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夏躺在楠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上,双目紧闭,唇抿成线。
在一片虚幻的世界里,明媚阳光普照万物。栾花细碎,蒴果嫣红,缤纷满树,向美而生。树下的秦柔怡转过头,秀眉扬起,负着双手踱步而来,语气带着些许骄矜:“宇卿,你竟然偷了我的茯苓夹饼!”
宇卿刚要解释,一道清泉般的声音响起——“秦小姐,这块茯苓夹饼既非你之物,又不是宇卿暗拿的,何来‘偷’这一说。这块饼是我留给她的。”月无嗔语重心长。
“不是我的?”秦柔怡怀疑道,“不是做给我的吗?”
“五块是做给你的,一块是做给宇卿的。”
“你怎么知道?”秦柔怡冷哼一声,“难不成是你做的?”
“不错,是我做的。”月无嗔面色坦然。
秦柔怡倏地瞪大了眼,“你还会做点心?”“是的。”
撅了撅嘴,秦柔怡撇脸娇糯地道:“我还想吃怎么办?”宇卿不甚在意地把饼递向秦柔怡,“你吃好了。”
一下子眉开眼笑,秦柔怡接过茯苓饼,张嘴咬了一口。
眉峰皱得更紧,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笼罩着宇夏的心脏,她不想让秦柔怡吃那块饼,好像饼有什么问题。可是梦中的宇卿却毫无所觉。
秦柔怡笑意融融,边嚼边说,“吴忱,你对宇卿真好。治得了病伤,下得了厨房——”
刹那间天日隐遁,乌云遮蔽,一切陷入了灰暗中。秦柔怡口中流出的鲜血还是很清楚,十分地刺眼。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梦里只有秦柔怡一人,猩红的血顺着下颚留下来,秦柔怡缓缓地倒下......
心像栓了块巨石,一沉到底。宇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一片黑暗,一片死寂,无力感呼啸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宇夏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缓缓抱住双臂。睁眼看到雕着迎春海棠的床顶,她的眼睛好了。这多少给她安全感。躺了许久,她起身去给亡者上柱香。
出了秦府,宇夏暗自找到四位将军。
“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未时我们到东城门碰面。”宇夏道,然后叮嘱了一些事项。
“他呢?”秦畅飞指着易了容昏迷在床上的卓向。
“杀了。”此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许帝也不会有明面上的行动,所以卓家兄弟是意外横死。
宇夏跟镇抚使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回京。”镇抚使道。
“放心回京?”宇夏微微眯眼。
“陛下口谕,请大人安排好善后就即刻回京。”镇抚使语气如常。
宇夏眸中带着审视戒备,“为什么?”
“陛下没有说。”镇抚使顿了顿,又说,“卑职猜测,陛下需要大人。”
“可是,秦柔怡的丧事还没办完。”宇夏眼神不自在地撇了撇,“毕竟,是我误杀了她。”手指屈起。
镇抚使还以为是暗卫殃及了池鱼,没想到——“心诚则灵,大人有心,秦小姐在天之灵会谅解的。”
宇夏心底生出丝丝烦躁,她道,“还有月医师被带去沙遥镇做苦役了。他医术高明,于陛下有用,需要营救。”
“大人,这些话您应该对陛下说。”镇抚使不为所动,“卑职以为,沙遥镇是尤国的地方,不小心弄难看了可能会使们的大许在外交上处于被动。所以,还是不动为好。”
“难道让大许的人沦落在尤国当苦工?”宇夏神色泛冷,在沙遥城不堪重负而死的人数不胜数。
“月御医并不是许国人。”镇抚使言之凿凿。夶风小说
“他是许国的御医。”她定定地看着镇抚使。
“卑职只是传达旨意,其余的请大人亲自与陛下分辨。”镇抚使置身事外了。
“好,”宇夏神情冷峻,语态坚决,“待我和月御医一同进京,我亲自向陛下请罪。”
镇抚使倏地抬头。
“大人,这是抗旨。”他一字一顿。
宇夏朝上拱手,“人命关天,陛下仁厚,定会体谅。”
旺仔见他招手,颤巍巍地迈开四条腿。
冷惊微见它走得太慢,就上前叉住它的胳肢窝抱了起来。突然离地,旺仔惊得腿子并拢,尾巴夹起。
轻笑一声,“怕就对了。”
耳朵竖起转动,褐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冷惊微。
“旺仔——谁给你取的名字?”
旺仔不想回答,也没有勇气动嘴巴。
“是夏毓吗?”冷惊微凝视着它。
不敢装死,旺仔轻轻摇头。他微微蹙起眉头,想了想,“该不会是月家那小子?”
旺仔点点头。
“取得还可以吧,比‘越狱’好。”听到“越狱”二字,旺仔打了个哆嗦。
“你真是命大。”冷惊微调整了姿态,横抱着,“落到我手上,可怎么办?”旺仔陡然瞪大了眼,用谴责的目光盯着冷惊微。是谁?是谁说不会伤害我的?
“好歹让你当个饱死鬼。”他露出细微的笑意,弯腰放下旺仔,“太重了。”
“汪!”旺仔不同意地喊,哪里重了?明明是健美!
步至桌边,桌上满满一盘鱼干、肉脯、冻干,冷惊微坐下,拿起一块肉脯抛向空中。
旺仔跃起,张嘴,接住了食物。明知肉有毒,偏要吃此肉,好狗不饿死!
准确接住了所有美食,旺仔饱得肚子鼓起,餍足地躺在地上等死。
“走吧。”
“走吧,旺仔。”
旺仔听到冷惊微又唤了一声,疑惑地睁开眼,在跟它说话?
“带你回去。”见狗子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冷惊微似笑非笑,“你真想等死吗?”
旺仔回过神,它不会死?它被骗了?气得奔上去,小爪爪捶你腿。
腿被按摩似的捶打,冷惊微嘴角挑起,“小心我以暴制暴。”
旺仔的腿顿住,然后落回地上。它打了个响鼻,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走。回去的路它比他熟!
“你就大摇大摆的?”冷惊微扬眉。
旺仔知道,隐身呗。
一人一犬偷偷潜入秦府,宇夏正趴在书桌上午睡。
冷惊微上前欲叫醒,脚被旺仔抱住。好吧,睡得真死。
旺仔轻步到主人的座旁,抬头看着主人。
冷惊微垂下长睫,看什么呢?他走过去,在旺仔身后蹲下。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宇夏的脸,清楚到笔直的睫毛。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入头巾,面容有着男子的英气。他回想起宇夏头发散开的样子,感叹夏毓真是可男可女。
他收回视线,一个放大的狗头蓦地出现在眼前,差点撞上他的鼻子。原来是旺仔好奇冷惊微为什么模仿他,把头转了过来。
“扑哧!”笑声像风拂池水。一人一犬齐齐抬头。
“你们俩蹲在那儿玩什么深情对视?”宇夏一醒就看到他们两个在下面“含情脉脉”。
一人面不改色地直起身子。
一犬不满的叫起来,是他学我!
“师祖叙旧叙好了?“宇夏抱住跳上来的旺仔,目光有了焦距。
“不过是它的血与痛罢了。”冷惊微语态散漫,“眼睛恢复得挺快。”
旺仔委屈地往宇夏怀里缩了缩。
“托师祖的福。”宇夏站起来,感觉到怀中的重量,不禁道,“旺仔,你有点重欸。”
“汪汪汪!汪汪汪!”抗议,主人也说它!
口水喷到脸上,宇夏忙描补。“这个重量正常,难不成你还像羽毛一样轻?”
旺仔哼唧,脑袋靠在主人平坦的胸上。
看不下去宇夏脸上的涎水,冷惊微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帕子,走近宇夏给她擦了擦。ωWW.chuanyue1.coΜ
“师祖,您轻点哈。”宇夏感觉皮都快被擦掉了。
“不重怎么擦得干净?”冷惊微凉凉道,手下还是放轻了点。
宇夏想翻个白眼,她又不嫌弃旺仔的哈喇子。
冷惊微离开后,宇夏准备好行囊。敲门声响起。
“进。”
镇抚使神色淡漠,“卑职劝大人想清楚,抗旨不遵轻则撤职,重则问斩。”
宇夏神色凝重起来,颍州之事她有功在身,她不觉得许帝会重惩她。但是,月无嗔不是许国人,与她本无深交,亲自去就倒显得过分维护,瓜田纳履。
这不是她的处事之道。
虚幻的梦的片段在脑中翻飞。
各种念头在脑中撕扯。
“你威胁我?”宇夏仿佛被激到了,眼神凉丝丝的。
“卑职不敢。”
“那我还非去不可了。”她冷冽一笑,“再多说,你会难看。”
镇抚使微不可见地皱眉,“卑职言尽于此。”
秦畅飞四人已经在东城门等待。眼见快到申时,秦畅飞浓眉拧成一团,“她不会不来了吧?”
祁裕道:“不会的。”语气却不甚肯定。
袁镇说:“再等等。真不来的话我们自己去。”
“无嗔被合欢宫的女子带出去,咱们本可立刻去营救,偏被她拦下来。”秦畅飞不忿。
“那班女子许有帮手,当时就追上去成算不大。”李鹰说。
“更重要的是,怕咱们闯出去打草惊蛇坏了她的事儿吧。”秦畅飞眼底讥讽,“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你说谁呢?”
四人看过去,见俊美的青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容色邪佞。
背后说人被当场抓包,秦畅飞尴尬地抽了抽脸颊,虽说这话当着面儿他也敢说。
“没什么,没什么。”袁镇打哈哈。
秦畅飞不配合,没什么好心虚的,“老子说的就是你,怎么着?你敢做不敢当吗?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你觉得呢?”她似笑非笑,唇畔阴然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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