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以后,该去叫上关雎出去吃饭了。薛睿想自己和关雎虽然很是熟悉但又不够亲近。只他一个人带着关雎去吃饭,怕关雎会感到不自然,就想叫王乔过来作陪。于是给王乔打了电话过去,约她出来的同时又要她推荐去哪里吃。王乔就说还是去淮湘食客吧。
去酒店见到关雎。薛睿给王乔和关雎彼此做了介绍。关雎从江苏来,王乔又是江苏人,两个人就从江苏聊起,打开了话匣子,聊得还蛮投机。王乔就说不用打车过去,反正又不远,不如走过去,还可以边走边聊。
然后,这两个女人就手搀手边走边聊地走在前面。
关雎离开海口久了,但海口的变化不大。她当年离开的时候,海南房地产泡沫已开始破灭。现在的马路两边,都还是她走之前的那些建筑。以至于行走其间,有种错乱的穿越感觉。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生中,只要是走过的岁月,无论多么漫长,回想起来,都不过是一瞬间。而在对漫长岁月的回忆中,会发现很多记忆深刻的事情,大多集中发生在那么一两年或者一两个月,甚至一两周。而剩下的大把时间,不过是日复一日、机械重复。生命之所以会让人觉得短暂,更多是因为那些能让人记住的高光和精彩,只短暂而密集地出现,这密集之外的,就是不厌其烦、机械重复的生命铺垫。
海南岛的那些岁月,是关雎生命中抹不去的记忆——悲欣交集,五味杂陈。从前大多的欢乐,都禁不起岁月的稀释;而过去的所有不幸,也只有在有了如意人生之后,才可以让人放下并原谅过去,和自己和解,与从前割裂。
关雎瞒着父母未婚生子的事情,到现在都无法得到她父母的谅解。她去江苏,是因为另一个做期货的东北老乡,先去了江苏,发现那里有钱人多多,开发客户不要太容易,就劝她来江苏。而当关雎到了江苏,她那个老乡没多久就离开了。关雎带着不到一岁的孩子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没有多少钱,生命完全浸泡在绝望里。
如果不是认识了郑緒,她无法想象她接下来的生命会滑向何方。关于她和郑緒不可思议地从相识到彼此信任,再到成为挚友。让关雎坚信缘分的存在,也一直以为郑緒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
关雎刚到江苏,需要解决生存问题——她居然傻到还不敢把未婚生子又带着孩子的事情告诉家人——首先要想办法让孩子入托,然后自己再去期货公司做经纪人,赚钱,活下来。夶风小说
托儿所拒绝接受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她不死心,反反复复试探说服她们。
请求,被拒绝;又哀求,又被拒绝;再苦苦哀求,再被粗暴拒绝……而在最绝望的时候,郑緒出现了。那家托儿所是他老婆开的,他那天正好路过,进来看看,就遇见苦苦哀求又屡遭拒绝的关雎。
通常郑緒不会搭理这类事情,但缘分在那一刻动用了自己的魔力。他居然耐心和关雎聊了很久,并弄清她遭遇的一切。
接下来,郑緒大发慈悲,不仅解决了关雎孩子入托问题。还告诉关雎他是期货公司的老客户了,希望关雎可以去他所在的期货公司做经纪人,并帮他盯盘,接受他的考察,如果考察结果满意的话,他可以拿出一部分资金委托关雎交易,盈利可以分成。
关雎在人生的沼泽地里越陷越深,眼看就要遭遇没顶。不料救命稻草出现,当然要拼命抓住。这以后,她每天早起,送了孩子之后早早赶到公司,把大户室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后。再打开电脑,用心复盘做功课。
她原是在海南做过交易的,又在期货技术上下过工夫。但有不清楚的地方,就要电话咨询薛睿。她无法解释郑緒为什么这么快就信任了她,并把资金放心的交给她操作,除了设定风险控制在10%这一要求之外,再无多言——除了缘分,找不到其他的解释。
当然,也难免有闲言说郑緒肯定是惦记了关雎的美色。但关雎心里清楚:郑緒对她只有欣赏、鼓励和尊重。他的出现,是关雎黑暗人生中的一盏明灯,是漫无边际的生命海面上的一座灯塔。郑緒并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外边有女人,且不止一个。但对关雎,从来没有一丝轻薄。他是关雎命中的贵人。
更令关雎大吃一惊的是,郑緒居然是那个城市里最早做期货的,而且有过辉煌的过去。他是那里最大的客户,账面资金多的时候,有八九千万。
关雎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经营着郑緒的交易。而郑緒不仅解决了关雎孩子入托问题,还经常在关雎忙碌的时候让他老婆把关雎的孩子带回自己家中,解决了关雎的所有后顾之忧。
终于,关雎的人生摆脱了厄运,一点点步入良性循环。
在一笔成功的中长线交易获利平仓之后,郑緒告诉关雎:“按之前我们的约定,这次利润应该分给你一百万。我也好久没有交易了,手痒得很。你看是不是这样,你拿到这一百万,留一部分家用,然后,剩下的资金自己开个户,开始自己的期货投资生涯。我的账户重新由我来交易。我们就在一个大户室里,共同学习、共同交易、共同进步。”m.chuanyue1.com
从此,关雎就开始了她辉煌而传奇的期货投资生涯。
在期货市场上,能够赢得几千万甚至上亿身家的成功投资者,在功成名就之后谈及期货投资的要诀,总会把以控制头寸来控制交易风险放在第一位。这是因为成功后,他们的思维更多考虑的是先守成,再等待机会。但他们由小资金做大的那个阶段,鬼才相信那些成绩是严格控制了头寸做出来的。他们平常或者很谨慎,但逮住机会狠狠干一把,是他们成就辉煌的关键一环。任何暴利都伴随了风险,你回避了风险也就远离了暴利。当他们获得暴利之后,大谈特谈回避风险,本质上和暴发户们拼命鼓吹gentlemen(绅士)是一个意思。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更是一种觉悟,后者是标准的“装”。
所以,郑緒之前能够在期货市场赢得暴利以至于成就了几千万的身家,与他投机手法“动物凶猛”有很大关系。只是,他在成就功名之后,没有像其他成功人士那样,积极反省并走向稳健投资的道路。而是生命不息,凶猛不止。
终于,在一轮金属铜暴涨的行情里,他因为执着空铜,遭遇毁灭性打击。
关雎在噩耗传来之后,总会想起郑緒为什么一点也没有让她察觉到一丝丝不详。如果他需要她的帮助,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账户里的钱给他,眼都不眨。
关雎不知道的是,郑緒要的不是活下来吃饭的钱。他充满自信地赌上身家性命,本是要成就辉煌,却在短短的时间里一败涂地。他彻底崩溃了。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崩溃了的他,看不到其他的一切,只狠心地选择了“凋零”。
薛睿跟在王乔和关雎的身后,见关雎一路上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想她是不是又触景生情,想起了当初在海南的岁月。
走进淮湘食客,坐下来后,薛睿要了茶水,又叫来服务员。点完几样招牌菜后,问服务员有什么时令蔬菜,服务员说你们来得正巧,今天刚好有北方新鲜蔬菜空运过来。薛睿就问有些什么。
那服务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见薛睿问,就嗲嗲地说:“草头啦。”
薛睿满脸疑惑,问:“什么是头拉?”
关雎听了,也跟了疑惑,那服务员小姑娘也愣住了。到是王乔反应快,用手拍打了薛睿的手背说:“你们安徽人是不是‘草’和‘炒’不分啊?不是炒‘头拉’,哪有‘头拉’这个东西啊?人家说的是‘草头’,后边那个‘啦’,是语助词。小姑娘台湾综艺看多了,学的是台湾腔。”
王乔拍打薛睿的时候,胡姐刚好过来,正瞧见这一幕,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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