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殿内霎时间陷入一片静谧,所有人都顺着声音望去,看到顾之礼手捧着一封奏折缓步走出。
“什么事非要现在禀报吗?”渝帝看到来人是他,不悦地皱了皱眉。
“启禀圣上!刑部这几天审理了一个案子,此案涉及安南内乱之事,事情紧急,臣不得不报!这是涉案者的口供,请皇上过目!”
渝帝从双喜公公手中接过奏章翻看起来。合上奏折,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刘炳文的身上:“礼部尚书。”
刘炳文立刻手持笏板走出来:“臣在!”
“有几个安南曾经的重臣表示:你们礼部和安南贼君暗中勾结,向朕隐瞒了内乱之事。对此,你作何解释?”渝帝眼神阴鸷,脸色阴沉得可怕。
突如其来的问责,让刘炳文骇然一惊。他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惊惶,毕恭毕敬地说道:“回、回皇上,这件事绝对是有人在栽赃陷害!臣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请、请皇上明察!”
渝帝微微眯起眼盯着他,紧抿着双唇一语不发,显然一脸的不信。
顾之礼拱手一揖:“皇上,除了这些口供,受审讯的人还拿出了和礼部官员往来的书信,以及贿赂的礼单。经刑部和大理寺的调查,这些证据准确无误!”
“皇上明鉴!臣冤枉啊!”听到这话,刘炳文脸色骤变,忙扶膝跪下。
“刘炳文你可真厉害啊!让你审案,你和首辅就打了起来!让你调查安南内乱之事,你就和安南贼君勾结!身为二品重臣,你还能做成什么事儿?还有多少事瞒着朕!”渝帝一拍龙书案,勃然怒喝。
“皇上息怒!”刘炳文瘫坐在地上,颤声道:“这是有人在迫害臣啊,臣身为皇后的父亲,和您是一家人,绝不会做这等吃里扒外的事!臣恳求皇上重新调查此事,千万不要被歹人蒙蔽了双眼啊!”
“不必重查!”夏云卿手持笏板走出来,正色道:“皇上,蓝钰将军常年驻在安南与北渝边界,他对安南内乱之事了若指掌!”
渝帝一挑眉头,问道:“哦?那蓝钰怎么说?”
“将军表示,安南内乱之事正如裴心隐所说。是安南平安侯发动了内乱,杀了安南国主及其子嗣,并推举自己的儿子登基。登基之后,为了引人耳目不让陛下得知此事,还屠杀了所有拥戴老国主的忠臣。而这件事的始末……”夏云卿偏过头看了刘炳文一眼,又道:“礼部的人都一清二楚。所以,安南贼君花了重金来封口——”
“夏云卿!你休要血口喷人!”刘炳文恨恨地瞪着他,忙向渝帝诉苦:“皇上,首辅无凭无据,这是在污蔑臣啊!你可要为臣做主啊!”
夏云卿脸色一沉,冷冷驳斥道:“呵,老夫一向对事不对人!和你并无私人恩怨,因何要诬陷你!”
刘炳文大嘴一撇,愤愤道:“哼,谁不知道你夏首辅和蓝钰关系密切!那个谢吉安也是你的门生!就连当初弹劾平阳侯的言官,也都是你的拥趸者!哦,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先是打压皇亲国戚,然后又是王肃,现在轮到老夫头上了!夏云卿!莫非你要整个朝堂都是你的人,都听你的话吗?”
夏云卿冷眼横睨着他,沉声道:“刘炳文,你真是无理取闹、无稽之谈!满朝文武皆知我夏云卿最不喜欢拉帮结派,甚至连自己的门生也不例外!再说,平阳侯父子是自作自受。而王肃是因为受到了王璟的牵连,这和老夫有何干!至于你勾结安南、欺瞒圣上,是刑部找到了证据!你莫非要说刑部甚至大理寺都和老夫勾结吗?”
一番言辞辩论,让刘炳文气结与心去无言可辩,他只好跪在皇上面前,痛心疾首地说道:“皇上您想想,这两件事怎么就这么巧,都是和夏云卿关系密切的人纷纷指向臣!这其中一定有阴谋!皇上,夏云卿一向张扬跋扈!您若中了他的计,日后就难免要受他摆布了!”
“够了!来人,把他带下去关在府邸静思一个月!”渝帝一拍龙书案,气得咬牙切齿,脸上已变了颜色。
“皇上!您千万不能被小人蒙蔽了双眼啊!皇上!”直到阮浪将刘炳文带出殿,他的哭喊声仍不绝于耳。
渝帝深吸了几口气,稳了稳心神,才看向顾之礼:“谢吉安的案子也交由你们刑部和大理寺负责,一定要将背后之人找出来!”
“是!臣遵旨!”顾之礼深深一揖,眼中忽闪而过一道光。
又是一场闹剧结束,渝帝躺在充满安息香的偏殿里小憩,双喜公公和铭恩在一旁耐心地伺候着,都关紧了嘴巴,不敢打扰他休息。
可渝帝又怎么能睡得着?方才虽然万岁殿上一团乱,可安南内乱、蓝钰与夏云卿交好以及谢吉安有关国本的奏折,桩桩件件都踩到他的痛点上,让他心烦意乱。
虽然刘炳文有意在装疯卖傻,不过他无理取闹中却有几分道理:平阳侯、王肃、刘炳文一个个都已失势,眼下满朝文武立刻改了风向,都站在了夏云卿一边。
他竟没发现,这不但打破了一贯以来的平衡!其实让夏云卿一家独大,倒没有什么威胁,虽然他脾气暴躁,却是个忠臣!然而,他身后还有一个掌握兵权的蓝钰,这对皇权来说是莫大的威胁!穿书吧
“启禀圣上!刑部侍郎顾之礼求见!”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恭声禀报。
渝帝依旧闭着眼躺了一会儿,才慵懒地说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顾之礼弓着身子小心迈进门来,跪在他面前恭敬地一揖到地:“臣顾之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爱卿有何事?”渝帝仍旧闭着眼,声音里透着疲惫和些许不耐烦。
“关于谢吉安的案子,臣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顾之礼迟疑道。
“说,又有什么发现?”渝帝的口吻不咸不淡,似乎不感兴趣。
“回皇上,夏首辅的门生遍天下,刑部衙门里也不例外。臣在私底下听他们说过,首辅在给门生讲经授课时,似乎提过对国本之事的一些看法……”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挑起眼皮小心打量着皇上。
“他说了什么?”渝帝终于睁开眼,将目光移向他。
“他……他说……说……”顾之礼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你但说无妨,朕不会怪你。”渝帝扶着双喜公公的手,慢慢坐起身来。
“是。”顾之礼拱手一揖,小心翼翼地说道:“夏首辅的确在私底下,表示过对国本之事的担忧,也对……对陛下修改先帝实录之事颇有不满。而且……臣听闻,当年他屡次三番劝说孝康太后,将翊王送往封地建府……”ωWW.chuanyue1.coΜ
“你说的千真万确?”渝帝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顾之礼忙道:“启禀陛下,这只是臣听一些夏首辅的门生在平日里的密谈而已,是真是假臣未曾证实,所以不敢断言。”
渝帝沉吟许久,仿若自言自语道:“夏首辅一向口不择言、直来直去,对朕也多有不满。能说出这样的话,朕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皇上息怒。”顾之礼端详着他的脸色,陪笑道:“想必这不过是首辅大人的本意,也许是有人在背后栽赃他,要不……臣私下里去查一查——”
“不必了。”渝帝看着他,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朕心里有数,你先退下吧。”
“是。”顾之礼深施一礼,然后缓缓退出殿去。
等顾之礼的身影彻底消失,渝帝下意识摸了摸身下的龙椅,心里也有了决定——夏云卿能一直稳坐首辅之位,是因为他是个忠君者。但如果他忠的君不是自己,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配为人君,那就另当别论了!
“双喜,去把夏首辅叫来,朕要和他好好谈谈。”渝帝口气平淡得,好像要找个老友聊聊天而已。
夏天的尾巴越来越短,秋老虎已迫不及待地提前赶来。可尽管白天还是骄阳似火,一到了太阳西坠之时,便立刻凉爽起来。
一辆马车低调地停在王肃宅邸的后门,顾之礼下车后被请进门去。
“卑职给王尚书道喜了!”一进书房的大门,顾之礼就立刻行了一个大礼。
“老夫现在远离朝政,儿子又负伤在身,能有什么喜。”王肃随意翻着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皇上刚才已经下旨,命你做内阁首辅了!”顾之礼满面堆欢,声调都提高了一大截,生怕别人听不见。
“夏云卿呢?”王肃依旧稳如泰山。
“夏云卿已经被贬为灵州推官,与三日前就离京去上任了。”顾之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呵。”王肃放下手里的书,捻须道:“人生还真是起起落落。从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一下子降到不受待见的六品小官,想必他心中一定不好受吧。”
“他在首辅之位上坐得太久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换人了!”顾之礼有些幸灾乐祸。
王肃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然后拉着他一同坐下:“顾大人,老夫能有今日还要多亏了你‘一石二鸟’的妙计!先是利用夏云卿的门生设局,引得刘炳文和夏云卿大打出手。又利用安南之乱之势打掉了刘炳文。最后利用皇上的大忌,让夏云卿彻底失势!老夫纵横官场数十年,不得不说,你这招真是高啊!”
“能为首辅大人做事,是卑职的荣幸!”顾之礼连忙深施一礼,毕恭毕敬。
“放心。忠于老夫的人,老夫必不会亏单。”王肃意味深长地看了顾之礼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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