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野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成年后的翩翩，她的头发很长，在腰肢间，乌黑浓密，衬得肤色雪白，唇瓣水色嫣然，她就那样躺在他怀里，吐气如兰，少女时期圆瞪瞪的充满灵气的眼睛变得雾气濛濛的，氤氲着缱绻温柔，她身上是那种温暖的甜味，她正要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梦醒了。
醒来后的楼野冲向了厕所。
翩翩浑身都软，他甚至怀疑她以前是不是学跳舞的，尤其是腰肢，盈盈一握，成年后的翩翩发育的很好，他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电视里嘈杂的综艺漫无目的的想着，生理上来说，他是个刚成年的少年，心理上来说，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他的喉咙发紧。
他的屏保是翩翩参加晚会时穿着那一身白色裙子的照片，拍照的人拍摄角度不错，这个角度下的翩翩已经颇有成年后张开的苗头了，看上去纯的像一捧清泉。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没碰过的小提琴。
梦里，他懒得向翩翩展现自己，懒得让自己的世界里有这么个人，现在却要用这个东西来争芳斗艳。想到此，他不由得自嘲的笑道：“活该。”
江嘉渺万万没想到，楼野会拉小提琴，她就站在离楼野不远的地方，人群虽然拥挤，但又好像是特意给她留了一个方便看的空隙一样，他不知道怎么跟高二搞音乐社团路演的小孩们谈好的，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长裤，干干净净的少年低眉沉目，全神贯注在小提琴上。
他拉的是什么，江嘉渺听不出来。
而楼野这一招孔雀开屏，效果确实不错。
在江嘉渺眼里，此时长身玉立的少年，认真的模样，还有夏日酝酿的浪漫糅杂在一起，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美好。
瞿尤嘉站在远处，他一语不发，脸色有些僵硬。
放学回家后，江嘉渺整理完改错本准备去洗澡，手机亮起，她拿起来看，楼野发来的消息。
他问道，你觉得我今天拉的怎么样？
江嘉渺回复道，很好。
她想放下手机去洗澡，谁知对面很快回了消息。
是送给你的。
江嘉渺心里微微有些动容，但这一点微乎其微的动容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泛起波澜的湖面，最后依旧保持着平静。她回复道，谢谢。
楼野那边仍旧不死心，且回复速度依旧很快。
他说，这曲子是我自己写的，叫《钟意》。
江嘉渺看到消息愣了好大一会儿，她努力回想在梦里自己有没有告诉过楼野，她为他做过的那些蠢事，细细的捋下来，好像并没有。
她曾经为他写过一首歌，高一的时候，少女情窦初开，满脑子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爱情故事，觉得文字诗词里的爱情可以和现实一战。而那首歌，就叫做《钟意》。
聊天框里又弹出一条消息。
他说，我感觉你今天开心了。
江嘉渺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你今天看完了我拉这首曲子，方西凝来叫你你才去上课的。我觉得，你是因为我开心的。”
他发的语音。
江嘉渺点了语音转文字。
她回复道，我一直都没有不开心。
“你没有不开心，是因为没有开心的事情，但是我想让你开心。“
他说话像个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江嘉渺反而有些好笑，她敲击屏幕问道：你怎么让我开心？
令江嘉渺出乎意料的是，他回答里的让她沉默的坦诚和真实。
他说：“你完完整整的对我，不要拿一点随意的自己对我，我们重新来，这一次换我跑向你。”
他的坦诚令江嘉渺感到荒谬至极，她不知为何有些生气的回到：你永远跑不到终点。
这种情绪是很突然的。
梦里那些精疲力竭的爱意，那些疯狂却又缄默的付出，那些难过和痛苦，都围绕着“楼野”两个字，她只要不说，那些长久以来在心里压抑着的小女孩的委屈就一直被包裹的很好，这就好像受到委屈的孩子一旦收到一点关怀就会嚎啕大哭一样，而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应对这些费时费力的情绪了，这些情绪在消耗她，压垮她，腐蚀她。
接到楼野电话的时候，江嘉渺已经躺下了，电话那头醉醺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喝醉了，你来接我…好不好?”江嘉渺第一反应是打错了电话，她刚想挂断，那头又开口道:“翩翩,你别挂电话，我是楼野啊。”他像个委屈的小孩子，那语气里的可怜劲儿让坐在楼野身边的赵方承撇了撇嘴。他确实有点醉意，但不至于连家都回不去，酒精上头，他接着低声喃喃道:“我好喜欢你啊翩翩，好喜欢你啊，真的好喜欢你啊。”
想把你带回家的喜欢。后半句他在心中默默补上。
江嘉渺听他像说梦话一样说完后，很冷静的挂了电话，她坐在床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她又拿起手机。
给瞿尤嘉说一声吧。
这么晚了，看到也好没看到也好，反正，出事儿了她不负责。
她发了条微信后又拉了台灯躺在床上，安静的黑暗中她反而睡不着了，她翻来翻去想把脑子里那些一通电话带来的暧昧倒出去，没想到反而加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窝在沙发里的楼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他看着赵方承揶揄的眼神，轻声哼道:“给我们家小姑娘打完电话喽。”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赵方承顺坡下驴:“是上次遇到的那俩闺女?”
楼野笑意吟吟的点点头。
“短头发那个?”赵方承思索片刻开口道。夶风小说
他其实不记得那姑娘长啥样了，但是楼野那种蠢蠢欲动想要把人家拆吞入腹的眼神，他记忆犹新。www.chuanyue1.com
“嗯。”楼野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嘴角的笑慢慢上扬。
“看给你嘚瑟的，小姑娘叫啥，翩翩?”赵方承拎起酒瓶要给楼野满上，被楼野挡了回去:“不喝了，该办的事儿都办了，不贪多。”他放下酒杯，接着道:“我家小姑娘叫江嘉渺，江河湖海的江，嘉奖的嘉，渺茫的渺。”
“这给你讲究的。”赵方承知道他的意思，笑着用拳头捶了他一下。
楼野是很希望江嘉渺来接自己的，可是这么晚了安全第一，再加上她应该好好休息，所以他这一通电话打的注定无果。但是他没想到，站在网吧楼下的，竟然是瞿尤嘉。他染回了黑发，站在黑黢黢的夜色里，差点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路过的时候被一句“哥”吓到，楼野也发现不了这小子。
“哥，你喝醉了?”瞿尤嘉的声音在黑夜里有些突兀。
楼野走过他后听到声音又退回来，他讶异道:“你怎么来了?”
“江嘉渺给我发消息，怕你被人捡尸。”他的声音听上去毫无感情，但是再来楼野耳朵里，却变成了，翩翩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担心他。他笑了笑:“是，是有点喝醉了。”
瞿尤嘉是第一时间看到江嘉渺的微信的，他点开后，看到江嘉渺那条，楼野喝醉了，在学生街那个网吧那儿。
他打心底里是不想回她的，但是想了想，鬼使神差的又穿上短袖出来找楼野。
高考很快就来了，其实这种所谓的人生转折点即使是来，也总是悄无声息的来，热闹的是围观的人群，江嘉渺踏上考场前，她看到了同样拿着准考证闲庭漫步似的楼野，她心中仿佛落下一块大石。
楼野也看到了她，他没有径直向她走来，只是站在人群里说了句话。
一句让江嘉渺不知为何感到心安的话。
一天考完后，江嘉渺心里反而没有多么焦灼，比她更像上高考考场的，是江澜女士，她甚至请了假，专门在家里守着她，起的比她早睡得比她晚，同时给小周放了一个短短的三天假期。
江澜端着一杯牛奶道:“知道我为什么紧张吗？”
“担心我过度紧张?”江嘉渺说完就被自己笑到了。她这是第二次参加高考了。梦里那一次高考是第一次，高考题肯定是记不得了，毕竟结果和她平时的付出成正比，没有什么不甘遗憾的。所以，她反而感到平静。
“我怕你考完回来情绪崩溃。”江澜不轻不重道:“我听说你们学校那两个女生的事儿了，渺渺啊。”
“你用不着这么紧张，我心里有数。一次考试而已。”江嘉渺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着站着的江澜。
“那就好，其实我也挺对不住你的，只有这两天陪你，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江澜说着，将牛奶喝完。
“那iberis怎么样了?”
“挺好的，牺牲陪你的时间去陪它，再发展的一塌糊涂，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iberis不是你的全部。”
江嘉渺说完就回卧室了。明天要考理综和英语，她翻了翻手机，还是给楼野和瞿尤嘉发了条微信，加油。
楼野考完是很轻松的，他心里打着一些不清不楚的小算盘，拿到试卷的时候，他大致翻了翻就如鱼得水信笔疾书，除了语文那些长篇大论的议论，数学几乎是手到拈来，当他看到江嘉渺的微信时，嘴里正含住一颗小姑娘给的糖。
第二天的理综毫无压力的考完提前交卷后，楼野在学校大门口的凉亭那里等江嘉渺，他无所事事的含着糖，用手扇着风，夏日灼热的空气被风吹成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前仆后继的包裹着他。
他等了小半个小时，就看到穿着黑色短裤白色防晒衣的江嘉渺出来了，小姑娘的腿并不是那种纤细笔直的筷子腿，反而微微有些肉，太阳晒过微微透着粉嫩的白皙肤色，她扎了个高马尾，唇珠精致可爱，脸蛋素净，阳光刺眼，她眯着眼睛，看上去，活像个小福娃。
楼野大马金刀的走过去。
江嘉渺看到他走来愣了愣。
她先开口道:“考得怎么样?”话音刚落就有些后悔，这话问的毫无意义，其实理综里的那些题很多都是楼野当那什么助教的时候讲过的类似题目。
“还行。你呢?”
“我也还行。”
楼野看出来江嘉渺微微的不自然，他从裤兜里抽出一把十分小巧的遮阳伞来，这倒是令江嘉渺有些始料未及。
“这天热到不一定多热，就是晒，尧海的天气就古怪得很。”他说着有意无意的靠近江嘉渺，往小姑娘那头倾了倾伞。
“下午考英语。”江嘉渺岔开话题道。
“嗯，好好考，我知道英语是你的强项，中午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你也是。”
江嘉渺始终没有说出想说的话。
她只是站在楼野身侧，心跳微微加速。
这太阳太大了，沉默着晒得树叶恹恹的，她和他走在川流的考生和家长中，一语不发。
送她到家楼下，楼野看着她上去后离开了。
他现在很少回自己住的公寓，去的更多的反而是赵方承的网吧。他去的时候刚好赵方承抱着一个饭盒乐呵呵的跟打工的小孩聊天，见他来了又抱着饭盒走过来:“考得怎么样啊，小野。”
“没问题。”
“那那个嘉渺小朋友呢？”他说罢又紧接着道:“瞧我这嘴，那肯定没问题啊。行了行了快进里面去，空调开的最低，凉快凉快，多热啊这天。”
下午的英语考完，出考场时落日挂在昏黄的天空上，像一颗圆圆的咸蛋黄，江澜在校外等着江嘉渺，她盘着低丸子头，穿着白色绸缎衬衫，黑色包臀裙，在人群中气质落落大方，独树一帜。江嘉渺隔着很远一眼就看见了江澜女士，江澜冲她招手，她小跑过去。
站在校门口一侧等江嘉渺的楼野也看到了江澜，他每次看到这个未来丈母娘的时候都会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慨。
丈母娘是个标准的女强人，梦里他没有去了解过，翩翩也没有告诉过他她妈妈的事情，他只在别人嘴里听说过，这位看上去如同一朵孤傲玫瑰一样的丈母娘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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