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岁春将方才何绣蝶说的话转述给了何祁安,何祁安神情凝滞,看向了外头跪着的身影。
赖婆子头沉沉的垂了下去,身上还发着抖,就算离得远,何祁安也能看的清楚。
突然,赖婆子仰起头来,不知看向哪里,嘴巴用力一动,接着就流出了血来。
岁春瞧见吓了一跳,急忙冲出去,一手钳住赖婆子的下巴,一手用力撬她的嘴。
赖婆子渐渐无力,两人撕扯了好久,岁春眼睁睁的看见她的眼皮一抬一低,头沉沉的往下垂去,一截舌头从她嘴里滑落出来,随之而来是喷涌的鲜血。
何祁安走出来,看见这些深深一闭眼睛:“造孽啊!”
岁春将赖婆子仰面按在地上,用力的按了按她的人中,但舌头咬的又长又深,已快无力回天,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儿,眼神也开始涣散。
他回过头来:“王爷,活不成了。”
何祁安气的攥了攥拳头:“拉去静淑苑!”
“这会儿拉去静淑苑,大夫人怕是会多心吧?”岁春低声劝道:“三姑娘刚刚封了郡主,现在又是两军交战的时候,就算您抓住了大夫人的错处,陛下也必不会让您处置她啊!”
“拉到静淑苑,同她说赖婆子不当心伤了舌头,叫她请个郎中治疗一下。”何祁安转身走了回去:“既然如今她管家,那请郎中这种事还要本王操心不成?”
岁春立马明白了何祁安的意思:“是,王爷。”
静淑苑中,孟思屏让人将赖婆子的孙子抱到别的屋,孩子大哭不停,孟思屏一气之下让人熬了些安神药灌下去,孩子果真没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等岁春来到静淑苑时,孩子已经沉沉睡去,他并未发现有孩子的踪迹。
命人将赖婆子还剩一口气的身子拉来,岁春客客气气的同孟思屏说道:“如今少夫人受了惊吓,正在院子里养精神呢,王爷身子也不好,这奴婢不小心伤了舌头,王爷请夫人您找个郎中瞧瞧,毕竟是在王府伺候这么些年的人。”
孟思屏看着奄奄一息的赖婆子,气的牙根子直疼,皮笑肉不笑的说:“好端端的怎么还伤了舌头?要是伤了手脚还好说,舌头藏在嘴里,怎么会伤到呢?”
岁春笑了一下:“大夫人问的也正是奴才想问的,这人知道好说也是在大厨房当了几十年差的老人儿了,却在弄刀时割了舌头,还吓到了王爷呢。”
“吓到王爷就是她的不对了。”孟思屏侧头看向春楣:“去找个郎中瞧瞧,要是还有救,便救她一命吧。”
岁春又说:“大夫人是知道的,断了舌头也不一定会丧命,如果人救活了劳烦您再将人送回大厨房去,赖婆子管的事多,她不在这些活计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人替。若是人没救活,就请您封些帛金,给赖家送去吧,伺候一场主仆之间有些情意要圆。”
“这我自然明白。”孟思屏脸色的笑意不达眼底:“春纷,送岁春出去吧。”
等岁春离开后,孟思屏走到赖婆子旁边,用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
这张脸上都是沟壑般的皱纹,往日里别人瞧着只觉得可怕,认为这人又刁钻又脾气不好,可孟思屏瞧着却觉得恶心。
她厌恶的将手甩开,赖婆子的头就如没了骨头支撑,无声的落了下去,又从嘴里甩出一些血来。
“我让人传话给你,可不是叫你死!你自己咬断舌头,想要护你孙子,但你这样岂不是又把嫌疑推到我身上来了?”孟思屏瞪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
赖婆子只觉越来越累,身子也越来越不听使唤,嘴里的同感刺激着她的全身,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春楣问道:“大夫人,还要不要去请郎中?”
“请啊!干嘛不请?”孟思屏看着赖婆子的身影冷笑了一声:“就请城南的那位郎中吧,听说那郎中医好过不少的人。”
春楣明白了孟思屏的意思,转身便走。
城南距离恒郡王府可远的厉害,一来一回怕是要下午了,赖婆子无论如何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栖云阁的新院子中,今日终于有了阳光。
惠风和畅,阳光明亮和煦,没了前几日的寒冷,人也终于愿意出来走走。
青桃回来同温南荨说了赖婆子咬舌自尽的事,温南荨抬起头来,有些错愕。
“那赖婆子可不像是个不怕死的。”
青桃也这样认为:“说来也奇怪,王爷审问她时都没用什么刑罚,就只是浇了水让她在外头冻着。晌午没有阳光,她那块又背阴,冷是的确冷,却也没到要用咬舌自尽解脱的地步。”
“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青桃回想了一下:“赖婆子死前,三姑娘曾经带人去过,婢子去打听的时候,王爷院里的人说她的婢女在院子里嘟囔了好久,什么孩子孙子的,婢子再多问两句,他们说也不记得了。”
何明烛从台阶上走下来,说道:“赖婆子此人自私自利,多年来把着大厨房的位置不撒手,暗地里为孟氏做事,做过不少的亏心事。只一点,她及其疼爱自己的孙子,在她孙子出生后整个大厨房都热闹起来,能让她心甘情愿赴死的事,估计与她孙子有关。”
温南荨也有这样的怀疑:“那她的儿子呢?”
何明烛又说:“她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不孝子,吃喝嫖赌没有不沾的,家里上下都是赖婆子的儿媳妇操持的。虽说赖婆子母子各有各的毛病,但她家儿媳妇却是个顶好的妇人,对上孝顺对夫体贴,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千般万般的疼爱。”
“所以赖婆子是怕孟氏对她的孙子下手。”温南荨想了想,看向青桃:“你帮我出去打听一下,赖家住在哪。”
何明烛问:“你打听这个是准备过去吗?”
“赖婆子既然这些年给孟思屏做事捞了不少的银钱,想必会有一些往家里送的,她儿媳妇操持内务也会经手,跟她儿媳打听也能打听来一些。而且幼子离不开母亲,我要看看她儿子还在不在她身边。”www.chuanyue1.com
赖婆子依旧躺在抬着她来的板子上,眼皮已经沉的睁不开了,孟思屏则端了杯茶坐在屋内,门开着她可以看清外头的情形。
见赖婆子没任何动静,孟思屏下巴微抬,同春纷说道:“看看死没死。”
春纷过去探了探鼻息,返回说道:“已经快断气了。”
孟思屏淡淡一笑,将手中的茶递给了春纷:“这春楣啊,脚步可真是慢,等她回来人岂不是都要不行了?”
春纷接过茶盏:“是呢,估计是要撑不过去了。”
孟思屏轻声念了一句佛:“去准备些银钱吧,等明日给赖家送去,好歹伺候一场。”
“可她的死因呢?”
“就说人闪了腰后郎中救治不当,里头的骨头断了戳破了心肺,没救过来。”
春纷有些为难:“可嘴里头的伤?”
孟思屏瞪了她一眼:“糊涂东西!送过去的时候将血擦拭干净了,嘴里头塞几枚铜钱,谁还能扒开她嘴细看?到时候人都硬了,掰也掰不开了,她儿媳妇是个胆小怕事的,不会检查的。况且就算她检查了,自己儿子在我手里,她还敢来王府闹事?等过些日子事情平定了,我派人无声无息的杀了他们母子,再把赖婆子那儿子也弄死,这件事便彻底放下了。”
等春楣好不容易带着郎中回到王府时,赖婆子已经去世了,孟思屏去了何祁安的院子,一声声哭道:“可怜了赖婆子,这么大岁数了一直为王府劳作,辛辛苦苦没有怨言,一天清福没享到。”
何祁安看了她一眼,心说她猫哭耗子假慈悲,嘴上带刺道:“既然你明知她岁数大了,应该是回家抱孙子的岁数,为何在你当家这么些年里,没将她的身契返还放她回家?”m.chuanyue1.com
孟思屏脸色一僵,借用帕子擦拭眼泪:“这不是她那个儿子不成器吗!儿媳妇又不好抛头露面去赚银子,家里的开销都靠着赖婆子,我也是抱着善意想法,想着她在王府当差家里头好歹有个能糊口的差事,怎么能想到这样呢。”
何祁安又问:“赖婆子既在王府伺候多年,也算是老人了,咱们该好好善待,她那个孙子呢?”
“王爷问她孙子做什么?”
“日后她孙子要是成人了,王府能帮衬就帮衬一把。”何祁安看着孟思屏:“你说是吧?”
孟思屏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是,那我明日将赖婆子的尸身返还,再将她孙子抱来给您看看?”
何祁安一摆手:“本王也是有儿女的人,儿女日后都会有所出,看她孙子做甚?只是想告诉你,等她孙子长大了本王是要过目的。”
这言外之意,便是让她不要伤及无辜,杀了赖婆子又要杀她那襁褓中的孙子。
这话让孟思屏觉得不安,却也只能装作心领神会,连声夸赞何祁安性情良善。
入夜,月明星稀,夜色苍茫。
温南荨按照青桃打听来的位置,找到了赖婆子的家。
赖婆子的儿媳妇丁氏自己在家中住,她那没良心的丈夫早不知跑去了何处,孩子也被孟思屏抱走了,这会儿正守在油灯前给孩子缝补着衣裳。
似乎是油灯昏暗,让她的眼睛酸的厉害,揉了揉眼睛后便收了针线,准备吹灯安寝。
温南荨从院墙上跳下,径直推开了门,给丁氏吓了一跳,一把抓起方才剪线用的剪刀,刀尖冲着温南荨惊恐的问:“你是谁?你快走!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我是来救你儿子的人。”温南荨进屋后眼神四下看了看:“你儿子呢?”
丁氏依旧不敢松开手中的剪刀:“没在,你找我儿子做什么?”
温南荨直接问道:“是被恒郡王府的人抱走了吧?”
“你怎么知道?”丁氏眉头一皱,十分不解。
“你的婆母已经死了,今天刚刚死的。”温南荨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至于你的儿子,就是逼迫她死的元凶。”
丁氏一点也不信:“你胡说八道!我婆母在王府里头伺候,王府中的夫人待她极好,她摔了腰请了郎中照看,怎会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温南荨笑了笑:“王府的大夫人让你婆母下毒害人,被王爷发现后拷问你婆母,大夫人为了让你婆母不供出她来,抱走了你的孩子用以威胁她,她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咬舌自尽,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看她说了这么多,又直接说道她的孩子是被王府的人抱走的,丁氏身上的力气一松,扶着床沿坐了下来,嘴里喃喃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你也可以不信。”温南荨又说:“大夫人让你婆母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她死了也是应该应分的,只是你的孩子毕竟尚在襁褓,实在无辜,像大夫人这种没有心肝的蛇蝎妇人,保不齐会为了彻底灭了,用你的孩子威胁你也去死。”
丁氏问:“为何?我又不认识她!”
“但你婆母送回来的东西你是知道的。”温南荨循循善诱的说:“她有没有让你去典当过首饰?有没有交给你过银两或是碎银?”
这些事说在了丁氏的心坎上。
那些首饰赖婆子不好亲自去典当,又不敢交给儿子,怕他出去挥霍一空,只有让丁氏去。
典当来的银钱也都花在了这个家,那些完整的银子她不敢花,便藏在箱子里埋在了院里的树根下头。
“你怎么知道?”丁氏问出这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知道,我可以救你的儿子,也可以救你。”温南荨站起身来走向她,抢过她手中的剪刀:“这两日大夫人会派人将你婆母的尸身送回来,还会给上一份帛金,她会谎称这是腰受伤了等等,你只需看她嘴里是否有伤就是。”
丁氏这会儿已经完全听了温南荨的话:“可我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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