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是七十亿人生活中的主旋律，可总有那么一点在尘雾中斑驳的星芒燃烧，七十亿人里面有七十亿人的正常，都想脱颖而出，都想熠熠发光，可真正能爬上山巅采撷日月的，寥寥无几。要做那寥寥无几，就连来时的伤口都是艰苦卓绝的，更不要说背上背负的重轭，越高处越现。
不止乔怡然在这个关头迷茫，看似稳中求进的江嘉渺也一样迷茫。
在一片白茫茫中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来，不被雪花压垮，不被冰冷的情绪压垮，高考，听起来有点海市蜃楼的感觉，但真真正正的来了，还是让江嘉渺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丝恐惧和退缩。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江嘉渺有些精神萎靡。
方西凝在江嘉渺背后走着，抬头看到了前面那个游魂一般的身影一蹦一跳的追了上去。胳膊被挽住的突兀感觉让江嘉渺稍稍清醒了些。看到是方西凝，她木木的眨了眨眼睛。ωＷＷ.chuanyue1.coΜ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啊？”
“有点。……睡不着。”江嘉渺犹豫了一下。那种退缩的仓惶的感觉浮上心头，她有些躲闪的不敢看方西凝的眼神。方西凝仍旧兴高采烈地笑道：“昨天晚上我跟我妈说了你会弹钢琴的事儿，我妈听了还夸你了呢，这两天找个时间给我弹一个呗渺渺，咱们磨合一下。”
江嘉渺咽了咽口水，昨天晚上的梦里。台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小声的窃窃私语，偌大的舞台灯光直直的打在她的身上，梦中模糊的景象没有来的带来一种恐惧，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打量的紧张和畏缩。她们二人一路说这话跨过校门，刚好碰上对面背着书包睡眼惺忪的一群男生。
江嘉渺多看了两眼，就看到了昨天练舞室里的那个女孩，瑶姐。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似乎是化了妆，眉眼看上去有些艳丽。她正跟着一个少年，亦步亦趋。江嘉渺的手垂在腿侧捏紧了。楼野的头发有些湿，眉眼锋利，那点少年长身潇潇的气质在清晨的薄雾中，嵌上朝阳暖融融的光晕，步履傲慢。楼野长得好看，不是那种少年近乎精致的俊美，是宛如猎豹一样的优雅和硬气，带着点痞气，轻轻的一抬眸一垂睫都会让少女怦然心动。
江嘉渺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颇有些不自在。那群少年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样子，长腿一迈，眉眼里的不耐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后面紧跟着进入校园的学生都放慢了脚步。
一群混子，没必要在毕业前夕惹他们。
江嘉渺想，这群人，一定通宵了。
早读下了，宋老师叫了江嘉渺和方西凝去办公室。一路走着还一路笑眯眯道：“昨天在练舞室是不是碰上217那群小混蛋了？”
方西凝使了个揶揄地眼神给江嘉渺，江嘉渺瞪了她一眼，乖乖的“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昨天217班主任都跑到教导处调监控去了，愣是哪儿都没找着。全学校只有高三校区的旧教室和练舞室没监控，这群小兔崽子八成钻在这里头不知道哪个地方了。我还怕可别是碰上你们俩了。”
方西凝笑嘻嘻道：“老师，昨天还是江嘉渺摆平了他们班那些学生呢。”
宋老师说着就已经到了办公室，江嘉渺脸上发烫，她拽了拽方西凝的衣服，瞪了她一眼。
方西凝嬉皮笑脸的冲她眨眨眼。
“渺渺啊，老师一直以为你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呢，这群小霸王都能搞定啊，还真是让老师有点吃惊。”宋老师说完，低头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江嘉渺却有些心虚了。
因为在217班主任的桌子旁站着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就是楼野。
他此时正眼神幽幽的看向这里。
江嘉渺躲着他的眼神，拽了拽方西凝。方西凝一个趔趄纳闷道：“怎么了江小渺，这儿么大手劲儿。”
江嘉渺敷衍的笑笑，用眼神示意她闭上嘴吧。方西凝似乎会错意了，咧嘴一笑揉了揉后脑勺微微扬声道：“老师你可不知道，昨天他们班男生都把手摁在门把手上了，不让我俩走，还是江嘉渺她一句话就把那个男的震回去了。老师你没看见，高中三年我都没怎么见过江嘉渺生气的样子——”
方西凝话没说完，就被江嘉渺一巴掌捂住了嘴。她瞪圆了眼睛，疑惑的看着尴尬笑着的江嘉渺。
不是你让我接着说的吗？
江嘉渺笑着瞪了她一眼。
我让你闭嘴做个人。
宋老师从抽屉里翻出半张白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排排黑字。
“西凝说的我都有点不信，老师三年了也没见嘉渺生气过。来，别闹了，看看，这是老师从指导老师那里抄来的节目名单，二刷过了，差不多就定了，给你们俩的排在后面了，好准备准备。”
江嘉渺放下捂着方西凝的手，她似乎能感受到一道有些灼热的视线看向这里。
楼野轻笑了一声。
不是第一次见过这个小矮个了，只是也没记住多会儿见过。大概有个轮廓的样子，矮矮的一个短发女生，有点眼熟，脸很小，眼睛也大，皮肤也白，看上去又乖又安静，像个小学生，扔在人群里看第一眼以为是小学生，第二眼撑死也就是初中生，兴许是没张开。
他玩味地默念了一下她的名字。
江嘉渺。
小矮个，名字还挺好听的，他无所事事的想。
江嘉渺心有些发虚。她太清楚了，昨天那个男生肯放过她和方西凝，绝对是楼野那句“还不滚过来打牌”。
光是方西凝这干脆利落的嘴炮，都可能一炮轰向友军，导致友军当场阵亡。
楼野那个戏谑的眼神，要笑不笑的样子。江嘉渺捏了一把衣角。
还挺好看的。
两人拿走节目单后，江嘉渺如针芒在背一般低着头快步走出办公室，方西凝边看边走，一抬头见她走远了，小跑着追上去。
在高考前的第九周，尧海一中的大礼堂，后台化妆室内。
江嘉渺蹲在角落里抠手指，来来往往的少女们裙摆飞扬，空气中是四溢的香气，每个人都很忙碌的样子，没有人注意蹲在角落抱着膝，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江嘉渺。方西凝在身后的换衣间里换衣服。她只是个辅助弹琴的，并没有过多的准备。或许是宋老师提前向江澜说过毕业晚会的事情，江女士在昨晚她上床睡觉之前，捧着一个礼盒敲开了她的房门。
一条及膝的白色连衣裙，颇有些复古的美感，方领蓬蓬袖，腰间一掐，裙摆如花。鬼鬼祟祟的从书包里拿出装着裙子的礼盒的时候，方西凝瞪圆了眼睛，从书包里拿出了她妈妈为她准备的裙子。江嘉渺愕然，两人面面相觑，方西凝蓦然笑道：“还是阿姨给你准备的好，我妈这个啊，太显小了，和你一起显得我活生生比你打了三四岁。”
梦里的她高三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叠加起来的做题讲题，即使是毕业晚会她也只是作为观众在礼堂坐了四个小时，如今换她真正参与成为镁光灯下的角色，紧张的很。
一阵骚动传来，方西凝也在此时推开了换衣间的门，她推着江嘉渺进去换裙子，江嘉渺无奈的笑笑。方西凝在门外等候。
骚动来源的是第一个化妆镜前的女生，方西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楼野站在陈水瑶面前，身后的许珩不自然道：“哥，咱还得杵在这儿杵多长时间啊，全是女生，不太好吧。”
楼野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多会儿转性子了？”
许珩嘿嘿一笑：“这不是在瑶姐面前嘛，收敛点。”
陈水瑶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光是许珩见过的女生里面，陈水瑶还不一定是多么漂亮的女生。之所以称呼她为瑶姐，无非是因为楼野，默许了。
“还要我等你多久？”楼野摩挲着裤兜里的烟盒。m.chuanyue1.com
这里头各种化妆品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着实有点不好受。陈水瑶眼神沉静的看着他，突然笑道：“你期待我的节目吗？”
楼野没回话。
“上星期在练舞室打牌那回，你让小四去问那两个412的女生，是因为想看我的表演吗？”她歪着头问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楼野。
楼野没有来的烦躁，他冷硬道：“没事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陈水瑶急忙拉住他的胳膊。他的眼睛里浸了一地的寒意，此时正漠然地看着一脸不甘的陈水瑶。
“我就问问，你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啊。”她故意道。
“我就想知道，小蝴蝶究竟是谁，是那两个女的其中之一吗？”
楼野不说话，他的冷漠逐渐染上了怒色，之所以愿意接近陈水瑶，完全是因为梦里那只小蝴蝶，她和这个叫陈水瑶的女生认识。
他只想知道那个叫翩翩的女孩子是谁。
二人气氛僵持，许珩见状便转过身装作没看到。陈水瑶倒追楼野，在他们班可以说是十分的稀奇。陈水瑶是谁，尧海一中火箭班的尖子生，少女的冷静自持，带点高傲的冷艳，宛如高岭之花。
临毕业了，高岭之花自己跑下来，在一个午后，向楼野表白了。
最令人稀奇的是，刚开始楼野也只是不冷不淡的回了句：“好好学习同学，祝你高考顺利。”过了几天，就传出了楼野为了陈水瑶打架的风言风语，直到在那天练舞室打牌的早上，楼野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承认了那个谣言。
有男生试探的叫陈水瑶瑶姐，陈水瑶也很有礼貌地应了。
楼野，也没有制止。
只是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们两个气氛降到冰点的时候，江嘉渺已经换好了裙子，她有些紧张害羞的捏着领口向上提了提，江澜女士力求大气中的精致，方领将锁骨处的纤细袒露无遗。她推开门，方西凝正在津津有味的看戏，她一扭头，看到脸上晕红的江嘉渺时，张着嘴哑然半天后道：“江小渺，你，忒白了吧。”
江嘉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小声问道：“我校服外套呢，我先披上，这裙子，露的太多了。”方西凝便从书包里抽出她的校服外套。还有两个节目，就到了她和方西凝，江嘉渺有些紧张的咬了咬下唇。
楼野不知为何新有感应似的余光中看到从换衣间里出来的女孩，小腿白皙纤细，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很白。陈水瑶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分心，也顺着他有些飘忽的眼神看过去。一个有些矮的短发女生，此时正笑语晏晏的和旁边一个穿着长裙的女生说话。她仔细看了两眼，眼神变了变。
这不是…那天练舞室里的两个女生吗？
她有些恼怒的拽了拽楼野的胳膊：“这不是那两个女生吗，很漂亮吗？”
楼野烦躁的皱着眉一把抹下她紧紧攥着他衣袖的手：“我先走了。”
江嘉渺看到楼野走了才小小的松了口气。此时坐在化妆镜前的她脸蛋素净，下巴尖尖的，盛了一汪水的黑眸，眼尾微微下垂，鼻尖小巧，唇瓣柔软，任谁看去都会觉得这姑娘仿佛是刚被雨水洗过的一朵白鹤花，细白的一捧，精致易碎，说白了，就是老实人好欺负。即使上了妆，也只是压一压这点无辜可怜的气质，看上去既不是温婉可人也不是明艳动人，只是温顺，像一只被驯化的小兽，恬静乖巧。
江嘉渺太熟悉楼野的每一个神情了。
梦里的不期而遇，她不闻不问的陪着楼野从一文不名到小有成就，到死的时候都在牵挂楼野可以过好后半生。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梦里楼野高三被退学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再次见面时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网吧网管，她三番四次打听，隐隐约约从别人嘴里拼接起一个令她怅然若失的故事。
因为一个女人，所以自甘堕落。
每一个女孩的高中生活中都会出现的那种少女，美丽而张扬，自信而骄傲，尽管这种骄傲似有似无的的刺伤了别人的尊严和敏感，但它所带来的只会是无知群众眼里的惊艳和爱慕，他们赞美她像风一样自由，像烈马一样不可征服，把她们看做是一场注定无疾而终的爱情的最高点。
他们都说，楼野的放弃是因为这样的女生。
她始终不会变成的样子。
楼野从后台离开后，许珩跟上来问道：“楼哥，去哪儿。”
楼野心里说不出来的烦闷。
梦里他记得小蝴蝶告诉过她，她有一个朋友叫瑶瑶，和他们是一个高中的。小蝴蝶把那个叫瑶瑶的女生形容的简直完美无缺，几乎和她是背道而驰的那种女生。
尽管他熟悉小蝴蝶的一切，可是老天爷好像给他的救赎开了最强的模糊滤镜，他到现在还是只能会想起一个模糊的光影，就连声音也没有记忆。
楼野想着想着忽地猛然站住。
小蝴蝶高中的时候被人霸凌过。
他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似的，又加快步伐。
跟在身后的许珩被他捉摸不透的脚步整的有些懵了，他险些撞上楼野的背。
楼野从高三上学期一次高烧后变得特别奇怪，以前爱玩儿，虽然有点学习天赋却从来都置若罔顾，是他们这群人里玩儿的最野的，那次高烧后，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可总让人觉得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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