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增设了钞关,未经朝廷允许,江西巡抚和布政司私自设立。
名义当然是筹钱剿匪,至于钱筹到哪里就不知道了。
丁魁楚站在南昌城楼上,假模假样巡视城防,其实心里凄苦无比。他是新任的江西左布政使,看似官升一级,其实是被人断了财路。
这货本来在做兵部右侍郎,蓟辽总督傅宗龙罢官之后,他还负责代理总督蓟辽事务。
代理蓟辽总督啊,被扔来江西做布政使是什么鬼?
虽然这个职务属于高风险,一不小心就追随袁崇焕而去。但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银子滚滚而来,十辈子都花不完。
历史上,丁魁楚捞了多少钱?
清兵南下之后,这厮动用南明朝廷的军舰,运走黄金二十多万两、白银两百多万两。还派出十七个侍女,日夜伺候负责运银的军官们。而海口大败之后,瞿式耜自捐五千两助饷募兵,请求丁魁楚也捐一些,丁魁楚却一文钱都不拿出来。
最后被清军将领李成栋抓住,丁魁楚想要投降。但他手里那么多钱,李成栋怎舍得他投降?当即全家杀光,财货不知去向。
丁魁楚总督蓟辽都敢贪,那可是直面鞑子,江西的反贼算个屁!
来到南昌第八天,丁魁楚就设立钞关,向来往的船只征收关税。李懋芳当然愿意配合,两人放下派系之争,迅速勾搭在一起。
至于总兵杨嘉谟,完全被他们无视,一个武将算什么,要银子就自己抢去。
费映环乘坐的客船,被卡在南昌城以南二里,慢慢的排队等着交税过关。
“关税怎要收恁多?这生意没法做了!”
“九江就要征一次,南昌还要征一次。这回跑完,我是不跑赣州了,今后改走河口那边。”
“见过太监设卡,见过藩王设卡,我从商二十年,第一次遇到巡抚跟布政使设卡!”
“我家二老爷,也在朝为官,定要弹劾这两个混账!”
“这两个昏官,连反贼都不如。临江府、吉安府,反贼都不设卡,只收码头的泊位税。”
“……”
费映环站在甲板上,耳边不时传来议论声,那些商人一个个都气炸了。
文官私设钞关,属实离谱得很,费映环自认没那么大胆子。
这关税银子赚起来很快,有的三十抽一,有的二十抽一,有的十抽一。九江那边就有官方钞关,现在又来个南昌钞关,从长江进来的商船,两道钞关一过,基本上就没啥利润可言。
甚至是亏本!
费映环感觉江西完蛋了,若是不能迅速剿灭赵瀚,这种搞法简直民不聊生。
真的民不聊生,赵瀚也非常头疼。
江西本身不产盐,广盐被两广总督断了,淮盐又要过两道钞关。如今临江府和吉安府的盐价,已经相较于去年翻番,这还是总兵府出面补贴,并勒令盐商不得乱涨价,否则盐价翻三五倍都有可能。
赵瀚的财政都快撑不住了,正在寻求从湖广购买私盐,途经扫地王的地盘运过来。
等待小半日,费映环终于过关。
行不多时,却见数百骑兵,正排成一字长龙,傻乎乎站在河滩上。
江西总兵杨嘉谟,望着漫无边际的水田直想哭。他带着数百家丁赴任,清一色的铁甲骑兵,今天带兵出来熟悉地形,只能全程下马牵着走。
要么是水田,要么是山地,别说骑兵冲锋,连列阵都不可能。
当初李懋芳、李若琏骑马逃走,二百里不到的路程,可是骑了整整十天。当时骑马而逃的官军将领,被赵瀚抓到好几个,原因很简单,有的马蹄踩进水田拔不出来,有的在田埂上奔驰不小心摔倒了。
“唉!”
杨嘉谟一枪杵进泥地里,觉得自己是猛虎入笼,浑身力气都施展不开。他宁愿在北边打流寇,也不愿跑这儿来打反贼,他的几百家丁算是废了大半。
费映环遥望那些骑兵,忍不住笑出声来。
魏剑雄说道:“骑兵还是有用的,决战之时,用船运到战场附近。若是水田不多,便可趁机冲阵,没见识过骑兵的江西兵肯定崩溃。”
“在江西用骑兵,地形太苛刻了。”费映环连连摇头。
客船转眼就到了临江府,费映环感觉非常惊讶,此城竟然繁华依旧,完全不像被反贼占领的样子。
来到一家饭馆,伙计连忙招呼:“几位吃点什么?”
“随便来几个拿手菜,不喝酒。”费映环此行是来考察的,不想暴露自己,也怕喝酒误事。
饭菜端上来,刚吃没两口,饭馆门前就有乞丐出现。
说是乞丐,却又不像,因为穿着并不破烂。说是化缘的和尚,可又不穿僧衣,只是顶着个大光头。
突然,一个差役现身,逮着光头乞丐就走。
费映环看得稀奇,叫来店伙计问:“那些是和尚?怎被官差抓走了?”
店伙计笑道:“那是没有度牒的假和尚。赵总镇拿下临江府之后,见城内城外的庙观太多,就派人清理度牒。你猜怎么着?抓了一千多个假和尚、假道士,只有三十多个是真正的出家人。那些庙观,如今都分给穷人住了,最大的一座庙改成济养院。”
费映环好奇道:“被驱逐的假道士、假和尚,连化缘讨饭都不行?”
店伙计回答:“化缘可以,得有度牒,否则就视为乞丐,赵先生不准治下有乞丐。”穿书吧
“这可稀奇了,”费映环猛然想起来,他从码头过来,确实没见过乞丐,不由问道,“乞丐都去哪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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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伙计说道:“全手全脚的,可报名做工。年轻人送去磁窑、兵器所做学徒,年纪大的就送去给各工地做帮工。实在老得不行,或者身体残疾的,就送去济养院,给官兵缝衣服、做鞋子。赵先生说了,劳作得食,不劳作不得食。”
费映环挥手让店伙计退下,叹息道:“瀚哥儿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魏剑雄调侃道:“他们兄妹做乞丐,听说被恶丐欺负过,想来因此容不得治下有乞丐。”
“你这说法倒是有趣。”费映环忍不住笑道。
顺便一提,被赵瀚清理的假道士,许多转行给人算命。
也有少部分,不但识字,而且会炼丹,被抓去兵器所制作火药。配方流程,由宋应星提供指导,这些道士学得很快。
吃饱喝足,费映环继续出去闲逛,走到偏向西门的地方,街道上突然吵闹喧哗起来。
却见行人纷纷闪到旁边,一群士卒手持军械而来。
待这些士卒跑过去,百姓好奇发生了啥事,于是一窝蜂的跟着追赶看热闹。
费映环也连忙跟上,足足跑了半条街,前面那些士卒终于停下。
李正大吼一声:“围起来,莫要放走一人!”
这栋两层楼房,迅速被士兵包围,突然有人从侧方二楼窗户跳出,一瘸一拐想逃进人群当中。
“抓起来!”
可惜跑得慢,只跑出十多步就被抓到。
士兵们撞开门冲进去,里面哭喊嘶吼求饶声,混杂在一起传到街头。
李正站在门口,对围观百姓说:“从今往后,禁止开设赌场。若是发现五人以上聚赌,你们都可以到官府检举,缴获的赌资分给检举者一半!”
此言一出,瞬间轰动。
当场就有百姓大喊:“我检举,东源街有一家赌场!”
李正笑道:“那边已经派兵去了。”
又有个衣着华贵的路人问:“军爷,在自家博戏也不行吗?”
李正解释说:“若是宴请宾客,也可在家小赌怡情。你们别想着钻空子,究竟是宴请宾客,还是聚众赌博,到时候一查就清楚了!”
一个个赌徒被抓出来,当街开始打屁股。
赵瀚定下规矩,打板子不能打腰背,也不能对着骨头打,避免把人给打残。但打屁股肉是可以,而且必须脱裤子,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啊!”
跑来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扭头转身,因为赌场门口,亮出一排白花花的屁股。
“打得好!”
“那不是陈老四吗?这回可涨脸了。”
“邓九也在。喂,邓九,你上个月当的钗子,还没赎回来呢。这回又当了甚首饰?再赌下去,婆娘都要跟人跑了!”
“……”
赌徒们全部捂着脸,都顾不得疼痛了,只求早点打完屁股回家。
不但没收赌资,就连赌徒身上的钱,都被士兵们搜出拿走。
然后,这些赌徒就可以滚蛋了。接着被押出来的,全是赌场员工,一个个五花大绑,悉数送去山里挖矿。
一个家伙还敢攀关系,低声讨好道:“李把总,我舅爷在县衙当差,他前阵子配合分田,府尊都亲口嘉奖过。你看吧,咱们都是自己人,大水冲了龙王庙。只要李把总将我放了,小的定有回报。”
“你舅爷叫什么?”李正微笑道。
那人回答:“我舅爷叫黄智,秀才功名,在县衙做文书。”
李正笑问:“这赌场,他有没有份?”
“有,城里好几家大户都有,”那人说道,“老爷们前几天还在商量,说每月给府尊、县尊,还有李把总,都奉上一份孝敬银子。”
李正笑得更开心:“很好。来人啦,去跟袁知县接洽,请他把黄智抓起来审问!”
此人瞬间语塞,傻傻的看着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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