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院内,青瓷狮形烛台上,兰膏明烛,将屋子映得通明如昼。李陌尘昏睡在榻上,张恪善正在为他施针,褪去了衣衫的胸膛单薄瘦弱,毫无血色苍白似雪的肌肤上根根肋骨凸现,张恪善下针的手都有些不忍。李陌尘的身体在轻微抽搐着,显见得体内毒性正在发作。
张恪善的额头上冷汗频出,他在不断变化着手法,意图用金针刺激经脉控制毒性的发作。他多年来遍查医书典籍,却查不到任何与此毒相关的内容,此毒毒性之烈世所罕见。五年来,他夙夜匪懈,想尽办法也只是保住了李陌尘的命,而他的身体却在一步步恶化,若再找不到解药,要不了几个月,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傅玉姮满脸忧色,她紧紧地握住李陌尘的手,她的目光有些模糊,眸底潜藏着一些古怪复杂的念头。张恪善唤了她好几声都不见反应,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山谷中一个人工凿出的山洞里,几十只兔子关在笼子里,师父给它们喂食不同种类和分量的毒药,观察毒发的过程,在最后关头给它们服食解药。若是对症的解药,小兔子便又能活蹦乱跳了,若是配方错了,小兔子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她很不忍心见到那种四肢抽搐,五官狰狞可怖,满地打滚的样子,可师父却说只有彻底了解这种毒的毒性,才能更好地解除别人的痛苦。
她稳了稳心神,眼神变得坚定,她转身看向张恪善:“张先生,此地可有纯天然的温泉?那种温润清澈,水质细腻,隐身于山林深处不受世俗污染的清泉。”Μ.chuanyue1.℃ōM
张恪善眼中一亮,充满希冀地看着她:“有的,这处别院西南角有一处温泉叫碧落泉,殿下经常去此处洗浴,尤其是冬天,对于殿下身上的寒症颇有奇效。公主,可是想到了救治殿下的办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去试一试。”
时令已入秋,西境的气候远比中原寒冷,地面上已积了厚厚一层落叶。几名侍卫将软轿停在碧落泉旁,徐飞白上前将李陌尘抱出来。傅玉姮站在池边,袅袅热气浮上水面,一股温暖扑面而来,耳旁传来池水摇动叩击池壁的轻响。
池边矗立着几座玲珑假山,花木掩映其中,李陌尘靠在石壁上,容色枯槁气息微弱。徐飞白遣退侍卫,将李陌尘褪去外袍只着中衣放入池水中,然后他背转身子和张恪善守在池边。
傅玉姮入水后,封住李陌尘胸口的穴道,她从怀中摸出一只密封良好的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龙眼那么大的丹药,药丸通体暗红,散发着暗淡的红色光泽,表面极光滑,无一丝杂质,隐隐有些辛辣的味道散开。她将药丸塞入李陌尘口中,再运气引导药丸滑入胃肠中。不过片刻,李陌尘的身子开始颤抖,嘴里发出“嗬嗬”之声,药效在体内强行干扰昏睡的身体。傅玉姮将他扶在怀里,左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用力向右手腕上划去,一道血痕出现在纤细的手腕上,她将血滴入左手腕上。突然冒出一团强烈的绿光,她将左手拍向李陌尘胸囗,强催内力将绿光送入他体内,一滴滴鲜血顺着金针刺入的穴道渗进去。
过了一会儿,李陌尘睁开眼睛,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张嘴喷出一大口暗沉发黑的血。绿光消失后傅玉姮受到强烈的反噬,晕倒在池水中。
傅玉姮躺在榻上使劲挣扎了两下,她感到自己好像沉入了某种梦境中,无论她如何喊叫拍打床榻都没有人听见。一阵浓密的烟雾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身段纤柔,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站在前方,她看不清她的脸,但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个女子眼中的悲伤浓得化不开似的,那份悲伤好似能传染,她感到自己心中也十分酸涩。
“公主,快醒醒!”兰姑姑焦急地喊着,她用帕子替公主拭去眼角不停滑落的泪水。
耳边的聒噪令傅玉姮在睡梦中紧蹙眉头,她努力睁开眼睛,迷茫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之前发生的事。她强行替李陌尘解毒,强大的能量控制了毒性的发作,她不知如何卸去那份力量,导致自己受伤昏迷。
兰姑姑一脸惊喜地看着她,心疼地道:“公主吓死奴婢了,公主要救人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如果永安王殿下身体恢复了,可公主却倒下了。”
“殿下怎么样了?他在哪里?我想去见他。”傅玉姮运力一周后,感觉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那种难过的情绪一时排遣不开。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那绿光大盛的时候虽只有短短一瞬,纵然旁人未曾看到,那背对池边的两人必然会查觉有异,或许那亲身经历的李陌尘也会感觉到。她冒险一试的时候便也考虑到这些,可她却不能见死不救。当日她在飞镜崖上坠崖时便知身体有异,在与上官郃对战时,突然触发了这股力量,绿光一闪而逝,引发众人疑惑,她矢口否认其中的古怪。与上官郃一战中她深受重伤,后又在抵挡射向老农的一箭中吐血昏迷,眼看生命垂危,却在一天后又神奇地痊愈。她正是想到了这些,才在张恪善束手无策的时候尝试用此法救人,至于为何在温池,自是因为温池的水也助于缓解他的寒疾,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掩人耳目。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公主,出事了!明狱被劫,温梦迟及属下被人救出。宁湖公主身边的侍卫首领高磐也被关在明狱中,他被人劫走时,正巧与徐飞白相遇,救人的鬼面人全部被抓,其中竟然有……”那名来报信的士兵低下头,身子在微微发抖。
傅玉姮心往下一沉,下意识地道:“有殷将军?或者是王邗将军?你们取道灵州是不是因为宁湖公主的那些侍卫?那群鬼面人便是他们?”穿书吧
面对傅玉姮的疾言厉色,那名士兵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嘴唇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条长长的甬道,一直延伸到地底,傅玉姮在凌杞文的指引下顺着较为宽敞的数十级石阶向下。石壁两侧每隔几米便安置一座灯台,嵌在石壁上,油灯幽蓝的火苗䑛着空气,从地底涌出的阴寒的风吹过来,墙壁上的影子晃动不停,透着几分诡异。
边境民风剽悍,时有异族越境杀人劫财,匪盗皆亡命之徒,李陌尘设明狱,专司缉押奸细叛徒,为祸乡民的罪大恶极之人。
越往下走光线愈显昏暗,暗褐色的污渍布满石墙地缝,一间间精铁栅栏后或坐或躺着一些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犯人。里面最难忍受的便是那刺鼻腐烂的气味,强烈的血腥味和作呕的便溺味经年累月地在封闭的地底聚集发酵,熏得人头脑发涨。
此处还残留有打斗的痕迹,墙壁上有些新鲜的击打痕迹,有几盏油灯破碎在地上,好几扇铁门被利器砍斫歪倒在地,地上散落着一些手镣脚镣,一些狱卒正忙着清理零乱的场面。
前面传来一阵咳嗽声,沉闷的声音似小锤子在敲打胸腔。傅玉姮紧走两步,隔着一道栅栏,李陌尘背对着她,正俯下身子用手帕掩着嘴用力咳嗽。
“陌尘哥哥!”傅玉姮焦急地看着他,“此处空气污浊,陌尘哥哥刚刚苏醒过来,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
李陌尘直起腰,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姮儿,你怎么过来了?你为了我受伤昏迷,应该躺在床上多休息,怎么能到处乱跑?我的身体已无碍,多亏了姮儿医术高超。”
傅玉姮摇摇头,目光忽然被躺在角落的人所吸引,一堆沤烂的茅草上,一个衣衫破烂、瘦骨嶙峋的男人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只老鼠从他乱糟糟的头发上爬过,甚至那老鼠还停下来嗅了嗅。
一道白光闪过,正钉在老鼠的尾巴上,老鼠“吱吱”的叫着,身子扭曲着,直朝那人头发里钻。凌杞文上前一步欲结果老鼠的性命。突然“啪”的一声,那人揪下老鼠,掼在地上,砸成一摊肉泥,那碎屑溅过来,傅玉姮忙扯着李陌尘后退。
“放肆!”凌杞文怒喝一声,他抢上前去,揪起那人衣领,“啊!”一声尖叫,众人看过去,只见那张脸斑驳可怖,极其怪异,没有眉毛,没有鼻子,眼眶扭曲变形,只剩下两只阴惨惨的眼珠子,没有下嘴唇,一只耳朵没了,另一只撕裂成两半,依据伤疤推断应是被火烧成这样的,这个人整张脸都毁掉了,看起来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丑陋可怕,还要令人胆寒心颤。
李陌尘端详片刻,神色冷漠地道:“你究竟是谁?你在牢中已呆了一年多却始终一言不发,现在终于有人来救了,不过他们都落入本王手中了,很快就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一道锋利似电的目光刷地射过来,目光中含着极强烈的怨毒和憎恨,那人恶狠狠地瞪着李陌尘,牙齿咬得“嘎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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