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歌不问还好，她这一开口问，那小太监登时便一脸鄙夷。
小太监不冷不热地应道：“居然连这位新晋的贵人都不知道，当真是孤陋寡闻得很。知道礼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小姐吗？她便是了。”
小太监言语间一股子傲然之色，好像对方成为了贵人，跟他有莫大的好处一样。
得到答案的沐云歌，则是稍稍一愣：“哦……”
是李幼薇啊。
是了。
此前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
圣上突然下旨，给李幼薇和楚元戟赐了婚。
因为这个，当初在栖霞山的时候，对方还曾找上自己，好好警告了一番呢。
当时出面的人其实是楚元戟，沐云歌印象并不深刻。
加上后来事儿多，他们两个谁都没把这赐婚正儿八经当回事儿，竟导致忘得一干二净。
这会儿被提及，倒是忽地想起来了。
沐云歌还是有些惊讶：“他们……已经成婚了？”
难不成楚元戟现在情况特殊，郁贵妃为他担忧，也同意了一切从简的法子，点头默认了李幼薇进门不成。
如果是那样的话，好像有些麻烦了。
嘴上这么问着，她心里头想的却是，这李幼薇进宫的时机，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
宫外李卫已经陷入宠妾灭妻，杀害元妻的事件当中不得脱身。
有楚元胤和薛常安两个人在，他被降罪制裁，不过迟早的事。
难不成李卫觉着自己在劫难逃，所以让女儿进宫找靠山。努力坐稳楚元戟岳丈的位置，好被捞？
听到问话的小太监面色微滞，嘟囔道：
“成不成婚，不过迟早的事情。不是你一个贱婢该关心的。”
说完竟有些不耐烦起来，摆摆手就让沐云歌赶紧走。
这已经是第二次叫她贱婢了。
沐云歌心底也生了火，面上禁不住冷笑。
好不容易进来了，自然不可能随便被打发。当即盯着那小太监，似笑非笑，一字一顿道：
“我说，我叫沐云歌，你当真不认识？
便是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沐睿吧。”
果然被她这么一瞧，小太监眼神瑟缩了一下，明显心虚。www.chuanyue1.com
却还非要故作强势，嚷嚷起来：“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
话到一半，突然顿了顿。
随即又快速转折，呵斥道，“适才你说，是奉太后懿旨入宫？
既然如此，为何不先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现在你连她老人家都不尊便直奔我们娘娘这边来，莫不是想要陷娘娘于不忠不孝？
觉着太后不如她尊贵，觉着合宫上下，唯有娘娘才是第一人？”
沐云歌：好大一顶帽子！
就冲着这小太监这番话，自己被直接拉出去砍头都够了。
自认不能被诬陷，她皱着眉头刚要解释，蓦地又顿住。
小太监态度前后变化太过明显，莫不是……
心有所感，沐云歌骤然回头。
果然就发现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老嬷嬷。
十分眼熟，乃是慈心宫里头，太后身边的人。
对方也一副完全不怕被她发现的模样，动都没动。
见沐云歌看她，冷着一张脸便道：“太后身体不适，歇着尚未起身，便不劳沐小姐问候。
若是有心，只去给陛下磕个头也就是了。”
就在几个月前，对方还曾一脸谄媚地夸奖自己贤惠，跟楚元戟天生一对呢。
转眼之间便是这副嘴脸。
当然，真正让沐云歌忌惮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老嬷嬷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道身影。
对方一袭紫黑色斗篷从头罩到脚，唯一露出的一张脸惨白如鬼。
上面还纹了极其诡异的图案。
正是珈蓝法师。
差不多沐云歌刚一望过去，便恰好对上那位神秘的珈蓝法师的打量。
对方眸色深沉。
一双让人与之对视，便会极其不舒服的双眼之中，满满都是审视。
不仅如此，她还注意到，对方酱紫色的唇角快速地一张一合，很明显是在念着什么咒语。
楚元戟便是中了他的招，才会受尽这么多的磨难。
生怕他再次被影响到，沐云歌顺势抬脚：“多谢嬷嬷提点，我这就去建章宫。”ωＷＷ.chuanyue1.coΜ
既然对方说了不用去慈心宫，那就不去了。
横竖，就算去，太后也肯定不会见她。
没敢停留，沐云歌一口气走出去好远。
暗戳戳地回头，看身后再没了珈蓝法师的影子，这才松了口气。
满心庆幸。
幸好，被小太监为难那会儿，她忍住了，没真的让被激怒的楚元戟出现。
不然，还不定发生什么呢。
那珈蓝法师实在是诡异的很，难免真就能发现什么端倪。
“楚元戟，你没事吧？”
“没事。”
意识深处，某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是被珈蓝法师的咒语给影响到了，瓮声瓮气地答。
完了又特意叮嘱了一句，“歌儿，万事小心。”
“嗯。”
沐云歌点了点头。
她也发现不对劲了。
未央宫门口的那个小太监，不止行为举止怪异，说的话更是奇怪的很。
对方分明认识她，知道她是谁！
到了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断定，对方是慈心宫的人无疑了。
可太后宫里头的人，特意安排一个小太监在她面前唱那么一出戏，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让她仇视李若薇，跟对方打起来互扯头花，还是给她按上一个大逆不道无视太后的罪名？
思来想去摸不着头脑，别说是沐云歌了，就连楚元戟，一时之间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只能选择稍安勿躁了。
不过能去建章宫，也是好的。
此前不止一次地曾听沐子胥提到过，说陛下正常一直都在正常上朝。
除了话语格外少了一些之外，眼瞅着也没别的异常。
可楚道行的真实情况，楚元戟分明曾亲眼见到过。
稍微想一想都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
若有机会能跟对方面对面，指不定可以看出来问题。
建章宫还是一如既往地辉煌巍峨，比较起楚元戟夜闯那一回来，守在外头的人少了很多。
看上去一切正常。
在楚道行身边伺候了多年的桂公公正候在殿门口。
等沐云歌步上殿前的台阶走近，看清对方那张脸时，不其然地愣了愣。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眼前的桂公公看上去居然苍老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须发皆白，挺直的腰背也有些弯曲。
面上更是笼罩着一层明显的愁苦。
不过见着她时，嘴角还是带了几分笑，赶紧弯腰道：“给沐小姐问安，陛下正等着您呢，快请进去吧。”
好歹也是皇帝身前伺候的第一人，再怎么样，这桂公公也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苍老的速度过于迅速了些。
记得当初，他前往定王府传旨那几回，还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沐云歌暗暗压下心底的疑惑，也客客气气地回：“有劳桂公公引路。”
看对方转身，她更是紧盯着前方的背影，脸上绽开一抹深思。
随即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压低嗓音极快地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公公，近来可好？”
“好，都好，劳烦您惦记。”
闻言，桂公公侧着欠了欠身，没回头。
那后背，却看着更加佝偻了。
建章宫的正殿有些空旷，好像好些东西被搬走了。
一眼望上去，楚道行果然正端坐在上方。
手中拿着本折子，蹙眉沉思，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殿内还有十来个宫女太监伺候，沐云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很快意识中的楚元戟便得出了结论：
“都是高手，千万当心。”
沐云歌：“好。”
搞一些高手奴婢在身边伺候着，是怕自己会遭到刺杀，所以时刻准备着吗？
楚道行多疑归多疑，明明记着没胆小到这种程度才对。
心中嘀咕，沐云歌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
刚结束，就见上方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沐云歌一愣：就这？
说是过来磕个头，还真就只是磕个头。
可这种能正面相对的时刻着实千载难逢，她怎么会没有收获就走了？
心下思量，沐云歌脚下没动。
果然上方很快传来一声疑惑：“嗯？”
刻意压低了嗓音，听着倒也很像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大概先入为主，沐云歌总觉着威严不够。
远没有楚道行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晴不定感。
暗自吐槽的同时，还不忘再度弯了弯腰，恭恭敬敬道：“陛下恕罪，臣女此来一为请安，二来……
陛下承诺臣女的愿望，是否可以兑现了？
您此前说，在今年除夕之前，皆作数的。”
其实压根没有这回事儿。
沐云歌曾为楚道行医治心病，的确是换来过一个恩典。
不过那个恩典，已经被她给用掉了。
外人只知她跟楚元戟的和离是她自己求的，楚道行出面同意。
却不知道，这原本就是对方的承诺。
也并没有什么，今年除夕之前都有效的说法。
此刻沐云歌故意提起，根本就是在试探。
果然上方的“楚道行”完全不记得这些，皱着眉头疑惑：“愿望？”
“对。”
反正已经胆大了一回了，那就不妨……再胆大一点！
就赌上头那人，有问题！
若是没问题……再说。
打定主意，沐云歌开始一本正经地睁着眼睛说瞎话：“玉昭仪的事情，臣女答应了陛下会为您保密。
陛下也赐了臣女一个愿望。
说只要臣女提，就会满足。
现在距离今年除夕也没有多久了，臣女想要——提前兑现。”
说得煞有其事，让人难免真假。
起初上头那位还面色犹疑，直到听见“玉昭仪”三个字，突然眸色深沉。
皱着眉头不悦道：“那你想要什么？”
看样子，是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本该高兴的，沐云歌一颗心却开始直直往下坠。
周身不住地发冷。
而意识中的楚元戟，面色已经是冰冷一片。
为了不让人察觉到异常，两人也尽量保持着冷静。
还是由沐云歌主导，恭敬又直接地开口：“臣女，想要七皇子。我二人虽然已经和离，但陛下此前曾答应过……”
信口雌黄的话张口就来，反正对方不知情。
然而这回失了算，还没等沐云歌说完呢，就被上首的人冷声打断了：“什么？你把寡人的儿子当真兑现承诺的物件？放肆！”
下一刻，就见一方砚台狠狠地砸了下来。
期间还夹杂着“楚道行”的怒骂：“混账，给寡人滚出去！”
沐云歌眼尖的避了避，没有被砚台砸到。
不过人也被毫无悬念地赶出了大殿。
所幸，也没被过分为难。
殿内静悄悄，已经听不见什么动静了。
沐云歌脚步缓慢地拾阶而下，每吸进肺腑之间的一口空气，都冷得让人发颤。
大概是为了缓和她紧绷的神经，意识中的楚元戟竟还有心情开起玩笑来：
“适才歌儿说，想要我。这话可当真么？”
沐云歌：“……别闹。”
随便找得由头罢了，会被拒绝，也完全在意料之中。
对方信不信她胡诌的谎言，其实根本不重要。
不管她提出什么，那人都不会同意。
因为，压根就没有那个权利。
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眯着眼睛仰头看天：
“这些人，胆子可真大啊。”
基本上已经确定，堂而皇之地坐在建章宫殿上的那个“楚道行”，已经是假的无疑了。
之所以那张脸让人看不出问题来，沐云歌自然想到了玉瑾言那手高超的易容术。
她本就是天罗宗里头长起来的，足以证明，楚元烨的手底下，有能人。
可沐云歌还是有些不信邪，“难道，真的就没人怀疑吗？”
能立在庙堂上的，都是何等的人精，不会那么容易被骗过。
况且还有随驾伺候的宫人，里头难保没有一两个，是什么人的眼线。
楚元烨跟太后，怎么就能做到万无一失？
听着她暗中吐槽的那些不解之言，楚元戟沉吟片刻，一语点破：
“别忘了桂公公。”
他是楚道行身边伺候的老人了。
楚元烨特意留着不动他，必然有其发挥作用的原因在里头。
只要桂公公说人没错，还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去怀疑皇帝的真假？
除非是不要命了。
再加上宫里宫外都有人遮掩，能欺瞒一时也不算太过为难。
但这始终都是一时之计，还得楚元烨成为储君，才能名正言顺。
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时机，让父皇驾崩。随后太子继位，便再无问题。
届时就算会有忠臣不畏死提出什么质疑，也已经是时过境迁，尘埃落定。
再翻不出多余的什么浪。
“所以也就是说，楚元烨成为太子之日，也就是……”
楚道行丧命之时？
这无疑是个沉重的话题。
就像是楚元戟自己说的，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再想揭穿什么真相，也没有用处了。
前后在建章宫呆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却分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猜测被证实了，然而两人的心情更加沉重。
为今之计，还是得赶紧让楚元戟恢复才好。
册封仪式的日期近在咫尺，再耽搁下去，黄花菜真的要凉。
为了避免再遭到阻拦，这回沐云歌在楚元戟的指引下，特意绕了远路。
寻了一条不常走的小道去未央宫。
结果刚从借道的御花园走出来，就看见前方立着几个人。
为首那人还耐心询问着引路的宫女，轻声细语道：“你家娘娘可有说，因为何事找我吗？”
沐云歌没听到宫女是怎么回答的，只问话那人那张熟悉的剑，就让她愣住了。
居然是李幼薇。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之前还在未央宫门外被有人挑拨了一番，这就撞上了。
若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一再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盯紧着行踪。毕竟是在宫里头，飞不出某些人的手掌心啊。
颇为感叹的吐气，再看那个为李幼薇引路的宫女都意味深长起来。
知道避不过，沐云歌干脆收敛表情，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岂料乍然看见她，李幼薇反倒是一脸的惊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还下意识道，“难不成宫里的太医们都不在了吗？是哪位贵人……居然找了你一个宫外的小医女来瞧病。”
沐云歌：“？”
感情这人，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
就没人告诉给她？
下意识诧异望向一旁的宫女，结果李幼薇突然发作。
几步过来抓住了沐云歌的手腕，将她拽到一旁，皱着眉头怒斥：
“你究竟是来干嘛的？要是没事，趁早离开。这宫里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你小心丢了性命！”
嗯，这话听上去……好像是在为她好？
楚元戟对李幼薇没什么好感，冷哼一声不予理睬。
一时摸不着对方的真实意图，沐云歌则是按兵不动，故作无奈地笑了笑。
叹道：“我也想走，却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
也就是这句话，成功让李幼薇联想到了什么。
也不追问她是怎么进宫得了，瞬间有些不可思议起来：“你……该不会是为了七皇子来的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话也算是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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