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也是我上班的第一天。
清早,我在校门口的《醉城二中简介》里看到,醉城二中占地500亩,主体建筑25栋。乖乖,这是一所超级中学啊。放眼四望,我发现,主体建筑全是欧式造型,外国风味十足。建筑之间除了路,全是草坪;草坪里嵌着花坛,整个校园就是美丽的花园。
早晨八点,广播通知:全体班主任,现在到行政楼二楼小会议室开会。
这之前,办公室已经电话通知我,让我参加八点钟的班主任会议。走进小会议室,我吃了一惊——小会议室装潢十分考究,主体呈橘黄色,上有枝形吊灯,下有红色地毯,座椅由实木打造,真皮包装,弹性恰到好处,坐着躺着异常舒服。我不由地在心里感叹——醉城二中太牛逼了!会上,政教主任宣读了班主任名单——我是高一八班的班主任。政教主任好像姓李,也有可能姓雷,我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他讲话时,桌子上放着酒葫芦;他时不时要端起葫芦喝一口。台下的一些班主任们也附和似的,拧开酒葫芦十分享受地喝,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咕噜声——当然也弥漫着酒香。政教干事喷着酒气为我们发了好几张表,其中一张是高一新生分班名单。李(雷?)主任说,今天,高二、高三的主要工作是报名、领书和打扫卫生,高一年级主要工作是报名和领取军训服。李(雷?)主任强调说,班主任工作责任重大,大家必须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工作。李(雷?)主任还说,班主任工作要细致入微;我们要像父母疼爱子女或哥哥姐姐呵护弟弟妹妹一样教育学生。李(雷?)主任特别强调说,班主任工作须要创新,我们不能单凭老经验。李(雷?)主任讲得非常好,我理当铭记在心,并且努力实践。不过,李(雷?)主任最后说,这学期,市上给咱们学校下达的醉仙酒销售量又增加了,大家要想方设法推销酒,也要不遗余力地鼓励学生喝酒。啊?不遗余力地鼓励学生喝酒?我听得心惊肉跳;看别的班主任,人家泰然处之,没有任何触动。我该如何适应醉城二中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呢?
报名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的周围挤满了学生和家长,并且弥漫着酒香。我忙得焦头烂额。大概报完第十五个学生时,一个又大又胖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家长挤了进来,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我说,你孩子呢?女家长说,啊?我说,让你孩子也进来。女家长“哼”了一声,愤愤地出去了。其实,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认识学生;我的记忆比较好,见一面就能记住一个人。我继续报名。一个女生怯怯地凑上来说,老师,我的录取通知书丢了。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女生说,我叫黄秋叶。她旁边的家长说,真丢了,是我没有保管好。我说,怎么能丢了呢?女生说,我有准考证。我接过准考证仔细看着——那家长突然说,咦,老师,我见过你!我抬眼一瞧,说,哦,你就是指点我租公寓的人,谢谢你!她从腰间拔出酒葫芦旁若无人地喝了一口说,不用谢,小事一桩。我说,有准考证也行。黄秋叶家长似乎没听到,指着办公桌上的高一学生分配表惊叫道,老师,你叫吕子成?我说,是。她说,我上学时,我们班有个男生也叫吕子成。我说,重名重姓人的多哩。她说,吕老师你没有酒葫芦?我说,我不喝酒。她说,不喝酒上课咋会有激情呢?我说,随乡入俗,也许以后会喝吧。她说,吕老师,加个微信吧,以后联系方便点。我说,行。于是,我们就成了微友。黄秋叶和她妈走后,我说,下一位。一个男家长带着满身酒气领着刚才那位又大又胖的“女家长”说,她是我女儿。我恍然大悟,接过录取通知书看了看说:夶风小说
王欣怡同学,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唉,你说我,闹了多大的笑话啊。
待62个同学报完名,已经是吃中饭的时间了。
中饭在学校教师餐厅吃;自助餐,果然全免费。(给年轻老师们每人每月提供一千块租房租金也是真的)餐厅还放着酒桶,酒桶里栽着酒勺(一斤),大家可以随便打酒——当然,这个是要付费的,而且只能刷微信。
下午发军训服。
我对早早到校的张建勇同学说,张建勇,你愿不愿意担任临时生活委员?张建勇说,可以试一试。我说,一会儿同学们来了,咱们去领军训服。张建勇说,好。半小时后,我领着张建勇等十几个男生来到学校库房小院。库房小院没有别的班级的学生,也没有别的老师,我们班是第一家领军训服的。我对保管老头说,老师,我领军训服。保管老头扬了扬手中的酒葫芦,恶声恶气地说,老什么师,我是工人,当不了你的老师。我说,咋说你也是长辈嘛。哪知老头更来气了,说:
长辈个毬!你们老师都有课时津贴费,我们这些长辈有吗?长辈有毬用!
这个糟老头子,冲我撒什么气。见我脸色不好看,张建勇就插话说,我们班领62套军训服。保管老头说,哪个班?张建勇说,高一八班。保管老头不耐烦了,喝了一口酒后说,签字签字。我就签了字。领了军训服,我让同学们数一数。同学们数了,报告说,少一套。我说,再数一遍。同学们又数了一遍,仍然报告说,少一套。我这时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保管老头,就直截了当地说,少一套。保管老头恼羞成怒,厉声说:
咋会少一套?一看你就是乡下来的——素质怎么这么差!
我知道我这个秀才遇见了兵,就笑着说,不信你去数。保管老头把酒葫芦放在窗台上,亲自俯身去数。数了一遍,他的脸抽搐了一下,返身取出一套军训服撂在我们数好的军训服上,黑着脸说,还不够?张建勇说,够了。保管老头红着眼说:
那怎么还不走?等菜着呢?
刚走出小院,我们遇到了另一个领军训服的班级。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个中年人,显然是老教师了。他笑着对我说,小伙子,是不是受老张的气了?我苦笑了一下说,您咋知道的?他说,老张爱训人,而且喜欢别人叫他老张,不喜欢被叫老师——他十分眼红老师,也十分眼黑老师。我说,我初来乍到,咋知道这些。他说,没事,老张就这么个人。
下午四点,学校在行政楼五楼大会议室举行了全体教职工会议。会前,老师们都在议论保管老张,说老张喝酒快喝疯了。我问老张怎么了,一个老师说,他把高一一个新来的女班主任打了。我问为什么,另一个老师说,女班主任喊他张老师,他觉得受了辱,加上喝得高了,就动手在人家胸膛杵了一拳头。乖乖,老张没有打我是给我面子了。www.chuanyue1.com
走进大会议室,我同样吃了一惊。和小会议室相比,大会议室的装潢和配置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称得上是富丽奢华。会议开始时,校长让我们新来的教师作了自我介绍。新来的教师好像一共12个人。轮到我自我介绍时,我接过话筒站起来大声说,我叫吕子成,来自石城县农村,毕业于西京师范大学历史专业。我觉得我的自我介绍虽然简短,但很得体。新教师自我介绍完毕,教务主任宣读了高二、高三年级教师分工名单并讲了教学常规要求。因为是高二、高三年级的事情,我没有用心听。我仔细观察了zhuxi台——每位领导面前都有酒葫芦或保温杯。我猜想,保温杯里装的也是酒。台下教师有二三百人,大家不是攥着酒葫芦就是握着保温杯,不时还要小抿一口。会议室里酒香四溢,令人沉醉。校长开始讲话了,他从今年高考的喜人成绩讲到学生的安全问题,又从学生的安全问题讲到全校的喝酒问题。校长说,这学期,市上喝酒办下达的醉仙酒销售量增加了,每个教师由原来的120瓶增加到了180瓶,每个学生由原来的12瓶增加到了18瓶。教师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大家表示抗议。校长说,反对没有用;最好的办法是想法子销售。前排一个教师举起酒葫芦激动地说,加大力度向学生推销嘛。后排一个教师立马表示反对,他说,学生的销售量也增加了,还怎么加大推销力度?校长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红着脸说,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相信大家会想出好办法的。
我该如何完成180瓶的销售任务呢?我为什么就滴酒不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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