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缝隙间冒出枯瘦杂草,几只无意惊飞的野鸡凌空翱翔,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
寂然的阆苑穿梭呼啸而过的冷风,带着荒烟蔓草的腐败气息往姜尧心里飒飒作响。
她惊愕地抬起头,嗓子里又仿佛被哽咽住,吐不出一个字。
一颗心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紧紧揪住,双手不由自主捏成了拳头,双腿似有千钧之重,难以动弹分毫,耳畔充斥着剧烈而又沉重的心跳声。
她听出来了,不对,她早就该听出来的。
那是娘亲啊,是那个教她儿话细语的娘亲啊,她怎么会忘记,怎么敢忘记呢?
唇角想要努力上扬,眼眶里的泪珠却在不受控制地翻涌,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凉凉的泪痕。
姜尧搭手胡乱抹了把水渍,拉着姜菀悄悄离开。
站在入口处的石阶上,姜菀不明所以地看向姜尧,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两人分明近在咫尺,却似乎她眼前别有光景,横亘宽阔,令人难以洞悉。
“十二姐姐?”
姜尧应声扭头,用着一副看待陌生人的姿态,眼神里充满了不易察觉的怀疑和警惕。
“今日我们便当没有来过此地,旁人问起来的,你统统不答,只说你和我一直待在一处,若他们来问我,我必自然能够圆个说法。”
“你听明白没有?”
姜尧说话声音不大,也没用什么劲儿,但吐字清晰,一字一字都意味深长,似乎暗含威胁。
姜菀年纪小,又不大出门,性子腼腆。但自幼生长在这深宅大院,也隐约知道些个中利害,怔愣了一下,呆呆点头。
姜尧心知有些事情拖不得。能够拖,她自然绞尽脑汁也要给出最好的交代,谁都不愿意做那个恶人。可火烧眉毛的事情,容不得二选。
与姜菀分手后,她独自绕着结了冰的湖跑了好几圈。
苍穹碧蓝如洗,云团翻涌舒卷,金辉刺穿天幕。阳光还不错,隐隐有些热。
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群雀子争相停在一杆枯瘦的树枝上,衔着嘴互相梳理尾羽,咕咕咕叫个不停。
它们时而排排蹲在灰尘安睡的窗棂上,摇着脑袋齐齐看向湖边彩色穗子飞舞的黄衫少女,乌溜溜的眼珠子里满是张扬的黄。
气喘吁吁的姜尧用手撑着膝盖在原地休息,听到啾啾唧唧的声音,抬头认出那是一排喜鹊,翘着的尾巴很是好看。穿书吧
从前阿娘说喜鹊都是来报喜的,故此总爱抱着年幼的她抬头看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空,无忧无虑地哼着小曲儿。
阿娘还说它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路上很辛苦,所以要收留它们歇息。
它们会来啄食阿娘晒出去的苞谷,也会在在上空盘旋。它们能够飞出去,能看到截然不同的风景。站在屋脊上、田埂边、河岸沿、荒原丛……衔着飞絮,乘着疾风,叽叽喳喳。
她也能,用这一辈子下注,赌。
喜鹊们追赶着黄衫少女的步伐到了一处屋脊很长的院子里,里面传来沸腾的人声。它们轻盈地落在外边脱尽了叶子的树木上,一边啄脚趾一边歪着脑袋看少女恢复了沉稳的神色,持着仪态一步步走进去。
远处的青山淡淡的,像是唱戏的临时搭起来的戏棚子给忘了加上主角儿,留下个发白的剪影,冷得牙齿打颤。
树下的人牢牢握着一根长长的杆子,悄无声息地靠近树木,“嘭”一声,老木头痛得簌簌打抖,喜鹊们扑棱着翅膀朝青山逃窜,留下几根追赶不上队伍的罪证。
那人得意洋洋地叉腰怒斥:“呸,看你们还敢不敢来偷粮食了!冬冷不死你们,夏热不死你们,这样犟,只管将你们一只不剩,都打跑了才好!”
“好了好了……”一位看着精干的老嬷嬷抬手阻拦他,“快去放了竹竿子,别忘了仔细净手,郎君们和娘子们还在里边等着吃膳,还不动作利索起来?”
“是,魏嬷嬷。”那人愤愤又盯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拎着竹竿子走开。
姜尧前脚坐下,后脚魏嬷嬷领着一班人送来了最后一道汤。
趁大家伙儿热热闹闹分汤时,姜堰注意到妹妹粉里透红的脸颊上黏着几根发丝,感到困惑:“外边出了很大的太阳?怎么瞧你热的厉害。”
石斛花菌热汤正好分到姜尧这桌,她双手接过汤,仔细用垫子铺着。
“是出了太阳,倒不是很热……咦,这汤好香,是大洄不曾有的菜色。”
汤虽然香气四溢,但也烫手,姜尧转而去夹了一箸雪菜笋丝。味道尝起来也和大洄那边不大一样,偏甜些。
“哥哥快尝尝,味道十分不错呢。”
不知这话被分菜的小厮听了去,见姜尧好奇,他给讲起来这道菜的做法。
“挑选最鲜嫩的早笋,底下沾了泥儿,带根须的部分都不要,再去皮,切成厚薄适中的丝,往锅里倒进去,没过水,盖上焖。”
“至于焖多久嘛,庖厨里头最好的几位厨娘都心照不宣,不对外说的……”他说到这里一顿,露出几分心驰神往的神色。
“再倒油,趁锅热着,冷油一泼!把雪菜全部丢进去翻炒,闻见香味了就把笋丝也一齐搅和进去,这里得鼓风的卖力,将火烧旺了,她们握着大勺快速颠抻,之后再加上几味调料即可出锅了。”
姜堰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完后还煞有介事点点头。心想这做法与宋氏几乎不差,看来关键还是在笋本身和调料上。
口感自然不必说,入口便回味无穷,难怪如此寻常的菜色也能叫姜府端出来。不过从笋丝厚薄也能看出姜府厨娘的出奇刀功,没有个十年铁杵磨成针的本事,真不好说。
一直默默听着不语的姜尧此时握箸的手不易觉察地颤抖,藏在袖子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匀缓的呼吸也稍加急促起来。【穿】
【书】
【吧】
手臂上瘙痒难耐,胸口仿佛闷了一口不上不下的气,憋的心慌。
时机已到,姜尧捏着勺去舀汤面上浮的一块菌片,刚沾到,“啪”一声,汤水四处溅开,垫子上绣着的花草也晕了色。
姜堰回头看来,注意到姜尧不同寻常的脸色。她下颌处冒出一点点类似橘子皮的凸点,红白皆有,脖子上也是,很快显现出一团团不规则的形状。
脑子中一根弦突然崩断,姜堰猛然起身抱着妹妹往外跑去。
一双箸被摔得噼里啪啦,一只盛着热汤的白釉莲瓣碗倒在地上醉了酒似的舞蹈。这边动静不轻,闲话的声音一夕全无,说菜的小厮一抬头,十几张脸不约而同看向自己。
韩夫子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小厮诚惶诚恐地扣手,用脑门紧紧抵在地上,一五一十答话,生怕漏了任何一点细枝末节。
小厮讲罢,郎君和娘子们大都一知半解的神情挂在脸上,只有韩夫子听明白了,让大家继续用膳,自己则背过手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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