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哗然。
褚立生敢在正殿说出这些情报,必然是验证之后再验证,准确无误的了。
这,也就意味着,天上第一楼,是个假的半圣势力!
褚立生傲立殿内,笃信无疑。
他要拿天上第一楼开刀了。
这破势力欺骗了众人,更疑似和圣奴有染。
在眼下饶剑仙缺乏功劳之际……
它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籍此时,饶妖妖默不作声。
良久,待得褚立生惊疑的目光投来,她才手按木桌,倾身而前,探首询问:“褚老所言,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
褚立生头一抬:“褚某安插在天上第一楼旁的探子回复,徐少前几日出行,甚至连个斩道护卫都无,最多王座,半圣势力,简直荒谬!”
他话音刚落。
嘭一声。
饶妖妖纤手一拍,议事大殿的案桌砰然炸开,木屑、纸屑乱飞,烟尘中饶剑仙俏脸满是怒容。
所有人吓了一跳,不知饶剑仙为何发此怒火。
程迹甚至膝盖一缩,缩到了另一侧,像是小鸟依人般,依到了座椅扶手旁,只剩满目惊疑。
天上第一楼是骗了王城之人,但也没骗到她饶妖妖头上啊!
何至于发这么大火?
只有褚立生一人,望着饶妖妖怒目而视的面容,能清晰察觉到。
这女剑仙的怒火,不是针对天上第一楼的,而是针对自己的!
怎么回事?
我有问题?
我是圣奴?
还不曾多想,饶妖妖身子立起,惊眸一竖:“你说的天上第一楼不是半圣势力,我的人却说,徐少身边不止有太虚护卫,便连同为七剑仙之一的梅巳人,也和他有莫大干系……何解?”
大殿内嘎一下死寂无声。
所有人面露震撼之色,一个个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守夜叹息一声,无力摇头。
他放下了。
从天桑城追查到东天王城,时间不长,但他真正放下了。
不管徐少是不是徐小受,这一件事,已经不是他可以去追究的了。
因为晚了。
因为他认识的那个徐小受,已经成了恶名远扬的“圣奴徐小受”了。
他除了将一切证据交出去,让饶前辈自个儿去查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歧路已入。
再相见时,便是仇人。
这一路走来,守夜独自一人,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
他还有更多要紧的正事待做。
他……也扛不住打击了。
另一侧。
褚立生:???
他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饶妖妖话音一落,这一刹他甚至感觉膝盖一软,身子差点没当场瘫下去。
太虚?
太虚护卫?
半圣势力传人,出行也不至于有太虚护卫吧?
这他娘的,哪一家半圣势力,能奢侈到连族中子弟出行,都要配备太虚了?
暴殄天物啊!
整个东天王城圣神殿堂分殿,也才几个太虚?
那些老家伙们,甚至平日里都没法行动,都是用来坐镇分殿的!
褚立生脑子一下子浆糊了,半天恍不过神来,怔怔问道:“饶前辈,此话当真?”
饶妖妖眉头一竖:“你觉得呢?”
褚立生头皮发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话。
饶剑仙怎么可能骗人?
他立即回复:“不止以上情报,那徐少曾在多金商行和半圣姜氏当面对峙,言及过半圣寿诞,事后褚某也派人查了,北域近百年来,绝无类似之事,他的话,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说到此,即便饶妖妖不言,褚立生也哑然了。
是啊!
连身份都是假的,那徐少的话,哪还能信?
说不得,这就是人家用来恐吓姜氏一行人的呢!
褚立生心沉下来了。
他办事不力。
纵然有心再狡辩一句:人家有太虚护卫,别说是他褚某人的探子去盯了,就算是他本人去,可能也察觉不到太虚护卫的存在。
但说出来,又能怎样呢?
在圣神殿堂这等地方做事,失职了就是失职了。
推卸责任并不能讨到半分好处,甚至还容易激怒饶剑仙。
“程殿主事后治罪吧!”
饶妖妖怒后重归做到了侧座上,风轻云淡挥手,显然也明白褚立生最后想说之话。
人家天上第一楼护卫实力太高,查不出来是正常。
只是褚立生这办事能力太差,基于官场尿性,能省则省,能应付则应付,根本不曾想过主动去扩大事件危害性,后举一反三。
这,才是叫人生气的点。
“动用圣神殿堂的人,挨家挨户,敲出北域所有半圣势力的门,包括隐世的,一个一个问。”
“问出来有关联的,禀报过来;问不出来,范围推及五域,所有半圣世家都问,不用留面。”
饶妖妖下着命令。
殿内众人却哗然惊声。
这要挨家挨户的查,需要耗费多大的时间、资源?
半圣世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容易敲出来的。
程迹面有难色,显然也觉得这事荒谬得很。
饶妖妖却满目凛然,沉声道:“如若天上第一楼,真与圣奴有所牵连,问不出来东西,你们可以在这位置上继续坐下去。”
“问出东西来了……”
她转头望向程迹:“就算你功可弥天,这分殿殿主的位子,估计也快到头了。”
程迹脑子一嗡。
直至此时,他才晓得其中利害,晓得这事究竟牵涉有多广。
圣奴……
白窟一役后,那可是上了“白衣”黑名单的榜首!
如此看来,查这天上第一楼,确实也不是耗费多少资源的问题了,再耗费,事后他可以找白衣报销。
可一旦身份坐实,那是能震动五域的事!
毕竟圣奴首座八尊谙,放在数十年前,是能和道殿主争霸的人……
不!
即便是道穹苍,在全盛状态的八尊谙面前,也要低上一等!
饶妖妖捏着眉心,手一摆:“散了。”
“是。”
殿内白衣、红衣顷刻消失。
程迹仓皇告辞,几乎是拎着褚立生就踱踱退去,赶忙办事去了。
独留侧座饶妖妖一人,盯着被拍散了的案桌,陷入沉思。
天上第一楼的重要性,一开始她是不重视的。
直至守夜和她全盘托出圣奴徐小受的成长轨迹,她才开始重视。
这也是她没有追责程迹和褚立生的根本原因。
确实。
人家不负责这一块。
牵扯到圣奴这等黑暗势力,那就是白衣们要做的事情了。
可天上第一楼就明晃晃扎根在东天王城,这真要是圣奴徐小受伪装的、搞出来的。
那事后追究,徐小受就是跳在光明正大的舞台上,公然打脸圣神殿堂。
而偏偏,圣神殿堂分毫未查!
饶妖妖有一言是绝对没有说错的。
程迹管东天王城,真要在王城里出了这档子荒唐事,白衣有责任,他程迹这位子,也真真切切坐不稳了。
“梅巳人……”
望向窗外。
望着远处那一座古朴的朝圣楼。
饶妖妖蹙眉苦思。
王城夜战之时,有一个人她很在意。
梅巳人!
梅巳人明明已经进场了,却从未出过手。
他在想什么?
他要做什么?
当日情势紧急,各种大事接踵而至,饶妖妖自顾不暇,根本没时间去问清楚。
现在有空了,她可以沉下心来捋一捋。
梅巳人是前辈,属于几百年前的人物了。
如若说七剑仙要排位,不论实力,只论资历的话。
那侑荼、梅巳人独属一档。
老前辈那一档。
南域风听尘再属一档,中老年那一档。
这三者,都是上上个时代的人物了。
再往下,才是华长灯、苟无月、饶妖妖、温庭这一档。
真要论是否有第八人……
就算直接算上,那八尊谙也属于这最后一档中的人物。
大家都是剑仙里面的青年辈,甚至连中年都算不上。
资历太浅了!
而也正是因为资历原因,所以饶妖妖明白这些老前辈们的立场。
从数百年前开始,梅巳人是中立的态度,不曾为任何势力、任何人做过事。
他只醉心于传道授业,桃李满天下。
这点,和侑荼老爷子一贯的站在圣神殿堂对立面,是截然不同的。
也正是因为这点。
即便那日王城一战,梅巳人进了场,也表现出了和圣奴徐小受有关系、有交集,饶妖妖不觉得有什么。
天下剑修,哪一个不曾受过梅巳人指点?
七剑仙里,可以说真正没受过梅巳人点拨的,只有和他同辈的侑荼。
连南域风听尘在成为剑仙的路上,必然也是听闻过梅巳人的种种传说,也可能间接接受过巳人先生的一些传承。
比如,其习剑路上的某一位恩师,很可能这位恩师本人都不知道,他老师的老师的老师,其实曾经被梅巳人点拨过。
这,也是梅巳人为何会被天下人尊称为“巳人先生”的原因。
他一直在传扬古剑修之路。
所以,圣奴徐小受能在古剑修一路上有所成就……他接触过梅巳人,甚至其实就是梅巳人教出来的,都很有可能。
二人有联系,那属正常。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梅巳人以前是没有立场的。
他传道授业,只传剑道、只授正业,从不会过分介入弟子们的立场,这本身就是无立场的表现。
可那一夜,梅巳人偏偏表现出了对圣奴徐小受的格外关注。
“仅仅只是因为,徐小受是八尊谙的继承人,是侑荼那一条路上新的执道者,天资卓绝?”
饶妖妖迟疑。
徐小受的资质她看到了,这是每一个为人师者都会忍不住感到自豪的,梅巳人额外关注并不为过。
但他既然知道徐小受的立场,就不应该逾越。
后果,相信梅巳人比她要更清楚。
而诸如“我梅巳人想进场了,但因为徐小受太强,突然不被需要了,所以只能旁观”这种可能性,饶妖妖半分不曾想过。
这太荒谬!
她唯一感到蹊跷的点,是那一夜梅巳人似乎格外关注圣奴徐小受,而今他同样也是天上第一楼徐少的客卿。
这来自守夜的情报。夶风小说
饶妖妖信得过手下人。
纵使守夜笃定过了,徐少不是圣奴徐小受,是他守夜之前判断有误,所以打算放下了。
但饶妖妖晓得更多,也想得更多。
七剑仙的隐秘,各派系脉络,甚至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
这些,通通不是底层红衣会知晓的。
所以守夜可以放下。
饶妖妖却必须警觉。
因而在天上第一楼疑似是圣奴后手的这一前提下,基于此去推测,梅巳人的动机,就变得有些诡异了。
纵使按照百年历史来看,梅巳人根本不可能有立场。
但不管如何,这是一个可能性。
如若查完毫无联系,饶妖妖可以释然,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以至于劳民伤财。
可如若这二者真有联系,自己却没能第一时间发觉。
那事态,就严重了。
事关七剑仙梅巳人,那已经是一桩足以让天梯震荡,让大人物们亲自下场的可怕事件了!
抿了抿唇,饶妖妖忽然长叹一声。
她想到了明日就是炼丹、灵阵试炼了,又要被格出人手去加持护卫。
这中间,也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而在这之后,王城试炼外加圣秘虚空岛,可能还要同时降临。
“多事之秋啊……”
晚风习习,窗台不见月色。
街巷灯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和静谧的议事大殿形成了鲜明对比。
傍依在窗沿的饶妖妖轻抚着神剑玄苍,清风吹拂发梢,拭去了半脸愁容。
饶妖妖忽然想到了在云仑山脉中残留着的弥天剑意,神思惘然。www.chuanyue1.com
那个被下了禁武令的人,修为明明也跌入了谷底,是怎么还能做到召唤虚空岛的?
圣帝也做不到啊……
就因为,他叫八尊谙吗?
“苟无月,所以你又是怎么接下他一剑的?”
饶妖妖目中有着追忆,仿佛看到了八宫里一役后,那提着圣奴桑七叶回桂折圣山领罚的无月剑仙。
“圣神殿堂三十年谋划布局,将羊群赶到了死角之内,你从中域至东,携白衣七百,跨界境无数。”
“结果,连本应逮捕的说书人衣角都没摸到,只换来了圣奴桑七叶这有前圣宫背景的一人,还折损了白衣七百。”
“断一臂,入圣狱,反思三月,年后复职!”
那时圣殿审判,饶妖妖就在现场。
她甚至觉得……
不!
那时在场的所有人,通通都觉得苟无月会拿“援手不足”来说事。
饶妖妖甚至已经提前想到了那些审判者们的对辞:“援手?灵部首座宇灵滴,外加天机傀儡,还不足以称之为援手?”
出乎意料。
苟无月一声不吭,领罚入狱,半句怨言都无。
大家都惊讶。
饶妖妖也惊讶。
而今,领命至东,在云仑山脉见识到那残弥剑意后,饶妖妖沉默了。
“殿外人尚且如此,我提了五部首座,外加神剑玄苍来到这地,却连个像样的人都交不出去……”
饶妖妖抚摸着手中神剑苦笑。
如若不是因为姓饶,可能她现在,也完了吧?
抬眸望着天穹上的远古巨城,此时城墙一角已被抽出许多,依稀可见影影绰绰的天道虚空链从空间碎流中伸出,钳制着虚空岛的移动。
但虚空岛的移动,就像命运的长河,或许有人能暂且延缓前进,但根本阻止不了。
饶妖妖不再多想。
她嗖一下提剑从窗台飞身而出。
有些事情,虽然不想去面对,但总归有人要挺身而出。
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天上第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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