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黄昏,霜雪满地,艳红的霞光缓缓流淌进轩窗之内。
羽枫瑾独自端坐在灯前,一瞬不瞬地望着床上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少女,只觉得心痛如绞:
大夫告诉他,鹿宁十指和双腿皆骨裂。若不好好将养,日后会留有残疾。
一双腿即便养好了,也是要落下病根儿的。
鹿宁迷迷糊糊的发着烧,一时唤着:“王爷!”,一时又叫着:“小七!”
接连一天一夜,她都一直神智不清,无论是吃药还是吃饭,都没吃过一口。
羽枫瑾端着药碗面沉似水、心急如焚。
屋门被推开,燕荣轻手轻脚走进屋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到羽枫瑾端着药碗发呆,便问道:“还是吃不下药吗?”
羽枫瑾铁青着脸,没有即答,而是问道:“这段日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会弄得这一身的伤!”
燕荣剑眉微蹙,拱手道:“兄长,那该死的狗官已被抓入监牢。那些狱卒、士兵我也都严加拷问过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都已经核查清楚,静听兄长发落!”
羽枫瑾星眸带怒,森然道:“那个该死的蔡友德,可有招供是如何对付她的?”
燕荣面有难色,沉吟半晌,才喃喃道:“蔡友德的确该死!这些话……不如兄长当面问个清楚。他哪句话说得不中听,兄长就毒打他一顿,方能解气!”
听燕荣这样一说,羽枫瑾登时猜到了几分,他眸光一凛,冷声道:“只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燕荣咧嘴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兄长想杀便杀,我来给你善后!”
羽枫瑾闭了闭眼,幽幽叹了口气:“真不敢想象,咱们若晚来半步,我们已是天人永隔。即便将蔡友德碎尸万段,也换不回她的芳魂了……”
燕荣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想必你们二经历过此番风浪,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也算是好事多磨吧!”
羽枫瑾看了看手中的碗,皱眉道:“哎,她现在连药都喝不进去,怎么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燕荣眼珠一转,立刻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羽枫瑾星眸斜睨,疑惑地问道:“这种方法……真的可行?”
燕荣揉了揉鼻子,嘻嘻笑道:“兄长但试无妨,保管你百试百灵!”
说罢,他眨了眨眼,便往门外走去,随手关上了房门。一转身间,撞到一位白衣翩翩、丰姿如玉的少年。
他微微一怔,惊声问道:“你……你是?”
少年向燕荣一拱手,客气地问道:“我听说鹿姑娘在里面养病,她好些了吗?”
听他提及鹿宁,满面焦急的样子,燕荣心一沉,忍不住打量着来者: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其风度丝毫不输自己。
燕荣警惕起来:“你问鹿帮主?你又是何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岂是你能乱闯的?”
少年再施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胡七,是鹿姑娘的朋友。听闻她从法场上被人救下,甚是担忧,所以想过来探望。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燕荣心中疑惑更甚:“这里是专翊王下榻的驿站,你是如何进来的?”
二人正说话间,一个年轻的丫鬟从身后急急走来,向胡七翩然福身:“世子殿下,您要的礼物都备好了,还请您清点一下!”
胡七微微颔首,轻声道:“不必清点了,这些是送给鹿姑娘的!”
“世子?”燕荣蹙眉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世子?”
胡七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一拱手:“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安南世子胡七。方才已经得到陛下的准许,特地前来探视鹿姑娘,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燕荣见胡七虽然说话客气,然而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此时又搬出皇上压自己,也不好再阻拦。
他闪身让出一条路来,恭敬拱手:“既如此,那世子请吧!”
胡七向他拱一拱手,刚要进门,却又驻足。
他转过身不加掩饰地打量着燕荣:他一身白盔白甲、剑眉入鬓、相貌轩昂。看样子是个武官,且官阶不低。
此人对鹿宁称呼很亲昵,且刚从她房内出来。他究竟是鹿宁的什么人?
略一沉吟,他拦下燕荣问道:“看到阁下方才从鹿姑娘房中走出,不知阁下和鹿姑娘是什么关系?”
看到胡七眼中的敌意,燕荣摸了摸鼻子,笑道:“别多想,我们只是朋友。”
说罢,他也不多解释,只拱一拱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屋外,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屋内,烛光微微摇动,映着羽枫瑾微泛红光的面孔。
他端着药碗,反复琢磨着燕荣的话,迟疑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随后,他挪过身子,坐到鹿宁的床头。
伸出左臂将她搂在怀中,右手端着药碗,喝一口药汤含在嘴里,又慢慢俯下身去,贴住少女那柔软的樱唇,将药缓缓送进她口中。
鹿宁昏昏沉沉,只觉得一股暖流注入喉中。她皱着眉头嘤咛一声,勉强撑开双眼,眼前竟浮现出一张眉目俊雅的脸。
她脑袋昏昏沉沉、糊里糊涂,已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在屠刀之下等待死亡。可为何再睁开眼,却是在明亮温暖、馥郁芬芳的屋内。
她呆呆的看向眼前的男子,意识不清地喃喃着:“殿下……我竟又梦到你了”
看到鹿宁苏醒过来,羽枫瑾心中一喜。
迎上鹿宁迷茫却缠绵的目光,他不由得心中一动,轻声唤道:“宁儿,这不是梦,你还活着。”
说着,便将她软绵绵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目光渐渐聚拢,眼前的人影慢慢重合,鹿宁恍然觉醒:自己不是在做梦!眼前的男子,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却又避之不及的男子。
她猛地抽回手,慌张地看着他,过往的一切,在这一刻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
她不由得垂下眼睫,轻咬着下唇,心下惶惶而不知所措。
手中的温暖不再,羽枫瑾心里空荡荡的。
他将手中的药碗放在她手上,轻叹道:“看来你是彻底清醒了,那喝药吧!”
鹿宁端起药碗喝了两口,却被呛得咳嗽了两声,羽枫瑾连忙为她顺了顺后背。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鹿宁下意识地躲开,却撞上羽枫瑾困惑的眼神。
他身子一僵,忍不住微嘲道:“一句话不说就跑到了这里,你怎么忍心呢。”
鹿宁低垂着眼眸,微微沉吟,才艰涩地说道:“殿下,上次的不告而别,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旁人皆无关。我对你不住,但凭您责罚,请不要迁怒马帮!”穿书吧
她双手抱拳,态度甚是谦卑,语气中却透着疏离。
羽枫瑾心中一窒:好厉害的女人呵!根本不给自己质问的机会!
轻轻的一句“对不住”,就让自己挤压已久的愧疚和思念,全部憋在心里,根本无处宣泄!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久别重逢会是怎样的场景、怎样的心情!
鹿宁的不告而别、偷换新娘,他是该生气的。但当他得知鹿宁的身世后,对她的遭遇又十分心疼,不忍再苛责。
可眼前的女子,却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想快刀斩乱麻!哪有那么容易!
“但凭我责罚?”羽枫瑾忽然勾起嘴角,眼里闪过一抹讥诮。
他微微抬起鹿宁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鹿宁却始终垂着眼睑,内心扑通扑通乱跳,双颊红得发烫。
羽枫瑾的眼神渐渐深了,低低地说道:“好!既然你毁了我的洞房花烛,我就罚你赔我一个!”
说着,他一把搂住鹿宁的腰肢,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
“轰”的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鹿宁的脑中炸开。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她无意识的嘤咛一声,一时不知所措……
房门忽然被推开,门外的白衣少年刚要冲进来,却陡然止步。
眼睁睁看着拥吻的二人,他心中一窒,宛若刀割。
胡七的一颗心沉了下去,随即,他转过身去,失魂落魄的推门离开,甚至不敢转过身再看一眼,只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能呼吸。
屋内二人的吻变得炽热。
羽枫瑾收紧双臂,将她轻轻推倒。
鹿宁脱口低呼一声,一把推开他,一张俏脸因剧痛而变了颜色。
羽枫瑾眼中的情欲退去,眉头一皱,沉声道:“你身上有伤?”
鹿宁咬着牙关,强忍剧痛,淡淡道:“没什么,背上受了一点小伤罢了……”
“让我看看!”羽枫瑾突然拉住她,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带。【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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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鹿宁拉起被衾挡在胸前,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羽枫瑾眸光一凛,不容分说地扯下被子,转过她的身子,脱下上衣,露出雪白的后背。
背上有一条不浅的刀伤,伤口皮肉外翻,还在渗着血。
羽枫瑾心头一颤,忙掏出帕子,轻轻擦去伤口旁的血迹,心疼地说道:“这么深的刀口,就算是养好了,还会留下疤痕的……”
自己赤裸的背部,坦然呈现在男子的眼前,鹿宁不由得双颊发烫,身子也因为紧张而冰凉发抖。
她咬着唇,低低地说道:“无碍,反正在背后也看不见……”
羽枫瑾慢慢拉上她的衣衫,转过她的身子,沉声问道:“怎么弄的?可是蔡友德给你动刑了?”
鹿宁始终低垂着眼睑,缓缓摇头:“在刑场上被偷袭的……”
羽枫瑾轻抚着她的脸,用尽量平和的口吻问着:“那蔡友德除了对你用刑,可有欺负过你?你别怕,告诉我,我会为你报仇的。”
这句话让鹿宁立刻想起,监牢中险些被人欺辱的场景。
她突然紧咬牙关、目光如霜,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眼中满是悲愤。
羽枫瑾心中一凛,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强忍怒意,扶着鹿宁的身子慢慢躺下,又为她盖好被子:“你身上的伤等我回来帮你上药,你再好好睡会儿吧。”
鹿宁顺从地躺在床上,因为羽枫瑾目光中的杀意,让她不寒而栗。
她清楚翊王因何生气,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谢谢。”鹿宁轻轻启唇,没有阻止他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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