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曾在城外庄子上照顾过玉瑾言一段时间,除了目睹某位皇子献殷勤的过程之外,其实也跟玉瑾言学了点儿本事。
虽然只是皮毛而已,但学到的手艺现在也能派上了用场。
等到冷永宁再从房间出来,漂亮的东周公主,已变成了个平平无奇的妇人。
脸色差,状态看着也不好,像极了久病在榻的老妪。
临出门时,沐云歌偷拽住楚元傲,问:“永宁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因为心疼,她并没有在冷永宁跟前问太多。
现在面对着楚元傲,自然是毫无顾虑,问得不要太直接,
“该不会也是你将她从誉王府中给带出来的吧?还有,你故意留她在身边,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听到问话的楚元傲眉梢一跳,笑了:“现在才问,也难为你憋了这么长时间。”
沐云歌没吭声,只回了他一个有话快说的表情。
楚元傲这才慢慢道来:“不是我从誉王府带她出来的,我遇着人的时候,她已经在外头了。
是在一个铁匠铺里头,正好我有东西要打,看到了。”
说着,他还兀自笑了一下,“没想到,她还挺能跑。至于目的嘛……”
眨眨眼,他往沐云歌身边靠了靠,刻意凑得近了些,“想不想看场好戏?”
不想。
沐云歌没兴趣看什么戏。
只是在对方提到铁匠铺的时候,心下微微一动。
楚元傲不知道冷永宁跟那个铁匠铺之间的关系,自己却是知道的。
那永宁的出逃,肯定是东周的手笔了。
既然如此,那:“是你强制带她了过来?”
一边是娘家人,一边是别有心思,作为楚元烨对手的皇子。
永宁应该没有那么傻。
岂料,被怀疑的楚元傲一脸不可思议:“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等手段卑劣的人?必然是她自己愿意的。”
沐云歌没什么责任地点头:“当然。”
但是永宁自愿,多少让她有些意外。
再看楚元傲,即便是被当面质疑,也没任何不悦。
反而还笑得怡然自得:“原来我在歌儿心里,也有一席之地。”
有就行了,具体是什么,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沐云歌:“……”
这边两人单独说话,门口处天竺陪冷永宁站着等。
门被踹坏了,没什么遮挡,风呼呼地往里吹。
冷永宁却在走神。
一直到楚元傲过来,她才惊醒。
两人一道离开,走到看不见小院了,楚元傲才开口说话:
“刚才沐云歌留下本皇子说话,知道她都问了什么吗?”
冷永宁神情淡淡的,显然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楚元傲见状也不勉强,自说自话:“她问本皇子,说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让你心甘情愿地跟着本皇子一道过来。”
话到这里,他稍稍偏了一下头,一脸饶有兴致,“说实话,其实本皇子也挺想知道的。”
关于这个问题,冷永宁的确是存了私心。
东周的人能将她从誉王府救出来,却没法把她送出西晋帝都,甚至随时都会有暴露的风险。
为了铁匠铺的安全,也为了不再连累到好姐妹,自顺利从誉王府脱身的那一刻起,冷永宁便在想着接下来的路该要怎么走了。
事情却就是那么巧,恰好在此时,楚元傲去了铁匠铺。
其实,她早就认识对方。
大皇子楚元傲,因为一个案子被贬,不受皇帝待见已经很多年不曾回来了。
当初为了保证她婚后过得如意,父皇母后一早就调查了西晋皇室成员,每一个人的画像和生平,都曾被送到过她的案前。
如今几年时间过去,楚元傲的长相早已有了变化。
再加上做了简单的伪装,起初冷永宁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生怕认错人坏了事儿。
所以才假装偶遇不暴露自己的目的。
直到,她清晰地在对方眼底看到了狂喜的光,才确定自己赌对了。
楚元傲跟楚元烨并不是很对付,尽管她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如今自己对楚元烨恨之入骨,既然这两兄弟是站在对立面,那必然能够帮到她。
至于后来的一切,全都中了她的预料。
唯独让冷永宁没想到的是,事情到了最后竟还是不可避免地牵连到了好姐妹。
楚元傲跟歌儿也认识,竟有联系?
自然,这内里种种,直接说出来肯定不大好。冷永宁自认为自己利用别人的行径着实算不上光彩,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楚元傲看破不说破,假装相信了她给出的理由。
外头街面上巡查的兵将们还没撤离,甚至还更多了一些。
但凡是路过的百姓都要一一检查盘问,几乎是到了路过一只狗,也得被拦下来看看是公是母的程度。
也幸好是天竺手艺过关,冷永宁顺利蒙混过了好几个关卡。
反倒是身材高大的楚元傲,惹得那些人多看了好几眼。
最终是提心吊胆,眼见着就要走过这最危险的一段路了。冷永宁甚至都缓缓舒了一口气,正准备问问身边的楚元傲,路程究竟还远不远时,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清喝:
“站住!”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冷永宁后背便僵直了。
楚元烨?
他人不是走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是不是已经认出来她了?
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马蹄声嘚儿,身边一大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她又听到对方说:“转身抬头!”
就单单不过那一刹那,冷永宁清晰地体会了一把,心脏差点跳出胸膛的惊恐。
她甚至完全忘记了反应,整个人甚至呆如木鸡立在原地。
还是楚元傲意识到不对,暗戳戳踢了踢她。
躲,肯定是躲不过去的。既然有必须要面对的时刻,那……冷永宁一双清眸黑成了暗色,缓缓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那就,面对好了。
骑在马上的楚元烨同样眼眸如墨,几乎是着魔一般地紧盯着面前那道人影不放。
对方普通的农妇装扮,穿得过于素净了些。腰身也显得过分纤细,有点营养不良的模样。Μ.chuanyue1.℃ōM
最重要的是,听到他的命令竟恍若未闻,依旧背对着自己,只有微微颤抖的双肩流露出了几分害怕。
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寻常女子。
也就是奇怪得很,完全说不上来究竟怎么回事,他竟被这样一个背影被吸引得挪不开眼。
好像有什么魔力似得。
难道……
那一瞬间,楚元烨的心底竟不由生出几分隐约的期待来。
结果下一秒,对方就转过了身。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咳嗽声。
对方拿着张帕子半掩着脸,咳得地动山摇。拿开帕子时,嘴角甚至还沾着鲜红色的血渍。
看得他身边的人神色都紧张了起来,赶紧上前两步驱赶:“站远点站远点,你这得的是什么病?”
京城疫症过去还没有多久,都害怕着呢。
旁边一个黝黑的汉子见状,赶紧上前赔笑:“各位军爷不好意思,小妹染疾多年特来京城寻医的。您们放心,她这病啊,没有大碍,不会传染别……咳,咳咳,是不会传染别人的。”
众人:“……”
汉子咳得有点勉强,好像胸腔憋住了一口气,又在使劲压制似的。
看得官兵们更加警惕了。
连楚元烨都忍不住扫了对方一眼。
他跟楚元烨多年未见,加上脸上稍微做了修饰,这一下竟还真就没认出他来。只在视线滑过,眼睛刚将跟那人对上时,不由皱了皱眉头
汉子看着憨厚,眉宇之间满满都是坚毅。唯有那双眼……明明目光惶恐中带着点儿谄媚的讨好,却就是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具体不舒服在哪里,楚元烨却又说不出来。
再看怯怯地躲在那人身后的女子,一张脸蜡黄又憔悴,长相也普通,哪有永宁半分贵气与活泼?
心头的期待一下子被熄灭得一干二净,他登时没了兴趣。
正要打马前行,眼角的余光不慎落在对方衣袖上。
刺目的一片白。
等他反应过来时,话已经问出了口:“这是什么?”
“是孝布。”
憨厚汉子听到问话赶紧上前,点头哈腰地打:“我妹妹她……”
“本王在问她!”
楚元烨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直接打断了对方没说完的话,威压立显。
汉子没了办法,拉了拉身后自家妹妹的衣袖。
那女子依旧还是不敢抬头,完全没见过权贵的害怕模样,垂着眼瓮声瓮气道:“是,是孝布。
家夫月前刚刚亡故,我为他守孝……”
原来是个寡妇吗?
可真是……晦气!
闻言,楚元烨眉头皱得很死,几乎快要将嫌弃写在脸上了。
饶是他一直伪装成习惯了,这会儿也被人察觉出来情绪不对。
一侧的官兵们生怕惹得他动了气,赶紧催促着兄妹两个快走。
那边兄妹两人也不含糊,得到应允几乎是撒腿就跑。
一直等到视线里头彻底没人了,楚元烨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而且莫名的,他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下意识回头想要再看一眼。
哪知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刚才那对兄妹居然就没影儿了?
跑得可真快啊,也是怕了他了吧?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罢了,可好像一夕之间所有的人都怕了他一般。
避他如瘟疫,逃之不及。
比如刚才那对兄妹,又比如……永宁。
叹出一口不知道是惆怅还是遗憾什么的气来,他仰头望天。
温文儒雅的脸上一片阴霾,就像视线所及的天空,暗得看不见一点儿天光。
这边冷永宁两人可管不了头顶怎么样,几乎是被楚元傲强扯着避进旁边的巷子里,她便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心跳如雷,得用一只手使劲压着,才能缓解挥之不去的后怕感。
一旁的楚元傲则是一脸古怪地望着她笑:“你就——这么怕他?”穿书吧
好不容易才稳定呼吸,冷永宁无声地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算是怕——谁。
只是数月时光犹如弹指一挥间,却也让她看清了许多事情。
以前种种不过美梦,一朝惊醒,竟是那般的龌龊不忍直视。她眼睁睁看着心中那个人撕碎了伪装,看着他面目逐渐狰狞,看着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枉顾他们第一个孩子的性命。
眼睁睁看着他,变得固执又冷酷。
那份固执,让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惧意。
冷永宁这一生,却是错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弥补,还没找回流落在外多年的弟弟,还没跪在父皇母后跟前忏悔,自己曾经错得有多离谱。
甚至是,还都没为她自己早早夭折的灵儿讨回一个公道,怎么能就这么被抓回去,从此关为笼中鸟呢?
只要一想到灵儿,她的心便很疼,跟刀割一样。
即便是灵儿已经入土为安,也不能缓解半分。这种情感,跟楚元傲讲,他未必能够明白。
再说了,也没那个必要。
除了摇头,也不知道再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好了。
楚元傲也不逼她,唯独视线掠过袖口的白布时,眼底闪现过揶揄的笑。
冷永宁不着痕迹地将手背在了身后:“还有多久?”
“快了。”
楚元傲这个人,做事没什么章法,很多时候极其容易让人看不透。
唯独好的一点是说话算数,说很快,当真就快。
半个时辰后——
冷永宁身处一片民居,周围好些修缮整齐的小院子。
尤其是不远处那一处,不仅眼熟,连院门都还残留着被人踹破的痕迹。
揉揉眼睛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禁不住有点儿目瞪口呆:“你,你这是?”
这不还就是歌儿的那个小院子吗?
不过是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而已,怎么绕了一大圈,又反倒回来了?
谁知楚元傲却神秘一笑,拉着她走进了旁边那个院子。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懂?”
冷永宁:“……大,大概懂。”但却实为不解。
感情他说自己有更加安全的藏身之处,就是躲在歌儿附近的院子里头吗?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专门拉着她出去溜达一圈?
冒着差点被楚元烨发现的风险,是吃饱了没事儿干,玩儿呢?
忍不住开始有些怀疑起,自己因为害怕给好姐妹添麻烦而选择的这位大皇子,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冷永宁想不太通,脸色一时不太好。
楚元傲见状也不理睬她,兀自敲响了院门。
来开门的是位大婶,很麻利的样子,话却不多。将两人让进院子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冷永宁被楚元傲扯了进去,看她实在一脸不信任的样子,这才幽幽开了口:
“你想的没错,本皇子确实一早便想好要隐藏在这里了。”
毕竟距离沐家那个丫头也近,不是么?
如今她孤身一身,楚元戟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若是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儿,必是护不住她。
不待在身边亲眼看着,始终不放心。
但这个理由,肯定不可能直接拿到明面儿上来说。
楚元傲刻意绕过,似笑非笑:“永宁公主聪慧过人,能选择同本皇子合作,是本皇子的荣幸。”
只是,既是合作,本皇子至少也得确定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将本皇子给卖了,这不过分吧?”
冷永宁:“……”
原来自己心里那点儿小九九,一早就被对方给看透了啊……
同时也明白了过来,感情刚才那让人胆战心惊的一行,仅仅只是为了要……
“你是在故意试探我?”
没有人会喜欢随随便便被怀疑试探的,尤其还是故意将她拉到楚元烨跟前。
天知道那一刻她的心,究竟忍受着什么样的恐慌跟煎熬。
所幸这人懂分寸,喊了她一声永宁公主而非是六王妃,这才让冷永宁心头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试探吗?
如果她非要这么说的话,那——也行。
听到冷永宁这个结论,楚元傲扬了扬眉梢,并没有搭话。
意思却很明显了。
冷永宁也没了话。
她心中虽然有万分不满,可事到如今也没得选,只能按照对方的示意,在院子中找了一间房暂时先住下。
楚元傲选了另外一边的一间,两人一左一右暂时安置下来。
而隔壁院的沐云歌,则正陷入无边的惆怅当中。
院子门被踹坏了,玉树跟天竺两人商量着怎么补门去了。
留下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独自面对着没有任何意识的楚元戟。
皇宫夜探之行,楚元傲回来时身受重伤,说是他们遭遇了伏击。
此话究竟是真是假她也没心情去深究,唯独楚元戟现在的情况,实在让她揪心不已。
没人知道他在宫里头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那天晚上一起带进去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唯独楚元戟一人逃出生天,伤情却异常古怪。
越想,沐云歌便越是忧心忡忡。
楚元戟不是个冲动的人,除了当初大张旗鼓地给她下聘,以及后来不顾后果去劫亲之外这种私事上,但凡是涉及到大是大非举足轻重的事情,他一向谨慎。
况且,再不济,宫里头还有太后跟郁贵妃在呢。
有这两位大人物在,他便是再怎么样,也该不至于真的会令自己陷入生死危局才对。
也不知道他都在里头经历了些什么,除非……除非导致他如此重伤的原因,便是在这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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