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婵白裙迤过阶雪,徐徐走下高楼,在林守溪身边坐下,高楼的阴影水一样泼在他们身上,仰头望去,红日只剩下一角轮廓。
“小语睡着了,师尊与慕姑娘在楼上。”楚映婵说。
“慕姑娘?她在上面做什么?”林守溪困惑。
“你说呢?”楚映婵支着香腮,笑问。
林守溪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去帮她求求情。”
“别去了,她可不一定领你的情。”楚映婵浅笑道。
“师父大人这是在以己度人吗?”林守溪问。
楚映婵听了也不恼,反而大方地点头承认,她挽着林守溪的臂弯,靠在他的肩膀上,容颜静谧,笑得恬淡。
林守溪搂住了她的肩膀,让这清婉的仙子紧靠着自己,他的脸颊贴着她的秀发,鼻尖萦绕着长发的幽香,她身披的白裙像一个精致的谎,随时等待他去拆穿,也只有林守溪知道,‘谎言’拆穿后,这位仙子是何等的千娇百媚、销魂蚀骨。
“真想一直这样下去呀……我们一直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楚映婵抱着膝,轻声说。
“好。”林守溪郑重点头,说:“等一切都过去了,我带师父回我家乡,一同游山玩水。”
“好呀。”楚映婵柔柔一笑,道:“徒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为师都听你的。”
林守溪一怔,以为是自己想歪了,可对上她魅惑迷离的眼眸后,他又忍不住说了一声:“你这妖精仙子。”
楚映婵不似小禾那般傲娇,她直接搂住了这白衣少年,咬住他的唇,将他压在身下,香津暗渡,肆意欺负,正志得意满时,仙子纤细的腰肢受袭,瞬间,楚映婵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娇躯颤个不休,耳根子红透。
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却也成了她的弱点,私底下不知让她吃了多少亏。
楼上传来脚步声。
小语下来了。
两人飞快地分开,正襟危坐,立刻讨论起了武功,楚映婵说他的双龙汲水、钟鼓齐鸣两式太过无礼,林守溪指责她狡兔三窟,总引蛇入洞,实在阴险狡诈。
小语一脸懵懂。
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穿着红色的厚夹袄,林守溪关切地抓起她的小手,问她的手为何这般红,小语支支吾吾地说是天冷冻的。
楚映婵向着楼上望了一眼,轻声问:“慕姑娘呢?”
“慕师靖要面子得很,我们在这守株待兔,她哪好意思下来?”林守溪压低了声音,说。
“那我们先去找小禾。”楚映婵说。
林守溪、楚映婵、小语手牵手走远之后,高楼上,楚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倚栏远眺,望着少年少女们走远。
她堂堂半步人神的大修士,去哪里不受尊敬爱戴呢,也只有在这,会受这样的欺负了。
“反了天了,女儿都敢作践娘亲了。”楚妙螓首轻摇,笑着叹气,说:“希望映婵长大了,不要像娘亲这样丢人现眼才好。”
等他们彻底走远,这位端庄美丽的皇后娘娘才提着白裙,轻手轻脚地走下楼去,她要去见戏女,再与她聊聊两天后月试的细节,免得出什么问题。
……
慕师靖的屋子是她亲自挑选的,它在一个家族的一个僻静角落,房间不大,但无论是木制家具还是彩绘宫灯都精美雅致,透着古色古香之意,这位漂亮得不像话的黑裙坐在其中时,她的妖媚之气会溶在阴影里,宛若一个大家闺秀。
但今日,立在这间屋子里的不是慕师靖,而是小禾。
小禾披着黑色兜帽的大披风,是沿着屋脊一路潜行过来的,她本以为路上会遇到挫折,结果慕师靖毫不设防,让她轻而易举地翻窗进来了。
小禾解下兜帽,清美的容颜照得静室一亮。
“慕姐姐去哪了?”小禾找了一圈,没找到慕师靖的踪迹,倒是在桌上见到了张纸条。
小禾拿起纸条,轻轻念出了声:“我出去玩耍了,晚些回来。”
“一个人能跑去哪玩呀?”
小禾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慕师靖不在也好,正方便了她行动。
雪发少女双手负后,踮起脚尖,悠哉悠哉地环视了一遍屋子,然后在窗边的长案上翻了翻,从一本显眼的古籍中翻出了圣子受难记第一册的文稿。
不得不说,小禾确实太过了解慕师靖了,慕师靖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文稿要藏在显眼之处才不易被人发现,于是,它就这样被小禾不费吹灰之力地抓在了手中。
小禾拉开椅子,坐下,她蹬去绣鞋,靠着椅背,穿着白袜的腿儿直接搭在了桌上,非但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样子,反而嚣张跋扈得很。
她展开文稿,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白雪岭,霜降,微风。
圣子背着剑登上白雪岭时,以为自己是个冷酷的杀手,以为等待她的是个弱小的敌人,很多年后,她依旧会想起白雪岭迂曲盘折的山道,那时命运已给了她预示,但她没有读懂。
她出身魔教,魔教的敌人很多,有时可以是整座天下,有时也可以仅仅是一个人。上山之前,她在练剑,今天,她挥了一千三百一十三剑,比昨天少一剑,少的一剑用来杀人。
她第一次看到林守溪时,少年正抱剑等她,圣子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人,死亡降临在他的身上,仿佛都是对于神圣的亵渎,她不喜欢毫无道理地杀人,所以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圣子决定先爱上他。Μ.chuanyue1.℃ōM
‘你来了’林守溪睁开眼。
‘我来了’圣子说。
……”
小禾的目光扫过了一大段漫长而无意义的对话。
小禾看这种东西向来没什么耐心,前因后果知道个大概后,她就心急火燎地翻到了关键的部分,读了起来,她的心中倒没有太大的波澜,反而还很同情书中圣子的遭遇。
小禾正哀叹着,翻到后面,忽然发现多了几页,后面几页的字迹和前面的截然不同。
“这是……”小禾凝神细看,发现这竟是慕师靖的续写!
瞬间,少女心里似有白祝乱撞,跳得厉害。
原来是慕师靖气不过这个故事,自己改写了一番,故事中的自己知耻后勇,修成神功,不仅将林守溪捕获,一顿调教,还将他的娇妻也抓了过来,一并亵玩。
“这巫幼禾雪发银眸,嫩足姣美,平日里盛气凌人,端得骄傲,此刻与楚仙子齐跪于圣子御座之前,瞻仰圣子殿下英容,摇尾乞怜,好不屈辱?”小禾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门恰好打开,慕师靖回来了。
慕师靖见小禾在里面,大吃一惊,连忙将偷偷带出去的几本修真秘籍藏在身后……断不可让她们发现自己在偷偷修炼。www.chuanyue1.com
“小禾,你怎么在这里?”慕师靖紧张地问。
“我来寻你,想邀你天黑后一道出去逛街。”小禾幽幽道。
“天黑之后啊……”慕师靖露出了为难之色,“今天好困,天黑之后我想早点睡觉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小禾秀眉轻挑,往她身后瞥了一眼,淡淡地问:“你该不会是在偷偷修行吧?”
“修行?什么修行?小禾,你虽是我好姐妹,但也不许这样污蔑我!”慕师靖义正严词地说。
小禾看她藏在身后无处安放的双手,也懒得去拆穿了,她叹了口气,继续低下头,看书。
不得不说,慕师靖的笔力与三花猫相比还是颇有差距的,她写的部分里,圣子将林守溪、小禾、楚映婵尽数擒获,可慕师靖想象力贫瘠,擒获之后的惩罚极为单一,写不出什么花样,看得小禾直摇头。
慕师靖见小禾在低头看东西,连忙贴着墙壁进屋,将兜着的几本书藏匿到床上,拿被子一遮,这才松了口气。
“慕姐姐,你会写文章么?”小禾忽然问。
“当然。”慕师靖说:“本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青楼女子也爱这么说。”小禾抿唇一笑。
“你什么意思呀?”慕师靖秀眉一蹙,道:“破入仙人境了,就不把姐姐放在眼中了?”
小禾笑而不语,只翻着书页。
“你在看什么呢?”
慕师靖心生好奇,走到了她身后,凑过去看,接着,她瞳孔一缩,浑身冰凉。
“你,你怎么偷翻我东西?!”慕师靖惊呼。
“你还好意思质问我?”小禾唇角挑起,扬了扬手中的文稿,道:“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我……”
慕师靖心头焦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清艳的面容却是飞上了烟霞,娇羞可爱。
门外脚步声响起,本就心急如焚的慕师靖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抬头时,林守溪与楚映婵已近门口,她连忙去抢文稿,却被小禾一把按住,道:“我平日里待你这般好,你就在书中这么写我?”
“我……”慕师靖听着临近的脚步,心在打鼓,她连连求饶,纡尊降贵道:“小禾姐姐,饶了妹妹这次吧,我再不敢了……”
“光道歉有什么用。”
“那……”
“你得改。”小禾说。
“我会改正的!”慕师靖肯定道。
“不是让你改过自新,是让你改文章,还得按我说的意思来改,明白么?”小禾悠悠地说。
慕师靖本不愿意,可脚步声已在耳畔,她顾不得其他,连连点头,什么要求都应下了。
“慕姑娘,你怎么在这?”楚映婵见了慕师靖,吃惊地问。
“我……我不在这在哪?”
慕师靖一头雾水,心想难道是祸不单行,她偷偷练武的事被发现了?
“慕姑娘身手可真快。”楚映婵赞叹,她看着慕师靖呆呆的样子,心想,这慕姑娘的演技也更上一层楼了嘛。
“我……是蛮快的。”慕师靖痴痴点头。
不等她想通发生了什么,小语又一蹦一跳地进来了,她径直扑向慕师靖,抱住了她的腰肢,道:“慕姐姐,我刚刚看到你师父了,她好温柔哦……”
“温柔?呵,小语,你可别被她骗了!”
慕师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可她对上小语水灵灵的眸子后,敏锐的感知令她心头一阵发寒,她连忙补救道:“我是说,小语可别被师尊温柔善良的外表骗了,师尊其实厉害得很,不仅厉害,她还胸怀天下,虚怀若谷。”
小语轻轻点头,勉强认可。
天色渐晚。
小语坐在林守溪的肩膀上,眺望灯火如昼的城市,稚嫩的瞳孔光彩潋滟。
过去的三百年里,小语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师父还活着,他们会做什么,当时的她觉得有无限的事可以做,但真正相逢了,她才发现,生活原来这般平淡。
读书、写字、练剑、惩罚、游玩……这几乎是他们可以做的一切。
但这种平淡并未让小语觉得幻灭,甚至让她生出一切本该如此的感觉。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道门楼主会怎样呢?小语忍不住这样想,她不禁又想起那段南行之路,酒后的夜色温凉,林守溪拘谨地立着,她贴靠着他,娇躯滚烫似火。
此时此刻,小语才陡然惊觉,她似乎有些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了……
人可真是贪得无厌呀。
走到街道尽头,繁华的灯火被抛在了身后,他们仰头望天,恰有流星飞过。
楚映婵提议大家一同闭上眼,许下心愿,待大家都闭上眼后,楚映婵悄悄睁眼,亲吻了林守溪的唇,林守溪微惊,看到了楚映婵对他无声微笑,笑靥如花。
小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想起了爹与娘,那时候她与爹娘一同逛街时,爹娘也总喜欢悄悄嬉戏,他们以为小语看不到,但小语其实比谁都懂。
往事如流星飞逝,划向北边的冰海,一去不回。
今夜,小禾没与林守溪同房共寝,她拿了纸和笔,神秘兮兮地出门,说是要和慕师靖去探讨诗文。
“你与慕姑娘探讨诗文?”林守溪讶然。
“有意见?”小禾反问。
“只是怕你们……有辱斯文。”林守溪笑着说。
小禾吐了吐舌头,懒得与他争辩,推门而出,找慕姐姐去了。
这天晚上,慕师靖与小禾挤在一个被子里,认真地探讨着文字创作,小禾将她的想法一一告知了慕师靖,慕师靖听了以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写不了吗?”小禾霸道地问了一句,随后凑近她,轻笑着问:“难道说,慕姑娘希望大家都知道你在私底下写这样的东西?”
“不,不要!”慕师靖连连摆手,嗫嚅道:“主要是……嗯,我也没有这些经验呀,我,我怕我写不好……”
“以前在妖煞塔的地牢洞窟里,慕姐姐不是说得头头是道,有声有色的吗,这会怎么焉了呢?”小禾眯起眼睛,狡黠地笑着,问:“难道说,当时慕姐姐是骗人的?”
“我,嗯……”慕师靖心绪颇乱。
“哦,原来慕姐姐当时这般老气横秋,都是装出来的啊,你其实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雏鸟,对么?”小禾咄咄逼人。
“我才不是……哎,别问了。”慕师靖咬着笔杆子,恨不得找个地方赶紧钻下去。
“所以你真的不写?”小禾问。
“不是不写,是我真的不懂呀。”慕师靖无辜地说。
“这个不怕,经验是可以积累的,我买些东西给你试试,你亲自体验过就知道咯。”小禾一本正经地说。
慕师靖听了,心惊不已,立刻正襟危坐,道:“我,我突然会写了!”
“那就好。”
小禾弯眸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与此同时。
林守溪也没有荒废这一长夜。
他敲开了楚映婵的门。
楚仙子立在门口,白绸长裙慵懒迤地,乌云秀发堆叠肩头,雪肌耀目更胜新裙,她微微一笑,问:“这么晚来找师父,所为何事?还是说,你又给小禾赶出来了?”
林守溪进了屋,楚映婵为他煮了杯茶,饮过茶,促膝聊了一会儿后,两人不经意地谈及了鼎火之色。
“修了这么久也不见有起色,你到底行不行呀?”楚映婵淡淡地问。
“鼎炉炼火是水磨功夫,绝非一日之功。”林守溪解释道。
“那要几日?”
“约莫还需苦练十轮。”林守溪推测道。
楚映婵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忽地,屋内烛光灭了,楚映婵问:“你将灯吹灭做什么?”
正问着,少年的手已从身后环住了她,楚仙子闭紧了眼,细长的睫颤动了起来,接着,她整个身躯都开始战栗,灯灭了,明与暗失去了边界,黑色的夜婀娜起伏摇曳似莲。
清晨。
林守溪的内府之中,火光吞吐收缩,凝为一点之后轰然炸开,灼热感流遍全身,焚骨灼血,似要令人化作虚无,所有的毛孔都在刹那张开,冷汗涔涔而下,待到魂定神稳,林守溪再度坐照自观之时,内府之中,玄紫之火熊熊燃烧,舔舐炉壁,蔚然生辉。
一夜之间,他一鼓作气,修成了玄紫之火。
当然,此消彼长,今天一整天,楚仙子都难以下榻了。
另一座房间里,慕师靖抱着膝盖坐在榻上,委屈地看着小禾,小禾正在检阅稿子。
小禾看着字迹满满当当的纸张,心想,看来从不存在什么写不出稿子,只有可能是给的压力还不够大。
“怎么样?”慕师靖小心翼翼地问。
“不错,文采斐然,如临其境。”小禾点点头,给予了肯定,她继续道:“那这份我先收下了,还有两份可别忘了,我今晚来取。”
“今晚?人一天铆足了劲,也绝不能写万余字,小禾,你……”
慕师靖刚想抗辩,就见小禾端起了小鞭子,对她嫣然而笑。
“若非本小姐妙手偶得,哪里知道你在背地里这般写我,现在稍稍惩戒你一番,你还推三阻四的,你到底有没有认错,想不想和好?”小禾软硬兼施。
慕师靖的确不占理,她闻言,悻悻然闭唇,嘟囔道:“好了,我知道了。”
“嗯,真乖。”小禾将冷艳少女的头发揉乱。
“你答应过我的哦,不许说出去,尤其不能让林守溪看到。”慕师靖轻轻说。
小禾认真点头,与她拉勾。
“那这样,我们算是和好了吗?”慕师靖问。
昨天被小禾发现这稿子时,她的确吓得不轻。
小禾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给我倒杯水吧。”
慕师靖见她这般颐指气使,心情更加低落,却还是给她端了杯水来。
小禾将她倒来的水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递回去,娇笑道:“喝好了。”
慕师靖会意,也笑了起来,心情终于明朗了些。
今天一整天,慕师靖都是伏案度过的。
傍晚时分,文稿写毕,一气呵成,她舒展身躯,出去散步,散步的途中,还遇见了林守溪与小语。
暮色将这对师徒的身影拉得很长。
慕师靖与小语擦身而过时,小语与她挥手,很有礼貌地打招呼:“慕姐姐好。”
慕师靖也挥了挥手。
她停下脚步,望着林守溪与小语离去的背影,颦起眉。
“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慕师靖喃喃自语。
晚云悠悠。
慕师靖给小禾交付了文稿,小禾拢入袖中,潜回家中,锁了门偷偷翻阅,林守溪打不开门,只当里面没人,便出去闲逛。
路上,他与慕师靖恰好碰面。
两人还未说话,他们腰间的剑率先鸣叫了起来。
林守溪与慕师靖取下剑,扔到一边,拿毯子一蒙,只听被中铁剑嗡嗡作响,不知在纠缠个什么。
至于这对宿敌……
他们赤手空拳地来到了小语家后方的溪流边,于雪地上席地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往事。
昨夜彻夜未眠,今日又写了一天的稿,慕师靖没聊几句,就靠在林守溪的肩膀上睡着了。
梦境里,慕师靖再次见到了那黑冰绵延的大海。
海面的尽头泛着一线银光。
神秘的黑裙少女立在铺天盖地的骸骨间,瞭望冰面,仿佛不是在等太阳升起,而是在等待天边拱出她火铸的王座。
慕师靖已好久没做这样的梦了,她看着那纤细的黑影,感到恐惧与陌生。
“它们要醒了。”黑裙少女说。
“它们?它们是谁?”慕师靖问。
“一个是敌人,一个是叛徒。”黑裙少女说。
“……”慕师靖不悦道:“你说话不清不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是你太过弱小。”黑裙少女说。
“那能怎么办?我现在才浑金境,是个人都能欺负我……”慕师靖委屈道:“我修炼到能和敌人大战三百回合的境界,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他们需要修炼,你不需要。”黑裙少女说。
“我不需要修炼?”慕师靖不解。
“你只需要想起来,自己是谁。”黑裙少女冷漠道。
慕师靖蓦地心惊。
周围的景色潮水般退去。
慕师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林守溪的背上——他在背她回家。
“你醒了?”林守溪感到了身后的动静,问。
慕师靖闭着眼,佯作梦呓地嗯哼了几声,没有回答。
林守溪并未生疑,将她背到房间,脱去外裳,掸去雪,之后取了条雪白绒毯,将她整个身子裹紧,吸干雪水,然后才将这少女塞进被窝里。
关门声响过后,慕师靖才睁开了眼,她伸出手,看着掌心,如观一面镜子,许久后喃喃自语:“我是谁……”
……
……
东海龙宫。
海水像是亿万均重的风,日日夜夜地吹拂着海床上绵延的群峰与巨殿,火山口喷吐着熔流与岩浆,像盏巨灯,照亮了远古巨龙不可思议的庞大之影。
行雨陪着红衣姐姐立在大殿之顶,远眺着那扇深海瞳孔般的巨门,哪怕已看了百年,少女心头的恐惧丝毫不减。
“行雨,你做得很好。”红衣姐姐揉着她的龙角,夸赞道。
行雨点了点头。
这些天,姐姐经常夸奖她,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好了,没将事情彻底搞砸已是万幸……
“姐姐是想要这个钥匙吗?”行雨并不算太傻,这几天她认真思考过所有的事情,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
“钥匙……其实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界河。意为贯通两界的河。”红衣姐姐说:“多亏了你,否则我根本无法这般轻易地得到它。”
“界河……”
行雨面露困惑之色,问:“所以姐姐千方百计得到它,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钥匙当然是为了开门。”红衣姐姐说。
“开门?什么门?”行雨心想,自己的使命不是关门吗?难道说,自己又被骗了?
红衣女子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了一只手,指向了那扇深海之底的巨门,说:“这是一道封印,你知道里面封印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行雨喉咙下意识地耸动了一下。
她从小就见过这扇门,被它不可思议的宏伟与威严奥秘的雕刻所震撼,她一直无比好奇,这等规模的封印所囚禁的,究竟是何等可怕的怪物……
“你想知道吗?”红衣女子平静地问。
“想……”
困扰了她上百年的疑惑即将得到解答,行雨不由紧张了起来。
“你不妨先猜猜看。”红衣女子卖了个关子。
“我……”
行雨摇了摇头,说:“这我哪里猜得出来……我想,这里面应该关着世界上最残暴最可怕的魔王吧。”
红衣女子莞尔一笑。
她将行雨轻柔地抱在怀里,问:“小行雨,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呢?”
“什么?”行雨一愣。
红衣女子注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顿道:“我们现在所身处的地方,就是封印之内!”
像是有雷浆灌入大脑,行雨只觉得浑身发麻,头脑一片空白。
瞬间。
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九道魔神般的身影在深海巨洋中拔地而起,平日里九位温和儒雅的哥哥,在今日展露出了峥嵘肃杀的巨影。
它们的身后,那头寂静到总让人遗忘的龙王开始盘动它的身躯,覆盖在它身躯上的岩石层崩裂、碎裂,坠入深海,露出了古老的布满雷纹的鳞片。
龙王在深海中抬首,睁开烈焰燎燃的瞳孔,宛若妖世浮屠苏醒,要将这个世界吞没!
红衣女子站在行雨身前,手持金钵,肃然道:“我们即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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