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堂前人声鼎沸,恭喜的话语说起来不绝于口,一看便知这户人家有大喜事。厅内红飞翠舞,络绎不绝,珍馐美馔行云流水般穿插上桌。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新娘子来啦!“宾客席上推杯换盏的众人齐齐向门口望去,有几个好事者不顾礼数,跑到门前蹲下身子,想趁机一睹新娘团扇后的美貌。沈芋也好奇地转过头张望,新娘手执绣有南飞大雁的团扇挡住整张脸,隐隐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能窥见新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姿态。
新娘头戴金银雕琢的禽鸟瑞兽花冠,金银丝线编织而成的鸾鸟步摇斜插入鬓,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再看她一身青志青衣连裳,红男绿女,好不登对。
迎亲的队伍一哄而上,各色华服衣裳挤成一团。奇怪怎么没有看见新郎?沈芋想询问身旁的万叶言,张口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
“真是珠联璧合好一对佳人啊。”
万叶言极为夸张的语气应和道:“琴瑟和鸣,祝百年好合。”他抚掌大笑,加入贺彩讨喜的人群中。
试图拉住他的沈芋才发现自己连简单的起身动作都无法完成,自己好比提线木偶被迫成为戏中配角。这时,新娘的兄弟落座与众宾客寒暄,沈芋也如他们一般起身行礼,她眼睛四周扫视,不巧和对面眼神阴鸷的男子对视。其身着白色麻布衣,头系七升布所做的冠带,端着酒杯却不饮下也未与任何人交谈。沈芋只觉在新婚燕尔面前如此打扮太过怪异,且他那眼神不像是来道贺,反而像是来抢亲。不止如此,厅堂之上有好几个皆如此穿着,还都同男子年龄相仿。穿书吧
沈芋注意到两边的气氛截然不同,与谈笑风生的己方相反,对面寥寥几人偶有低语,面对一桌的美味佳肴也未见有人动筷,即使举起酒杯也无饮下之意。有仆人在男子耳边说了什么他点头消失在侧门后。
徐嘉莱慢慢蹲下关闭运作中的吸尘器,紧接着连滚带爬地缩在万叶言身后暗中观察。中间摆放灵柩,灵前的桌子上摆有香炉和瓜果等供品,两端设有烛台和长明灯,梁上悬挂的丧幡无风自动。处在风声鹤唳阶段的徐嘉莱被蜡烛燃烧发出哔剥音吓得半死,他一阵猛晃徐嘉莱,但对方依旧没有清醒。Μ.chuanyue1.℃ōM
徐嘉莱举步维艰,眼不看为净,他背过头摸索着前进。全身上下唯有寄希望于5%的幸运值,徐嘉莱忽然回忆起公司里的小姑娘玩抽卡游戏时总爱放《好运来》,正巧还能唱歌壮胆。
他龇牙咧嘴地唱道:“好、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只见头系绯红发带,梳着三丫髻的女童领着新娘在堂前站定,她退至一边,说起了吉祥话讨彩头。说到女方家心坎上了,新娘的某位兄弟从桌上拿起一盘糕点塞给女童,女童连忙行礼。
新郎却迟迟未现身,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都隐隐猜测是否突然变故,沈芋也被充满猜疑的氛围所感染,心头被不安占据。
“新郎官到——“随着一声高呼,骚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都翘首以待。沈芋好奇极了,从未露面的新郎是什么模样?
起先和沈芋对视的男子从侧门走出,他仍穿着白麻布衣,手中却捧着东西,待他走近一看,是灵位。
沈芋终于明白婚礼的怪异之处,这不对,她挣扎着想要大叫却依旧被禁锢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男子走到新娘身旁接过半红半白的牵巾缠在灵位上,丝竹管弦起,众人欢腾。
“一拜天地——“在傧相的唱和声中,两人转身面向堂前。
这样是不对的!沈芋在心中拼命大叫,她想打断这场婚礼。两人跪在蒲苇垫上正要行礼,从半空中传来堪比鬼哭狼嚎的《好运来》,沈芋立马察觉是徐嘉莱的歌声。平时业务联系,他说什么都要拉客户去唱歌,在多次魔音贯耳摧残下,沈芋记住了徐嘉莱的歌喉。
令人没想到的是徐嘉莱的嚎叫具有惊天动地的能力,所有人痛苦的捂住耳朵,霎那间哀鸿遍野。沈芋突然发现能自主控制身体了,她快步上前扯走中间的牵巾,大喊道:“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突然高堂位上有人发话:“哪轮得到你这黄毛丫头说话,拉下去。“不知何处冒出的仆人架住沈芋的手臂,准备将她抛出堂内。两人力量悬殊过大,就在沈芋招架不住时,万叶言抓住仆人的肩膀道:“放手。“
仆人并未撒手,万叶言见对方不听劝,另一只手握住仆人的手腕,猛然一个过肩摔下去,仆人当场晕了过去。宾客席上人人自危,不过是来吃酒,不至于要搭上性命,他们悄然从旁溜了出去。
沈芋被万叶言这记过肩摔惊呆了,他那小胳膊小腿,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沈芋怀疑他现在仍被控制着。男方亲友拍桌而起,势要将闹事的两人赶出去,几经拉扯间万叶言显出疲态。沈芋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拉起新娘,趁男子不备时将其推倒,跑了出去。
威严的声音从高堂位上传下:“去把新娘追回来!“
万叶言一看自己也该溜了,他一边斡旋一边寻找机会。男方亲友不知为何起了内讧,只见一名少年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他下起手来毫不留情,拳拳到肉,风卷残云,所到之处无一幸免。是陈辰!原来他分配到了男方宴请的宾客角色。
万叶言多了助力,终于能顺利脱身。临走前他有感回望,手捧灵位的男子脸上未流露出任何愤怒的神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
沈芋从拐角处望去,见没有人追上来,暂且放下心来。回过头看新娘依旧团扇掩面,从最初开始便是这样,问她什么都不回答,如今的她反而失了迎亲时那份神采。若不是沈芋一直拉着她的手,可能新娘子趁她不注意时就跑回去了。
沈芋终不能感同身受,她无法全盘理解古时女子的心情,从她现代人的角度看来,这无疑是送葬了一生。她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下去了,她再次尝试与新娘沟通。
徐嘉莱纠结着这种紧要关头是该唱更有气势的《好汉歌》还是增加幸运的《好运来》,最终他决定换着唱。最初凭借《好运来》的加持,壮着胆子走到了灵柩前,徐嘉莱双手合十,不停作揖:“无意冒犯,您走好。“
他半眯着眼,绕过灵柩,突如其来的丧幡拂面直接让徐嘉莱缴械投降,他被吓得哇哇大叫,四肢绵软无力只得扶着灵柩,即使已到这幅惨状,徐嘉莱也未忘记向灵柩的主人道歉。
此刻的徐嘉莱自知已到不破不立的地步,他竖起衬衣的衣领,缩起脖子,以防阴风亲吻脖颈。到达桌前不过三步的距离,徐嘉莱却像是走过了前半生,暮然回首,已苍老不少。
死者为大,徐嘉莱本想上一炷香祭奠,横竖没找着线香,只好三鞠躬表达并非有意冒犯。再次抬头看见灵位上刻着“故儿程子辛之灵“,原来躺在里面是位男性,多半就是新郎了吧。徐嘉莱短暂忘记害怕,开始琢磨红白事的先后顺序。
沈芋惊讶于万叶言的判断力与搜寻能力,他居然轻松地找到了两人的藏身之地。在看到他身后的陈辰后,沈芋询问是否在拜堂时听到过徐嘉莱的歌声,两人同时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万叶言表示多亏了徐嘉莱别样的歌声将他唤醒,不然自己还在当婚礼氛围组,陈辰也是听到歌声才恢复理智。
“我比你们早一点,在我意识到没看到新郎时,想问问你。“沈芋对万叶言说。万叶言摇摇头表示完全没印象,沈芋只好作罢:“发现自己张口说出的话与所想毫无关系,多亏了徐总的歌声影响了这边的世界。“
“徐总还在房间里?“
“大概是,或许我们是在类似剧本的世界里,徐总因为某些原因和我们分开了。“
陈辰问沈芋:“为什么抢亲?“
“啊?你也看到了,新郎是那样......这样对她也不公平。“沈芋声音越来越小,“头脑一热吧。“
“万一打乱剧情。“
“不,这一点我不认可。这孩子的未来是能预见的,从此以后,明媚笑靥不复,孤夜寒风常相伴,或许还会遭人忌惮,这种心酸艰苦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到最后朱颜辞镜,一生消磨殆尽。她比我还小,只是因为时代不同,我们的人生却大相径庭,这是悲剧!即使是假的也好,我想改变她。“沈芋盯着新娘掩面的团扇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
新娘战战兢兢放下团扇,她双眸含泪,泫然欲滴,不语。她不知道眼前的女子为何断定了自己的一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女子说的话似乎走进了自己的内心,她拼命压抑自己的感情决定嫁为人妇,为何面前的女子却能自如地和两名男子交谈?
她突然好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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