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弟站在我身旁,一直催促我快走。却这时,太子殿下急匆匆往那阁楼去。我连忙捂住十二弟的嘴,带着他悄悄往阁楼靠近些许。
阁楼里烛光摇曳,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影,我看着那人影,忍不住问十二弟,“你说皇长兄会做什么吗?”
“夜间相会,氛围如此暧昧,皇长兄若是什么都不做就不是皇长兄了。”
果然,十二弟话落,窗户上的两个人影就融成了一个,好长时间都不分开。
十二弟拉着我往宴席那儿去,一边走一边说,“你可别冲动,正面跟皇长兄起冲突没有好处。”
我再傻也不会现在冲进去,宴席还未散,太子不会久待,我待会儿找机会进去就是了。我拉住十二弟,说,“我才不进去,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等皇长兄离开后,我们想办法溜进去,我跟娇娘说句话就走。”我总要问清楚娇娘,她是真心还是被迫,我总不能让她吃亏。
“那你待会儿可不要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放心吧,我就问她几句话。”
十二弟答应了我,带着我在东宫钻来钻去,不多会儿就绕到阁楼后面,然后施展轻功、纵身一跃,我们就站到一棵树上。
这树上的视野就是好,能将周围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我从半开的窗户往里看去,看到皇长兄正往外走。我低声对十二弟说,“皇长兄走了。”
十二弟轻嗯一声,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石子,往窗户上一丢,那半开的窗户就被完全打开,然后他带着我跃进室内。
娇娘看见我们两个,十分吃惊,问我,“殿下怎么从窗户进来了?”
“你别管我是怎么来的,我只问你,你来东宫做什么?”
“以后我就是东宫的舞姬了。”娇娘说。尽管她表现的很开心,但我仍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丝无可奈何。
“只是舞姬吗?是不是有人强迫你?”我问。
“并没有,是我自己要来的,殿下就不要为我担心了,我有自己的事做。”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总觉得不简单,我不禁想起波斯王纳尔希耶,那日他跟娇娘密谈了许久。自古王朝复辟的事屡见不鲜,波斯王一直都是有野心的人,但我不认为仅凭一个娇娘就能让皇长兄登基后答应出兵帮波斯复辟。但路是娇娘自己选的,我只能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把一枚玉佩递给她,说,“不管如何,以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让人拿着这玉佩去找我。”
娇娘收下玉佩,对我说,“谢谢殿下。”
我交代完事,十二弟便拉着我往外走,“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我跟他走至窗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回头对娇娘说,“记得去长乐门找我,那边的翊卫认识这玉佩。”
“我知道了,殿下快走吧。”娇娘说。
我跟十二弟回到宴席上,年幼的弟妹已被送回宫中,二哥、四哥像是也走了。五哥跟九哥喝得烂醉如泥,也不知在胡诌些什么。而太子正跟七哥说话,说的正是多氏犯境之事。
邑朝疆土辽阔,是第一大朝,边疆不稳这事常有,我也不曾放在心上。但这次似乎不太一样,只听太子说道,“这次多氏来犯,赭时国首当其冲要被波及,赭时人阴险狡诈,若是赭时王有了反心,只怕会投靠多氏,联攻我邑朝。”夶风小说
我母妃嫁入宫中时赭时国还是一个独立的小国,与多氏之间隔着波斯王朝。后来多氏占领了波斯,邑朝占领了赭时。现在赭时国人早就融入中原,遍布各地,就连波斯余部也被皇祖父大方安置在中原,繁衍子嗣。
赭时王即便有了反心,那也是争取独立,怎么可能会投靠多氏?若是多氏真的吞并中原,难道还要让其中夹着一个赭时小国吗?我都明白的道理,皇长兄竟然不知,我对他的印象顿时差了几分。
却不想七哥说,“皇长兄说的是,如今当务之急应该稳住赭时王,派人抵抗多氏,维护边疆安宁。”
我母妃好歹是赭时王女,他们当着我的面这般说,我自然不开心,于是反驳道,“我朝赭时者众,一直都安居乐业,那赭时王应不会想再投靠多氏,两位皇兄可能多虑了。”
我这般说,他们都看向我,装作才发现我竟在此的模样。他们这般无非是不把我放在眼里。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再想跟他们多说,便道,“臣弟还有事,先告辞了。”穿书吧
因为生气,我走得很快,但十二弟还是追上了我。
“七哥没站在你这边,你生气了?”
肯定是生气的,我始终觉得不管怎样七哥都会站在我这边,都会护着我,却不想他早已不在意我。也是我贪心了,一边疏远他一边又想让他对我好。
我苦涩一笑,对十二弟说,“没有的事,我与七哥早不似当初了。我只是不赞同他们的说法。他们觉得赭时人诡计多端,我却觉得不是各个赭时人都是如此,最起码我母妃与我舅舅就不是。”
“这般小事还值当生气吗?他们说他们的,你过你的,不值当因为他们生气。我们今晚就不回宫中了,去平康坊乐一乐如何?”
因为娇娘的事,我一时间没有弄清楚重点,只说,“可是娇娘现已不在平康坊。”
“娇娘不在还有别的小娘子,再选一个就是。”
十二弟说罢,竟带着我开始飞檐走壁。记得两个月前我们还在街上逃窜,没想到如今他竟这般功夫了得,我不由得想,是否师父单独给他加了课,所以他的功夫才能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
我们落在平康坊内,七弟却并未带我去娇娘从前所在的潇湘馆,而是去了平康坊最边角的一家妓馆。那妓馆叫芳菲苑,一张旧匾连漆都未涂,门口也未挂红烛,看着十分寒酸。我忍不住问十二弟,“你是未带钱吗?”
“当然带了,这妓馆看着平常,内里别有洞天,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将信将疑地跟他走进馆内,发现还真是如此。
只见各处都是红烛高挂,灯火通明,击鼓奏乐声震耳欲聋,乐师舞姬与馆客混在一处,调笑打闹,在馆内往来奔走。
我跟十二弟在馆内穿梭,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唯有那七尺高的琉璃灯下,空无一人。
我站在灯下,突觉那灯甚是明亮,顿时将馆内照得亮如白昼。我抬头去看,只见那灯全然笼罩在白光之中,像是一团雪白的火,要将我吞噬殆尽。
正骇然间,十二弟将我从那白光里拉进这欢闹之中。
“那灯是镇馆之宝,能销魂蚀骨,没看见大家都不往底下站吗?”
虽然我觉得销魂蚀骨纯属无稽之谈,但别人的圣灯我却不好冒犯,于是赶紧道,“不知者无罪,我再不去便是。”
我跟十二弟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落座的地方,顿时有舞姬上前,围着我们翩翩起舞,一边起舞,一边为我们斟酒。她舞着舞着就要往十二弟怀里坐。
十二弟年纪还小,我作为兄长总要看着些,于是便巧用力气,将那舞姬从十二弟身边推开。谁知那舞姬又看上了我,要往我的怀里坐。我正要偷偷躲开,十二弟也巧使力气,将那舞姬推远了些。
那舞姬见我们如此不解风情,也不再围着我们转,舞着去找别的客人。
舞姬刚走,乐师便靠过来,他一边打着羯鼓,一边唱着西域名歌,直唱得我热血沸腾。我掏出些钱塞进他囊中,他便也转身离开。我跟十二弟终于可以自在喝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再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一杯杯美酒下肚,这世间的烦恼便通通烟消云散。没有我男扮女装的秘密,没有母妃非要去的藩地,更没有七哥如今的冷漠不在意。我喝着喝着便有些醉了,周围的吵闹声再也听不见,只有十二弟朦朦胧胧的脸在我眼前,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
他为何会觉得我可怜呢?我实在想不通,却也没有力气再去想,我太困了。
我明明昨晚睡在芳菲苑中,今日醒来却在七哥的马车里,我环顾四周,不见十二弟的身影,便问,“十二呢?”
“一早便走了。”
“他为何不叫我?”明明是一起来的,他却先走,我有些不满,嘟囔着问道。
“他母妃是高贵妃,平日课业比你重,自然不像你能在外睡到天光大亮。”
我知道高贵妃一向对十二弟要求严格,便也不再多说。只是不知七哥又为何在此。
“是十二弟让皇兄来接我的吗?”我问。
“嗯。我从潇湘馆出来,刚好遇见他。”
我掀开车帘往外看去,马车已经快到长乐门。我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便又问七哥道,“皇兄昨日所言却是心中所想吗?”
“我所言何事?”我真希望七哥是明知故问,这样我就可以当做他当时只是故意装给皇长兄看。我心中失望,便不再多言,马车一到便往下跳。突然想起些事,便又回头跟他说,“以后皇兄只管叫醒我,不用特意送我回来。”
如今我与七哥政见不合,还是不要再多来往。我一边想着,一边心烦意乱地往华庆殿走,偏偏耳边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挥之不去。
我正想着是哪只小鸟这么讨人厌,突然红彤彤的一小团映入眼帘,原来是那只小红鸟,它竟到此处来迎我,真是懂事!
我心中高兴,暂时忘了那些烦恼,欢天喜地地回到华庆殿,然后又翻墙去看母妃。
我一夜未归,母妃早已见怪不怪,只冲着我说,“啼江昨晚到现在一直都不在,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母妃不关心我,倒关心什么啼江,我心中哇凉一片,皱眉问道,“啼江是谁?”
“就是它啊。”母妃说着将我肩上的小红鸟接过去,放入掌中轻抚着。
原来是小红鸟,我扶正心中翻倒的醋坛子,随口说道,“许是飞到哪里玩了吧,刚才还去宫外迎我呢!”我一边说,一边拿起碟中的黍米喂给它。
“啼江可是从来不会乱跑的。”
哪有不乱飞的鸟儿,我心中暗道,却不与母妃争辩。母妃把小红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对它比对我都好,我可不敢在老虎身上拔毛。
我在母妃那儿休息片刻,突然接到舅舅的来信,说他得了个好东西,想送给我,让我过去拿。
我知道他这是想我了,便早早地完成今日的课业急匆匆往东市去。
东市今日似乎有案子,一群人围着坊内巡逻的武侯和两个负责查案的不良人。我走近去看,见地上跪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身旁一老翁不停跟眼前之人求饶,一个个响头似乎要把地磕出坑来。
那人半蹲着,冲着那老翁道,“你这老翁,答应卖的孙女却又不卖,可是要耍我?”
我听这话音有些耳熟,便挤到他身前去看。
真是巧得很,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九哥的外家表哥,吏部尚书之子,名唤罗卫远。这人平时欺男霸女的事可没少干,有一次就当街调戏小娘子,被我跟十二弟打了一顿。今天这事怕是不简单。
我问那老翁,“你真答应把孙女卖给他?”
“小郎君,你可要帮帮苏娘啊,老仆虽然家贫,但从未想过卖儿卖女啊。”
听完老翁的话,我还没质问那罗卫远,他反倒先挖苦起我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十郎啊。”
我学着他的调调,回击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屎壳郎啊!”
“你!”罗卫远气红了一张脸,却半句话都出不出来。我继续道,“怎么,你上回调戏不成这回是打算明抢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明抢,我可是有字据的。”他说着拿出一张纸来。
我看那纸,确实是卖身的字据,上面还按着手印。
我问那老翁,“这是你的手印?”
老翁看一眼那字据,说,“老仆昨日遇见歹人,抓着老仆的手就在张纸上按下个手印。老仆不识字,也不知道那纸上写的何字。但老仆确实没打算把苏娘卖了啊。”
听罢此言,我冲那两个不良人道,“你们可都听到了啊,这老翁可是有冤情的,这案子涉及非法的人口买卖,我看得叫京兆尹来断,不行的话就移交大理寺。”
眼看事情要被我闹大,罗卫远不再揪着不放,把字据往我身上一扔,恶狠狠道,“咱们走着瞧。”
那两个不良人与他沆瀣一气,罗卫远已走,他们也不好再作威作福,灰溜溜地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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