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镜崖上,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将枯枝败叶荒草碎石卷得漫天飞舞。远处苍茫的云海在山崖间起伏游荡,舒云碎影时聚时散,时而轻盈似纱,时而幻化成形。
李陌尘和徐飞白并肩站立在山峰之巅,俯瞰着下面深不可测阴森可怖的无底深渊。身后的侍卫将果品美酒、香炉檀香和黄纸冥币从竹篮里取出,置放在一面背风的石壁下,待摆放妥当后,侍卫的身影迅速消失。
李陌尘拢了拢身上的墨狐织锦大氅,走到石壁下,拈出三根香依次点燃,将它们插入一只错金螭首香炉中,轻烟袅袅上升。李陌尘眉目谨肃,目光深处藏着几分悒郁伤感,他跪在香炉前,轻声呼唤道:“姑姑,尘儿来看你了!十七年了,姑姑年年失望,如今尘儿终于找到妹妹了,尘儿心中的愧疚也能稍减几分。”
李陌尘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子,严肃而庄重地磕了三个头。一旁的徐飞白也跪下来稽首磕头,两人眉尖凝愁,静默许久一语不发。风撩起了乌云般的长发,万千发丝飞扬飘曳,倏然纷乱的落叶迎面扑来,挟着强劲的气势。
徐飞白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他动作奇快,一把扯过李陌尘,手中羽扇打着转飞向空中,霎时将落叶绞成碎屑簌簌坠下。隐身在落叶中的利箭寒光闪烁,密密麻麻地直向两人身子射来,箭势强劲,且将两人周身及退路全部罩住,箭虽是从坡下射来的,但是在二人心神松懈亳无防备之下骤然发乱,且风声遮掩了那些人的动静。
李陌尘神色如常,平静坦然地似未将这些箭放在眼里。徐飞白抚着他的腰,身子迅速腾空,几个起落之后,只听见“噗嗤”一串杂乱的声音,香炉翻倒在地,焚烧后的纸灰扑散开来,一片黑色的烟尘扑向最先冲上来的黑衣人,尽管他们蒙着面,但露在外面的眼睛渗进了灰尘,竟痛得凄厉惨叫,片刻后竟流出血来。徐飞白觅得良机,飞扇迅速切入对方胸腹,旋转一周后,那扇子像长了眼晴似的,稳稳落入手心。
几声惨叫戛然而止,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扑上来,徐飞白左手拉着李陌尘,身形如闪电般窜入敌人中,折扇一张一合之间一股血流标出,这扇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竟一滴血也没有沾染上。Μ.chuanyue1.℃ōM
不过一刻钟时间,山坡上横七竖八地叠着十多具尸首,李陌尘的脸上、衣服上沾上点点血迹,却丝亳无损他倾世的容颜,优雅矜贵的气质宛若谪仙。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头发,突然朝空中朗声喊道:“温梦迟,我知道是你!你既然想取我性命,为何不亲自来取?何必藏头露尾?”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空气中似飘来一股甘醇略带辛辣的苏合香味,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从空中飘下来,她穿着一件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内穿一件杏色绣花锦衣,用白纱蒙面,露出一双春水荡漾勾魂摄魄的眼睛。只见她轻舒玉臂,黑衣人立刻停止打斗,她风情款款地走上前来,声音含娇带媚地说道:“妾身见过四殿下,一晃十七年过去了,当年跟在太子身边的幼稚孩童,竟长成了如此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容貌比你兄长还要胜过几分,妾身就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品貌非凡的男子。”
“放肆!殿下品貌如何岂容你这样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卑贱小人所置喙。”徐飞白上前一步,挡在李陌尘面前,目光满是戒备地盯着她。
“我的确是卑贱小人,但说到忘恩负义、卖友求荣,我可远远比不上当年的太子。”温梦迟咬牙切齿地道,眼神中充满凶狠戾气。
李陌尘强忍着怒火,手在衣袖里紧攥成拳,他的声音里有亳不掩饰的杀意:“我兄长没有卖友求荣,他是被你们温家人陷害的。你口口声声指责我兄长辜负了你,害得温家满门抄斩,可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是你们这群贪慕荣华富贵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你设计让我兄长娶你,诬蔑太子妃,挑拨他和云将军的关系,在求而不得后,你竟然向北虞投诚,将郕国军队布防和作战计划出卖给敌人,温氏覆灭是你们罪有应得。上一次我便警告过你,不许你再踏入郕国的土地,可你却一意孤行,不管你想回来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温梦迟眼中似有风沙肆虐,狂风吹痛了她的眼睛,她怒极反笑:“是李陌谨诓骗于我,利用完我们温家之后便想卸磨杀驴。我对他一片真心,可他的心中只有钟磬玉那个贱人,那个贱人无论容貌、才艺、家世、权势样样都比不上我,可他却将她放在心尖上,我不甘心,我咽不下这口气。”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温梦迟的脸上,徐飞白脸色沉黑如墨,阴沉的眸子里满是凶煞之气,他瞪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太子妃贤良淑德、温婉端庄,深受朝臣和百姓的爱戴,而你心胸狭隘、心如蛇蝎,为了一己私欲卖国求荣,必将遭到天下人的唾弃。你和她是云泥之别,你不配提起她的名字。”
“你胡说!”温梦迟歇斯底里地大叫,神情变得癫狂错乱,“是你们伤害了我,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这些年忍受的屈辱和痛苦,我会加倍地向你们讨还。”
李陌尘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深深的厌憎和刻骨的怨恨,他极其轻蔑地道:“我最后奉劝你一句,你若再执迷不悟,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心儿,杀了他们!”温梦迟对着身边一个黑衣人吩咐道。
片刻后,这个黑衣人从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来,看起来身量很高,但身体单薄,窄肩细腰,娇弱的似一株狂风中的幼苗,但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凌厉凶残的杀气,他的眼睛血红,流露出一种嗜血的渴望。随着他的靠近,周边的温度骤然下降,众人感到有彻骨的寒气沁入肌肤。
徐飞白面上平静,内心却已生出警惕来,他不光要关注对面黑衣人的举动,还要防备周围其他人的威胁。黑衣人动作疾快,徐飞白感到一束寒光逼向眼睛,他将身子移开尺许,眼睛有些轻微的灼痛。他反手挥出折扇,飞旋的扇子在空中幻化出无数的扇影,狠狠地攻向黑衣人。m.chuanyue1.com
黑衣人毫不躲避,反而欺身向前,手中宝刀大开大阖,横斫斜劈,那开山裂石般的威力早已将那处焚香的石壁顶端削平,碎石粉尘飞溅,近旁之人忙不迭退后。
徐飞白既要应对黑衣人的凌厉攻势,还要分心照顾李陌尘。自五年前凉州一战中,李陌尘身受重伤,伤重难愈,自此武功尽失,形同废人。此事并不为人知晓,李陌尘毕竟是最高统领,即便他坐镇中军,不亲自领兵,也无人会质疑。
温梦池觉察出异样,虽不明其中缘由,却也知道曾经武功极高的李陌尘此时形同常人。她朝黑衣人大声喊道:“心儿,攻击永安王。”
黑衣人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今日一战他颇觉酣畅淋漓。虽是敌人,却对对方的武功极为佩服,论内力,他远不如对方内力深厚。但他有股不管不顾、凶猛暴戾的狠劲,颇像一头野性难驯的猛虎。
突然徐飞白长啸一声,两侧羽箭声不绝于耳,那群观战的黑衣人纷纷中箭倒地,很快涌来数百身着灵州军战甲的士兵,他们亳不留情地砍杀黑衣人。
温梦迟眼看形势不妙,掀开手腕,接连五六支弩箭射向李陌尘。徐飞白刚用铁扇架住那名黑衣人使劲全力劈下的大刀,无力再去扫开弩箭,若是他撤力避开,必会身受重伤。他来不及思索,将李陌尘带着转了半圈,欲用自己后背来承受弩箭。
温梦迟眸中掠过一丝喜色,高声喊道:“杀了他!心……”她蓦地住囗,眼前掠过一抹轻盈飘逸的白影,“三郎,杀了他!”
她的声音陡然微弱下来,那名叫心儿的黑衣人奇怪地扫了她一眼,待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衣少女时,黑衣人的眸子变得古怪深沉,似一口晦暗幽深的古井。
傅玉姮听到啸声扑上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惊心动魄的场面,李陌尘和徐飞白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她发出金针打掉弩箭,徐飞白将铁扇奋力上撩,格开大刀。因着刀势的强劲,他的身子向后跌去,不凑巧的是,脚踏在一块松动的岩石上,他忙稳住身子,他怀中的李陌尘因为惯力一脚踏空。
温梦迟见状,拔出佩剑刺向李陌尘,徐飞白击出一掌将温梦迟打飞后,再去抓人时却抓了个空。李陌尘身子像折翼的大雁向山崖下坠去。一道白影扑过去,正巧抓住了李陌尘的手臂,傅玉姮伸出手胡乱地挥舞着,想攀住崖上的树枝藤蔓,好止住两人下坠的势头。
在傅玉姮坠崖时,那名黑衣人目光惊惧,几乎是眨眼之间也向山崖下扑去,却不料一个套绳圈在他腰间,几名黑衣人合力将他扯下来,他拼命地挣扎着,温梦迟趁其不备将他打晕。
“碧玉玦!”有人惊呼,只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跑向崖边。在傅玉姮跳崖时,还有一个人跳下去了,他抓住了傅玉姮的手臂,将抓钩卡在崖壁上。
牛筋制的绳子虽然结实,但承受着三个人的重量,时间一长绳子便会断裂。傅玉姮与崖顶的徐飞白对视一眼,她突然蓄力,用力将李陌尘抛掷上去,徐飞白长臂一卷将人收入怀中。
从傅玉姮的身上突然掉出一个碧绿色的圆环,光芒炽烈耀眼,所有人的眼晴被这强光一刺猛地一闭,却又因大过好奇努力睁开,众人恍惚看到傅玉姮皓腕一伸,指尖刚触到玉环,玉环却突然消失了。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惊诧万分,使劲撑开眼睑,努力搜寻着玉环的下落。山崖下迷雾茫茫,只有肆虐的寒风呜呜响着,吹起藤条随意摆动。
那个救人的少年便是傅玉姮在神秀峰上遇到将她引入山洞,在山洞中又对她暗下杀手的少年。
今日凌晨司马迅雷派出几拨斥侯密探前往城外各处要道关隘查探,殷虎乔和傅玉姮商议过后也派出人手随他们一同前往。傅玉姮和杨迟生重又来到神秀峰,进入那个山洞,傅玉姮前次来时便察觉此处有古怪,他们循着水声朝着山洞深处走去,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那种奇怪的似乎有着某种特殊联系的感觉又泛上傅玉姮心头,她说不清楚似乎冥冥之中她和这山洞,或者与这山洞中的某物有着紧密的联系。
进入最里面的山洞时,他们发现一口深潭,碧幽幽的池水泛着暗光,水波轻轻荡漾,却不闻一丝水声。墙壁上有些发光的植物,一簇簇挤在一起看不分明。傅玉姮缓缓靠近潭边时,迟疑着将手伸过去,突然背后被人推了一掌,她反手朝后抓住,似乎扯着一截衣袖,她用力一拽,两人都滚进潭中。
她胡乱地扑腾起来,却发现潭中根本没有水,不过是一些绿色的光芒罢了,她不知是从哪儿射出来的?和她一同滚下的那人便是那日在山洞中见到的少年。此时那少年已经昏迷,她连忙对他施以金针,不过片刻,少年醒过来,浑身戒备地怒视着她。
傅玉姮撇撇嘴巴,不满地道:“刚刚可是我救了你,你摔下来时晕过去了。”
那少年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我让你救了吗?是你将我拽下去的。”
“你真是不讲理,是你偷袭我在先。”傅玉姮满脸鄙夷,忽尔她心中一跳,“我的同伴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少年满不在乎地道:“杀了!”
傅玉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她转身朝上面跑去,那少年猛地拉住她胳膊,她脚一崴带动两人摔倒在地,她腰间的玉佩叩在地上发出脆响,她忙伸手朝地上摸去,抓住玉佩后她一把塞进腰间,又飞快地爬上绿潭。扫视一圈后,她终于发现杨迟生倒在地上,她心中一紧,几步赶上前去,探过鼻息后才放下心来。她忙用金针刺穴,待杨迟生醒转后,两人朝洞外走去,那少年紧跟在他们后面。他们不知道的是傅玉姮离开深潭后,里面的绿光突然消失,深潭变得一片漆黑。
神秀峰顶便是飞镜崖,他们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一时好奇便爬上去一探究竟。令傅玉姮没想到的是她会凑巧救了永安王,更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少年会跳崖救她。
傅玉姮被救上来的时候,众人用奇怪而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她,每一双眸子里都暗含深意。没有人看见那枚玉环是怎么掉下去的?即便是真的掉下去了,那也能看到它掉下去的痕迹,可它好像是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似的,有人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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