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几位掌柜接到命令,如蒙大赦。

  对于崔文反复无常的态度,他们不敢多问。

  唯有奉命行事。

  况且。

  能够开金口允许抛售,无疑给掌柜们一条生路。

  纷纷铆住了劲,短暂的商议两句,急匆匆回到铺子,吩咐伙计抛存货。

  这一举动。

  西市的掌柜们都看在眼里,也顾不得约定的价格,一个个脸上带着着急,甚至亲自走向街边吆喝。

  “香料哟!上好的香料!只要十三贯,只要十三贯!”

  不知道谁先起了一个头,掌柜们短暂的错愕,接着恢复正常,现在不是说理的时候。

  也跟着纷纷吆喝上。

  众人心知肚明。

  东市几位掌柜底蕴雄厚,又有世家撑腰,合作的门阀世家也不可比,只要东市价格一降,自己死期就要来临。

  先不说赔个倾家荡产,就是背后撑腰的官爷也会不高兴。

  平常给官爷进供奉都得恭恭敬敬,若是官爷的生意搞砸。

  后果不堪设想。

  周边庄子的乡绅一见这场景,付钱的冲动按耐几分。

  刚刚还二十贯,立马变为十三贯。

  一时间。

  乡绅土豪变得谨慎,纷纷守住荷包。

  看情形。

  应该还能降。

  东市。

  富贵几人站在不起眼的小巷阴影处,确定胡掌柜们开始售卖。

  默契对视一眼。

  消失在小巷。

  “东市香料大减价,只要十贯,只要十贯,再不去就没有了!”

  “捡银子了,捡银子了!东市胡掌柜家,香料只要八贯!”

  热闹嘈杂的西市,人群中发出几声破音嘶吼,语气中带着兴奋。

  还在为十三贯付钱的乡绅,眼睛一亮,连忙制止身后的下人付钱,嘴上嘟嚷几句:“你这香料俺不要了,快快快!去东市!”

  繁华的西市瞬间变得闹哄哄。

  “天杀的啊!”

  “这是在要俺的命!”

  “他奶奶的!不过了,大不了鱼死网破,让耶耶不好过,大家都不要好过!”苏掌柜一脸痛心疾首,将头上的毡帽狠狠扔在地上,对着青石板猛啐一口浓痰。

  双眼通红,气氛已到极点,扯着一副嗓子猛喊:“苏家铺子所有香料一律七贯!!!”

  也不知道是气急攻心还是一口气憋太长,脚下虚晃,一个踉跄,直直向后倒去。

  身后的伙计手疾眼快,吃力接住沉甸甸的苏掌柜,脸上带着悲切:“掌柜!”

  围观的吃瓜群众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幅场景。

  看热闹不嫌事大。

  纷纷起哄嚷嚷道:“你们掌柜都快不行了,这香料还卖不卖。”

  “卖!”

  管家吩咐伙计将苏掌柜抬下,猛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商人的微笑:“童叟无欺,七贯,先到先得,存货不多,仅此一家!”

  刚要抬腿走人的乡绅,一听只要七贯,立马挤进人群。

  只要够快,就能赶在消息扩散前回到庄子。

  同样是香料。

  三十贯和七贯听起来可不一样。

  县官老爷又不知道,这是花多少银子买的。

  就算知道了,也可以拍着大腿说亏了。

  更能博得一份好感,横竖不亏!

  七贯!

  其他掌柜的大腿都快被掐青。

  眼睛充血,如同喷火。

  断人钱财犹如杀父之仇。

  此仇不共戴天。

  早晨还和和睦睦喝茶的掌柜们,开始互相提防。

  死道友不死贫道。

  谁先脱手,谁就有活下去的资格。

  很快。

  苏家铺子的香料已售大半,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嘴上不停说着开心话。

  香料亏了就亏了,只要稳住背后的官爷,想要东山再起不难。

  郑先坐在胡凳上,一脸悠哉。

  身后站着亭亭玉立的玲儿,一双青葱小手松弛有度捏着肩膀。穿书吧

  小嘴还不忘说着闲话:“少爷神通广大,这香料真和说的一模一样,说降就降,比下雨都灵。”

  “也不知道少夫人在乡下过得好不好,少爷……玲儿要不要。”

  郑先轻咳一声:“玲儿,去看看老爷睡醒了没有,少爷有大事要办。”

  “噢。”玲儿瘪了瘪嘴,双手不情愿的离开肩膀。

  这么小下手,自己不就成了禽兽么。

  郑先自然明白玲儿的心意。

  古代虽然早婚早育,可在郑先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玲儿豆蔻年华,这在后世还是个中学生。

  郑观礼靠在躺椅,盯着房梁怔怔出神,嘴上喃喃道:“从商二十余载,莫非老了不成。”

  他在思考前夜郑先嘀咕过的话语,虽然只有寥寥几句。

  但其中蕴藏的道理却无穷无尽。

  直到多年以后,郑观礼明白其中道理,才发现自己早已坐上了大唐第一行商的位子。

  当然这是后话。

  ......

  没人会关注是谁在吆喝传话。

  这一天。

  有记忆的人只会记得,东市和西市有‘好心人’不停来回穿梭。

  连掌柜本人都不记得,自己亲口喊过这么底的价格。

  富贵喝下一口井水,丝毫不在乎形象的袖口一擦,接着骑上马匹,来回奔波两市。

  同样这一天。

  在长安城飙马的胖子,巧妙避开了所有巡城司的侍卫。

  “七贯!”

  “胡掌柜不过了,香料只要七贯!”

  胡立派去打听西市价格的伙计,也是一头雾水,前一个时辰东家标的可是十五贯。

  怎么短短一个时辰,就足足低到了七贯!

  来不得多想,迈开自己的腿就往回跑。

  与此同时,东市也是同样的场景,只不过换成西市的苏掌柜。

  这样一来。

  乡绅们也纷纷停手,不敢贸然更进,在他们心中,香料的价格还有下降的余地。

  崔文伦的另外一处宅邸。

  大厅内。

  几大世家纷纷派了代表。

  香料变幻莫测,如此下去,世家的颜面何在,被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商贾就轻松拿下,世家脸上无光。

  “启明,东西两市今日可热闹了。”说话之人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有神。

  启明是崔文伦的字。

  崔文伦站起身,脸色温和,恭敬道:“二伯,这点小事还惊动了您老人家,是晚辈没照顾周全,小孩子们闹一闹,倒让您看了一个笑话。”

  “噢。”崔锡摸了摸白色长胡须,颔首道:“热闹也没几天了,具体是什么情况,和大家伙说一说,大家伙也听个乐。”

  “二伯说的是。”崔文伦对在座的世家代表一一拱手行礼,接着才说道:“京城最近热闹事情太多,就不一一细说,不过依我之见,大唐将来会越来越强大,圣上圣明,体察民情,从今以后来京赶考的学子,都可以接受资助,而且为了选拔干吏公允,科考取士糊名之策也是极佳。”

  世家代表心知肚明。

  这两件事对天下寒门子弟是好事,可对于世家,却不算是一件好事。

  从隋创科举。

  选官不过换了一个名字罢了。

  就算有寒门子弟,也是寥寥无几,就算考上,在朝堂上没有大树,也难有成就。

  不过糊名可不一样。

  糊名后,朝堂之中的寒门子弟一旦多了起来,他们会形成一股新的朝堂力量供帝王抗衡世家。

  这是他们不想看见的。

  “崔兄,依你高见,我们该如何是好?”其中一人问道。

  “崔某才疏学浅,想了一个拙计,不知……呵呵。”崔文伦干笑两声,脸上却写满了自信。

  无官无职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让这群人听令。

  “崔兄快说,若真有计可行,大家好生商议一番,图共进退。”ωWW.chuanyue1.coΜ

  崔文伦心里冷笑不止,现在皇帝还没亮出真正手段,这群人慌乱如此,难当大任啊。

  “不出所料,进贡的香料明日应该在卢家,这也算我等为圣上分忧吧,不至于落得香料于贱民手中,有损皇家威仪。”

  “前几日程将军震慑边关,应该快到边关了,对了……最近吐蕃对吐谷浑虎视眈眈,崔某以为,应当上奏圣上,小心提防才行。”

  崔文伦说完,对上首的崔锡又行一礼,这才坐下。

  在场众人活了这么久,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有些时候,只需轻轻一点。

  众人很有默契的低头喝茶,开始思索明日的奏折。

  ……

  东宫。

  李承乾双眼发肿,眼眶发黑,眼球布满血丝。

  这两日的压力格外大,让他显得憔悴。

  桌前的奏章比人高。

  全是劝诫书。

  有的言官奏折言语犀利,字字诛心,直接振臂高呼。

  大唐危矣!

  一旁的太子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亲手端上一碗莲子羹,柔声道:“殿下,切莫累坏了身子,你已经一天未进食了,吃点东西吧。”

  “那些人走了没有。”李承乾沙哑的声音响起。

  “殿下。”轻唤一声,太子妃摇了摇头,轻咬红唇。

  “吩咐宫人,给大臣们备上纳凉解暑之物,算了,孤亲自前往。”李承乾怎么也想不到,朝堂大臣太有骨气了,这种骨气让人恨得牙痒痒,东宫门口正跪着十几位宁死不屈的大臣。

  “现在何时?”

  “启禀殿下,酉时。”

  李承乾点了点头,向东宫门口走去。

  答应郑先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西市。

  香料价格跌到了六贯,恢复到了之前的价格。

  早在之前七贯时。

  郑先就吩咐人购入一批,这样不会引起怀疑和波动。

  不过却是他自作多情了。

  眼下西市和东市的掌柜纷纷杀红了眼一样。

  短短一个时辰。

  郑家伙计大肆出动。

  不仅没让其他商铺伙计起疑心。

  反而还叫着一口一口的爷。

  舒坦。

  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

  至于各家掌柜。

  西市目前,掌柜昏厥三名,体力不支五名,嚎啕大哭者无数。

  更有甚者。

  直接放下手中生意,漫无目的行走在西市放生池。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唐:李二我真的没有不老药更新,第五十六章 放生池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