城一回都不安全。秋婵家的一个远亲进城来吊,就在离城不远的地方遭了土匪,全身衣服都被剥了去,竟是只剩一条裤衩来到门前的。据他说还是下跪苦苦哀求,又是吊丧的客人,杀之不祥,土匪才没取了他的性命。
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们磕了头,上了香,少不得要坐下喝几口茶,和权充“知客”的郝冉闲聊几句――没人认识这位秋蝉丈夫的远房表叔,不过秋婵的夫家在藤县也是旧家大族,亲戚多,不认识原算不上什么。何况这位“表叔”是远游归客,见多识广,又会说话,大家都愿意和他攀谈几句。
亲朋们都说这世道真是坏了,自然少不得有人要偷偷的骂几声髡贼――说来也是:髡贼不打到梧州来,梧州就不会遭兵灾,秋婵的丈夫也不会死,更不会让乡下亲戚遭了场剥衣之厄。
这话一说,少不得引来一番议论。秋蝉家的娘家亲戚大多是梧州本地人,经商和种地都有,基本都是略有薄产的中产之家。这次过兵,光熊文灿临走那一阵大乱,便搞得不少人家毁家破产,纵然人财两安的,那几天的担惊受怕,胆颤心惊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
“好嘛,澳洲人打的是吊民伐罪的旗号,说自己是‘为百姓谋福祉’,进了这梧州城,二话不说先来个‘合理负担’,只要是个铺子都要出钱!善后局这会还逼着各家铺子都要开业――大白天街上连个鬼都没有,开了铺子货去卖给谁?”
“连要饭的都给抓了去――抓去了也好,省的买卖不开张还得施舍!”
“要饭倒好打发,这善后局才叫难对付!”一个中年人叹道,“左一个合理负担要大家摊款,右一个强化治安又叫各家牌甲出壮丁……这不要修浮桥了――修桥当然是好事,可这档子事又要咱们出钱出力了。”
“‘光复’之后这些日子,广西那边的货物一船也没下来!粮食只有出没有进--说是从广州给运来,到现在一船米都没瞧见!各家铺子反倒是摊上军米的供应差事!”这是开米铺的亲戚,“还下了限价令,不准涨价!好么,就差明抢了!”
“大明的熊督要咱们供应军米,来了澳洲解首长,还要咱们供应军米……反正老百姓就是鱼肉!”夶风小说
“说要咱们出去贩运货物,‘搞活经济’……这大老爷也真是不同世务――如今兵荒马乱的:出城就有土匪作乱。沿着江上走:广西是大明的地盘,他们的货来不了,咱们的货运不过去。若说往下游去,这些天又听说瑶峒作乱,连船家没有澳洲人的兵船护航亦不敢走,出去贩货那真是自寻死路了!”
易浩然一边附和一边听着客人们的议论,这些天他出门不多,时间也不长。不过亲眼所见,澳洲人办事的效率极高,不过几天功夫,收殓遗尸体、清理废墟、救济难民、整修城墙……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经开始着手,街面上无乞丐无流民,亦无遗尸,街面上的秩序也恢复了正常,虽说商铺门可罗雀,但是说“鬼都没有一个”那是夸张了,至少一般涉及民生的买卖还是有生意的。就是郊区的治安,似乎也没有这么不堪:街面上已经有卖菜的农民。
要拿大明的标准,这位解老爷已经可以算是地方官中的“能吏”了。
易浩然极反感髡贼,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髡贼在治理上的确有一套。
易浩然自躲在秋婵家中,原并无什么长远打算,只求能混过髡贼的缉捕,等到事态略平静,道路通畅之时便立刻启程往西去。熊大人那里大约是去了也不成了――丢失广东的罪名,皇上是绝不会饶恕的。不过只要不在髡贼的治下,怎么都好说,自己多少也还有机会。
不过,眼下这些人的一番无心之谈,反倒让他看到了可以利用的机会。
这几天他大概已经知道,澳洲人因为瑶峒作乱的关系,未能攻占梧州全境――不但如此,大军也已从梧州退去,只留下少量兵力。因此通往广西的几个县份都没有拿下来。官军现在仍旧在藤县据守,据说熊文灿也在。
从广西到京师,路途遥远,皇上从接到败北的塘报到下达逮治熊文灿的旨意,公文传递至少要一二个月。这点时间之内,熊文灿依然是两广总督。
从挽救他自己来说,熊文灿必然会处心积虑的策划反攻――自己只要将城中情况摸清,及时与熊督联系,官军依然有机会!
现在梧州城里兵力空虚,人心不稳,髡贼后方又有瑶民造乱牵制,正是反攻的大好机会。而且这会熊大人急于要立赎罪,在方略上就不会这么瞻前顾后了。
只要能在城中鼓动一部分衙役和百姓“反正”,夺取一座城门,引导官军冲入城中,以髡贼那点人马,就算战力再强也只能先退出城去。若是能擒获或者斩杀真髡解元老那就更好了。
梧州是两广的重要门户要害之地,官军若是一举夺回梧州,髡贼在这一带并无立足点,只能沿着西江东撤回封川县城去。陷在与瑶民的混战中――这瑶乱一乱起来,没个三年五载根本平息不下去。时间一久,局势便有可能变化!自己可就立下了不世奇功!
想到这里,易浩然不由的浑身发热,恨不能立刻就到街上去搜集髡贼的各种消息,联络各方同志共举义旗。
“郝先生,您的脸色潮红,莫非这几天劳累过度了么?”
易浩然一惊,赶紧强抑心中的激动,掩饰道:“这些日子的确睡的不好。”他故意又叹了口气,“想我在外游历多年,原想回家乡过几天安稳日子,何曾想到居然会是这般兵荒马乱!”
“先生说的是,这几年,天下竟无一太平之所在!”有人亦有同样的感慨,“大明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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