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院内琴声悠扬,似珠玉迸于玉盘,似冷露泣于幽兰,凤鸣于九天,龙啸于深渊,琴声舒缓似清泉潺湲,急促如暴雨滚珠,李陌尘素手轻扬,曲弦轻颤,袅袅琴音飞出窗外洒遍竹篁。竹帘微动,清风徐入,明月清辉倾泻一室,映着案上明烛,将柔和的光芒投射在并肩而坐的一对璧人身上。
傅玉姮屈膝端坐,炽热的目光中满是惊艳和钦羡,丝丝缕缕的琴音似游丝钻入她的心中,回旋缠绕,令她惶惑不安的心变得柔韧而坚强。
突然一只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手背,那只手柔软坚韧却冰凉似水,她的心中涌出一股怜惜,将那只手捧在掌心,用力地揉搓,再将它抚上鲜润红嫩的脸颊,冷热调和,渐渐地,那手恢复了一些温度。
“姮儿,谢谢你!”李陌尘声音柔得似和煦的春风,“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便是找到了姮儿,姮儿可愿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姮儿愿意,姮儿长这么大只有傅嬷嬷和师父两个人疼我,现在又有陌尘哥哥疼我,姮儿觉得好幸福!”她欢喜地钻进李陌尘的怀里,用双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李陌尘有片刻的愕然,面对姮儿的误解,他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她到底还是个涉事未深在情事上还未开窍的小姑娘,他不会让她嫁给其他人,他要亲自守护她一生一世。他将她拉到自己怀中,让那具娇软的身躯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良久,傅玉姮挣了挣身子,小心地问道:“陌尘哥哥为什么不问问靖南王丢失圣旨的事?”
“即便圣旨没有丢失,父皇的心愿也是不可能达成的。”李陌尘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用手指卷起一绺碎发轻柔地把玩着,“西境驻军有三十万,是所有边境要塞驻军最多的地方,皇上和朝中那些势力都想染指灵州的军权,尤其是那些皇子们若能获得灵州的军权,将是夺取储位一个强劲有力的筹码。皇上原本并不想将西境交给我,是师父一直在暗中支持我,而且我当年曾在天下人面前立誓放弃皇位,终生不回沛京。如今我武功尽失,形同废人,更加不能对皇上造成什么威胁。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傅玉姮内心震惊不已,原来李陌尘的师父石沉山竟然是皇帝安插在灵州的一颗重要棋子,若是靖南王和叶侍郎带来的近两千龙骧卫士兵骤然发难,将李陌尘秘密关押或是就地处决,灵州城根本不会起任何动荡,石沉山是军中宿将,威望极高,在西境征战三十多年,他有足够的气魄和能力震慑住西境的动乱。
李陌煊明知皇帝的意思,却苦于丢失了圣旨,没办法号令众人按要求行事,他也曾暗中找过石沉山,可石沉山见不到圣旨,坚决不从。傅玉姮仔细琢磨了一番这两份圣旨,上面根本一字未写,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显不出字来。宣德帝既有心夺权,就绝不会用两份假圣旨令李陌尘就犯,这中间一定发生了其它的变故。
她想起李陌尘身上所中的毒,是何人给他下的毒?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只有一个徐飞白,而从徐飞白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很可能是十七年前枉死在西境的将士们的遗孤,他们肩负着同样的血海深仇,徐飞白是绝对不可能伤害他的。那日在灵州城外,徐飞白执意要放走温梦迟,不惜与李陌尘对抗,这其中必有什么情非得已的缘由,可如果温梦迟一再以此要挟,有朝一日他们是否会反目成仇?穿书吧
傅玉姮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感受那节奏时而有力,时而紊乱的心跳声,她忽然抬起头,目光幽沉地看着他俊逸精致的脸庞,轻声问道:“陌尘哥哥,若以后你发现了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你还会疼爱我吗?”
李陌尘坚定地点点头:“当然会,无论姮儿向我隐瞒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我都会守护疼爱姮儿一生一世。”夶风小说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姮儿,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傅玉姮心中却跳出一个绝望的念头,若是你知道忍受了五年痛苦折磨,身心受到剧创的奇毒跟师父有关,你还会对姮儿好吗?傅玉姮之所以认为这种奇毒跟师父有关,是因为她协助师父用兔子及其它小动物反复做过长达好几年的实验,认真观察并记录小动物毒发的过程,毒是如何一步步侵蚀身体的?师父也曾尝试过配置解药,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也未能成功。傅玉姮从傅嬷嬷躲闪的言行中知道了师父绝非一个普通人,他渊博的学识,出神入化的武功,对用毒的深入研究,无不显示着他是一名隐姓埋名的旷世奇才,若连他都不能配出解药,那李陌尘很快就会毒发身亡。一连几日,傅玉姮都呆在墨竹院中,静静等待李陌尘和将领安排出征事宜,处理公文卷宗。有时两人只在用膳时才能相聚片刻,甚至说不上两句话便被侍卫叫走。夜晚来临时两人依偎在一起抚琴弄曲,吟诗作画,傅玉姮自幼受到傅嬷嬷阻挠,不准学习这些才艺之类,此时她只能一脸艳羡地看着李陌尘,遗憾地连连叹气。
李陌尘将她圈进怀中,捏捏她柔滑的脸颊或是挺翘的小鼻子,宠溺地道:“学这些费力又辛苦,以后我天天弹给你听,每年姮儿生辰时我便给姮儿画相,挂在我的书房里,看着姮儿如何从娇俏的小姑娘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傅玉姮捂住脸,抗议道:“我不要变成老妇人,那太难看了!我要央求师父炼出一种新药来,让姮儿永葆青春。”
李陌尘握住她的手,以一种哄劝的口吻道:“这世上岂有永远不变的容颜,陌尘哥哥也会老,我陪着你一起变老可好?无论姮儿如何变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五日后,五万灵州军开赴边境,傅玉姮站在城楼上目送将士们出城,寒光锃亮的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如鼓点般急促的马蹄声似敲在人们心中,一幅悲壮豪迈的壮阔场面深深映在人们脑海中。
李陌尘一出现便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头戴一顶银霜狮子盔,头顶撒着一把青缨,身穿一副铁叶连环铠甲,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紫色鎏金锦袍,脚蹬一双翘头乌履靴。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似峭岩苍松,气势英武似当空烈日,眸子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身上有一股与生俱生的高贵和发号施令的王者风范。他回头看了看城墙上那抹清丽脱俗、楚楚动人的倩影,两人视线在空中交缠了片刻,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牵挂和不舍。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骏马绝尘而去,那轩昂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方的官道上。傅玉姮静静地凝睇许久,心中空落落的,好像遗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李陌煊派人催促了好几遍,她才步下城楼。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映入李陌煊意味不明的眼中,勾起了他嘴边一抹诡异阴险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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