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韩帝垂下眸子转而带上一抹漠然,“穆妲给那人回了信,信上的内容是同意此举。”
“不可能!”
这声斩钉截铁的笃定是萧晏发出来的,他目光坚定,“我母妃绝不会那样做。”
北韩帝微微避开他的眼神,眼眸中含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朕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那封回信是她身边那个侍女拿出来的。”
良久的静谧之后,北韩帝低哑的声音再度传来。Μ.chuanyue1.℃ōM
“朕会还合妃一个公道......这两年你......”
萧晏身子僵住不听他把话说完直接拉上叶芷绾离了殿。
夜幕笼罩住整个皇宫,一场杀戮过后没有宫人随意走动,只有一轮皓月当空,夜风阵阵吹过,飒然有声。
月色如水般倾洒而下,落了一地光辉,好似铺上了一层淡淡的冷霜。
萧晏牵着叶芷绾脚步有些匆忙,胸膛又憋又堵,脑中目的十分明确。
来到重华宫,他径直走向寝殿内室小屋,拨开一层帷幔,后方灵案上的灯烛长明。
火光绰绰,灵位之上有一副高鼻碧眼的绝色美人画像。
画上女子一头深棕色的长卷发掩映在她的脸畔,就像苍瞑的暮色,笼罩着西方的晚霞。
额前顶着一颗湖绿色宝石,如同她深邃眼窝中的瞳色那般清澈。
那双眼眸在火光映照下仿若灵动起来,堪比苍山顶上的晨星,柔和又澄亮。
叶芷绾与萧晏双双跪在灵前,画像上的女子面带温柔笑意照拂着两人。
萧晏点上三炷香,才发出如释重负的轻叹。
七百多个日夜,他终于等到这天。
无端的罪名,谣传的妄言,在今日不攻自破。可心间除了沉冤昭雪,大仇得报的快感,还有很多惘然与空虚。
他黯下眸子,“母妃,儿子终于为您明冤了,陷害您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
一个都没有放过,可他也情愿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叶芷绾跪拜三礼低声接上他的话,“合妃娘娘,恶人已被处置,望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保佑阿晏今后平安顺遂。”
旧事已了,还需向前。
活着的人要向前走,这是他说过的话。
良久,萧晏缓缓牵起身侧的手,“母妃,她叫叶芷绾,是儿子此生最爱之人。”
“她是个勇敢善良的女子,与儿子共同经历过很多磨难,也为您的清白付出许多。”
“儿子此番带她来见您是想告诉您,儿子想要娶她为妻。”
“一生一世,唯她作伴。”
叶芷绾静静聆听与他十指相握,回身对上合妃画像。
“君心似我心,此生不负相思意。”
她又转眸反握住萧晏,“阿晏,事毕于今,不溺过往,愿你早登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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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北韩帝何时起的屠杀宇文家的心思,也许上位后,也许上位前,也许要追溯到更早。
宇文家先祖携同萧家先祖共创北韩,最后不惜拱手让江山,甘愿俯首称臣。
两家虽为君臣,但宇文家地位丝毫不低于皇权。
扪心相问,萧家先祖上位时都不见得敢留下这么大一位功臣,更何况时代变迁,先祖一辈早已逝去。留到如今的只有权力相争,毫无并肩作战之情的后代。
若不是有宇文家历代嫡长子世袭一字并肩王,宇文家嫡女为后的传统,他们早就被萧姓君王杀的一个不剩。
这种不用言说的危险气息交织到北韩帝这一代,他下决心铲除萧家皇权最大的威胁,抓住景王贪得无厌顽劣不堪的性质,故意重用任其恶贯满盈。
直至众人都将他的罪行看在眼里,然后名正言顺诛杀。
其实北韩帝的杀心早就体现在了立赵九棠为后上,情占一部分,削弱宇文家女的权力同样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讽刺的是宇文姮景对他有情,由爱生恨,残害皇子后妃,亲手给北韩帝送上了诛杀宇文家的理由。
一场上元宴会,具有开疆辟土,拱手让江山的功臣之家宇文一族彻底倒台。宇文家上下除在军中任职的宇文钟圻及其父郦王外没留下一个活口。
宇文家党羽亦是没有逃脱,斩得斩,流放的流放。
此等杀伐果断之举,令北韩朝堂所剩官员深谙天子之心,遂个个都不敢歇在家中,每日待在皇宫处理后续事务。夶风小说
一下子处决这么多人,朝野之上极度缺人,众官员日夜不歇,有家不回,携同七皇子迅速恢复朝纲。
起初几日十分困难,好在一同齐心半月之后朝堂步入正轨,各司各位补上官员。
随着春回大地,和风送暖,册封太子的隆重大典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举行。
鹘月使团如愿离去,朝野无异议,北韩帝临轩册命,文武百官位列两侧,仪仗严谨,庄严大气。
萧晏头戴远游冠,身着描以金线的黑色皇太子具服绛纱袍在仪仗护卫之下缓缓走向祭祀台,盛气凌人。
他的步伐均匀,每一步都坚定沉着,沿着高高的台阶一路向上,数万人的视线与注目仿佛对他没有一丝影响,沉稳的气场完全看不出他还未达弱冠之年。
典礼官员手持高香祭告天地,社稷祖先,顺天应命宣告储君。
祭祀之后,北韩帝传旨,新任丞相武安侯宣读诏书,授太子玺印、册宝,绶带。
萧晏接过独向北韩帝行三跪九叩大礼,再率文武百官向天子行礼,最后一人独站高台之上面向南方接受百官受礼。
金灿灿的真龙宫殿,衬得他刻入骨髓中的高贵与傲气愈发凌人,仿若让天地都失色。
参拜之声磅礴大气,整齐肃穆的“参见太子”回荡在皇城内外。
其上那位黑衣锦服的尊者俯仰万生。
北韩的下一任君主自此昭告于天下。
随着新任太子前往太庙拜遏,繁琐的册封大典就此结束。
其中只有一礼没有完成,那就是前去中宫朝拜皇后。自上元节至今半月有余,后位一直悬空。
所有人都认为先皇后未曾身死自会顺理成章的重回凤位,可那场宫宴过后,先皇后竟离奇失踪了。
众人心中疑惑万千,可正逢朝局大变之势,便将此事暂且搁置到了最后。
如今太子已立,顶替宇文家党羽的各类官职也已填补完毕。但国不可一日无后,百官散去之时就有人开始关心起了国母之位,甚至还有人顺道关心起了太子妃之位。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御前赵女官的名讳。
有人道赵女官才色双绝,可铲除奸恶又可在马上定乾坤,上任数月就有不凡功绩,除出身差些没什么配不上太子的地方。
也有人道太子性情凉薄,赵女官多次相救一颗痴心就是等不来太子请旨降婚。
叶芷绾一边向宫外走着一边听着身边杂七杂八的议论,心间总有些隐隐不安。
可这不安并非来自于这些风流事。
她不知那日过后北韩帝与赵九棠说了什么,只知没出几日北韩帝就将大部分公务移交给了萧晏,每日议事也是不常出席。
半月之余,加上今日大典她才见了北韩帝三五面。
与萧晏见面次数倒是不少,但也都是谈论公事,每日熬至深夜私话说不上几句就累得各自回宫睡去。
待朝局步入正轨,大典前两日北韩帝专门给自己指派了一个活计——安排南靖战俘做工以及合理处置羽林军主将。
事关将军府的物证如今充沛,仅差一个可以指认端王调动羽林军前去青山的人证,而北韩帝就像猜中她的心思一般指派她去做了这件事。
仅仅只是巧合吗,叶芷绾揣着些疑虑来到军营,方正山早早就在外面相迎,她与之寒暄两句齐去了战俘营。
云州一战俘了南靖五千大军,一窝蜂的被关到脏乱的地牢里面听候差遣。
叶芷绾没下去掏出一张地图指给方正山看,南山大战时,青山那边夺下了南靖最北面的一座城池——阳州。
北韩矿山居多,是国库的主要来源,而那个阳州城里矿山占了土地一半,隶属于南靖百年都未开采完毕,被萧晏领兵攻下,对常年开矿的北韩来说是极其有利的一件事。
她道:“方将军,此处这座矿山山况平稳,可以指派一些身强力壮的俘虏前去开山,剩下的就流放到塞北修建边墙。”
方正山点点头嘴里骂嚷两句:“真是便宜了这些狗东西,开山苦累,还要给他们准备吃食。”
叶芷绾笑道:“有这么多白给的苦力,费些粮食又何妨。”
方正山随之一笑:“说的也是,这座山开下来,咱们国库又能添不少银两。”
叶芷绾借着微光看了下方地牢一眼,问道:“方将军可还记得那个羽林军副统领?”
“记得,就是他领头假意献降的。”方正山提起他就有些来气,“当时若不是七皇子拦着,他还有命活到现在?”
说完他又拍拍嘴,“不对,是太子殿下。瞧我这张笨嘴,一时改不过来口。”
叶芷绾笑笑说回正事,“我认为那人可以单独关押起来,试试能不能从他口中撬出些羽林军机密。”
方正山面泛一丝难色,“这个我不是没想过,可用刑几次他都没松口。”
叶芷绾嘴角带上讥讽,“军中之人自然是有几分骨气的。不过我们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方正山问道。
“太子殿下没有就地斩杀俘虏,已体现咱们大国之气量。我们用此引诱策反,向他许诺为北韩立功,不仅可以免于一死,还可在军中任职。最后再除之。”
方正山低眸深望地牢一眼,“有道理,就是此举是个攻心计,军营一堆大老粗恐说服不来,还需麻烦赵女官。”
叶芷绾称心一笑向前作揖,“在下定不负所托。烦请方将军先将人单独关押起来不要给吃食,等我明日再来。”
“好。”
两人交谈完毕叶芷绾准备离身去下个地方,临走时被靠在草垛上的一人吸引了目光。
他一身银白利落戎甲上面是一张极度颓废的脸庞,胡茬蓄满嘴周,发丝凌乱不堪,原本一双充满戾气与张狂的眼眸现在只剩空洞。
“他自那日宫宴过后就这样了,赵女官你要是有法子就劝劝他吧。”
方正山留下这句话就摇头离开了。
叶芷绾看了一会向那人走过去,“宇文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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