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报晓声渐次响起,我手中的酒瓶子戛然落地,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我被这声音吵醒,便听见娇娘喊我。
“殿下?”
我挣扎着睁开眼来,入目却是七哥的一张俊脸。
他向我伸出手来,我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问,“七哥昨日也宿在这里?”
“嗯。”七哥一向少言寡语,我早已习以为常。
“七哥在此处有了红颜知己?”东都城的许多皇亲国戚、高官子弟在平康坊都有红颜知己,就连我都有娇娘,我自然以为七哥也是如此。
“未有。”
“那七哥是来听曲的吗?”我胡乱问着,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晨鼓还在接连不断地响,震得我宿醉的脑袋像裂开一般,迷迷糊糊跟着七哥登上马车,也没注意到他没回我的话。
马车路过东市,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地传来。我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恰好见一游方道士在街边兜卖灵符。邑朝信佛不信道,道士怕难生存。就像是要印证我的猜测似的,果然那道士唉叹一声,把灵符放回身前寒酸的小案上,然后向我的方向看来。不知为何,我竟十分害怕与他对视,刷地放下帘子,游魂未定地问七哥,“这城中有道观吗?”
“城中是否有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城外妙真姑姑的道观却十分热闹,可惜你不是公主,若是公主倒可去跟她作伴。”ωWW.chuanyue1.coΜ
我对妙真姑姑不甚了解,但听说是皇祖父在位时最疼爱的公主,想来那道观定十分奢华。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出家,七哥这话十分不得我意。我向他看去,眼里带着几分怒意,奈何他闭着眼,没感受到我的怒火。
我瞪他一眼,开始假寐,我还未彻底醒来。
马车从长乐门进,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我住的昭仁殿。我倒在床上,谢过七哥,正要呼呼大睡,却听十二弟说,“又醉了?”
这个讨厌鬼,每天阴魂不散,一大早就来烦人,我心里嘟囔着,却没有力气斥他两句,很快沉睡过去。
午后,父皇让几位皇子到太和宫小聚。我掐着点儿醒来,沐浴更衣一番后,才跟十二弟一起往太和宫去。十二弟比我小两岁,今年刚好十二,但已经同我一边高,这几年他越发爱缠着我,同我从前爱缠着七哥一般。七哥长身玉立、风度翩翩,身姿气度在一众皇子中最为出众,每每跟他走在一起,都显得我十分羸弱。尽管我比一般的女子高挑挺拔不少。十二弟长相精致又一团孩子气,跟他走在一起我看起来顶多像个俊俏小郎君。是以我渐渐与七哥疏远,跟小十二熟络起来。
父皇有十六个孩子,我排行第十,前面有六个皇兄、三个皇姐,后面有三个皇弟、三个皇妹,我皇长兄是嫡长子,从小便是太子,在东宫住了多年。嫡长孙已经六岁,而我十六妹才刚满月。
我跟十二弟到的时候父皇正跟皇长兄下棋,除了年纪尚小的十三弟和十四弟,其余的均已到场,或围观棋局,或三两成团说着朝事。我跟十二弟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五哥跟九哥说话。
“听说父皇要为七弟指婚,你可知是谁家的小娘子?”
七哥年岁二十,是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不知哪家的小娘子有这个福分嫁给风姿绝艳的他。我正好奇地侧耳倾听着,不妨十二弟戳了戳我的胳膊。“父皇叫你。”
我忙收回心思,起身上前。
“你来看看这盘棋如何?”
前头有二哥、四哥、五哥、七哥、九哥,父皇却偏偏来问我,我怎么都猜不透他的意思。但母妃一向教导我,不可冒进、不可逞能、不可过分张扬,我也一向都是中庸之姿。我略看了下棋局,黑子被困,三步必输,却只能说,“儿臣技拙,实不知晓。”
我话音刚落,父皇便大手一拍,棋子都被震得飞出半尺高来,他大声斥道,“混账东西!年纪轻轻便不学无术、整日流连勾栏妓馆、宿醉不归,你可知错?!”
原来是因为这个。若不是有娇娘在,我也不爱去那妓馆,只是母妃觉得我不去妓馆不够男人,所以让我常去逛逛。此刻逛已逛过,风流的名声已经有了,其余的我也不在乎。父皇呵斥我,我便跪下请罪,“儿臣知错,但凭父皇责罚!”
我自认为认错态度良好,父皇应不会重罚,没想到他竟招呼千牛卫递来一把剑。我看他拔剑出鞘,一阵胆寒,一度怀疑他要杀我。
众皇子怕也是如此想,纷纷替我求情,“父皇三思啊。”
却听父皇说,“这剑是朕幼时所用,朕用它练剑直至击败帝师,你今后便用它练,每日不练够两个时辰不得歇息!”说着把剑抛向我。夶风小说
我接住剑,扣头谢恩,“儿臣遵命,多谢父皇!”然后悻悻然退回原位。
“你们日后当以他为戒,若谁再敢整日胡作非为,朕决不轻饶!”
众皇子纷纷应是,一场以我为中心的闹剧拉下帷幕。我看着手中的剑,更是摸不准父皇的意思,虽然他嘴上说着罚我,却把他幼时用过的剑给了我,这似乎有些明罚暗奖的意思,众皇兄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
宴散,我紧跟着七哥,想向他讨个主意。虽然我这些年不太与他亲近,但从前的情分还在,他一向心若明洞,向他讨主意准没错。
却这时,皇长兄拦住了我。“近日盈郎总吵着要见你,十弟得空可能去看看他?”
盈郎名唤崇盈,是太子的嫡长子,是邑朝的嫡长孙。我曾经给他唱过一首歌,他便总吵着要找我。我不讨厌小孩,也乐意哄他,但他是太子之子,太子又是未来的天子,我若与他走得过近,只怕日后得留在东都城为未来的天子效力,如此便不能外放就藩。母妃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随我外放,彻底离开皇城。再有一年,我就年满十五,凭我平庸的资质和母妃的不受宠程度,我若说去就藩,想必父皇定会欣然应允。在此之前,我不想平生事端。但我不能拂了太子的意,只能一口答应一概不听。
这种事情做得多了,太子也知道我的套路,他似乎也不在意我会不会真去,问过后便径自离去。
“皇长兄这是要拉拢你啊。”不知何时,十二弟竟站到了我身后,猛然间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被吓得浑身一颤。
“瞧你胆小的。”
十二弟比我年幼,却总爱打趣我,我身为兄长,自然不与他计较,只甩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追上走远的七哥。
“皇兄。”我把他叫住,问,“皇兄可知晓父皇今日所为是何用意?”
七哥左右看过一遍,确定四下无人才回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好自为之。”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却始终不得其意,直到二皇兄约我去狩猎,我才回过味儿来。父皇把剑赐给我,众人便以为我被父皇看重,于是太子拉拢我,二哥也来拉拢我,无论我倒向哪一方,都势必会被得罪另一方。如今,我成了众矢之的。
为了避免被乱箭射死,我谁的约都不赴,每每都以练剑太累无力动弹为由推脱掉。但我推得掉众皇兄的约,却推不掉皇后的约,本来作为一名皇子给皇后请安也是分内之事,我不能失了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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