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边的海洋,有些许微风,夹杂一丝凉爽。
极目望去,浓郁黑暗淹没远方的世界,乌云渐渐消散,露出圆月光辉。
清朗月辉洒在延绵海面,波光粼粼,浩瀚明月从海天一线处升起,映照万物。
李赫望着海上生明月的景象,不由地有些发呆。
“那处海域,名叫什么?”
桦磊看了一眼,知晓岛主大人问询的是何处,答道:“那是深海之地,浩瀚无垠,即使得道高人,也未能尽窥其貌。
传闻从古至今,有许多向往者出海寻道,却一去不复返。”
桦磊感慨:“虽然有些许艺高人胆大的道士们前往深海,却仍是在已知的海域内,再往远走,就是生命禁地,道士也难以存活。”
虽然这些传闻都是道听途说,但他也明白李赫的意思,别说是他们这些普通的低品道士,就算真是道国天师,有探索至深海域的人吗?恐怕未必。
纸岛岛主多是睹物思情,对眼前明月抬升,有些震撼罢了。
的确如此,修士修道,便是在于不停地超脱,增加寿数。
还有什么能比日月、山海还要亘古的自然之象吗?每每见到这些浩瀚的景色,便感时光流逝,岁月无情,自身的渺小与微弱。
祥瑞与噩兆,乃大道之法,强横无比,但也是相对的。就算一个七品噩兆为祸世间,可又能延申多远?或许连两个海域都跨不过,更别提无尽深海。
对于浩渺天地而言,世间万物,芸芸众生,不过是短暂的旅途。
人的一生便是匆匆过客,光阴如川,逝者如斯。
李赫见月辉遍撒诸身,开口道:“唯有见识天地之浩瀚,方知人力渺小,纵然时时勤恳,却也容易心生疲倦,望而生畏。
求道之路,在广,在精,行事而反思,方能久远。”Μ.chuanyue1.℃ōM
桦磊听后,忍了忍终究还是说出口:“唯有大人您这样的绝代天骄,才能想这么深远。
普通人一生,像我这样的,勉强获得祥瑞,挣扎求存,已经耗尽全力,再无希冀而言。
活着,就是最大的不易。
光阴过客也罢,万物逆旅也罢,匆匆百年,生老病死,留不下太多痕迹,也没有太多关注,或许只有亲朋好友记得存在。
百年过后,若是连名字也消逝掉,亲人们都离去,也就彻底的失去踪迹了。”
李赫点点头,问道:“只听你是残鱼岛岛主,可曾婚配,还有亲人在世?”
桦磊面容看向名月,隐约露出点滴苦笑:“早在我孩童时期,父母便已离世,如今三十载已过,挣扎打拼,好不容易获得九品道士的成就,却面临着噩兆复苏。
像我这类人,所谓婚配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本就生存在血池中,若还主动暴露弱点,只能被撕成碎片。
从前有些生理需求,便到那些欢乐岛,一夜纵情,鱼水之欢。
第二天起来不用负任何责任,或许是对大家最好的结果。
至于现在,浑身冰冷的像具尸体,哪还有那份闲情雅致。”
说完,桦磊露出坏笑:“不过岛主您,与如画姑娘伉俪同行,倒是羡煞旁人。”
李赫摆了摆手:“你觉得修炼有成,就能避免大多数烦心事?
是也不是。
如你所言,走上这条路的人,没有善终者。你不会觉得纸躯是什么精致的皮囊吧?它既然能压制你的水尸臂,那你也该想到它的本源是何。”
桦磊若有所思地触碰自己手臂,粗糙而苍白的手臂,麻木却没有温度,像是某种诡异的深层表现,他不由身子一颤。
李赫继续道:“谁又能保证自己是永恒的强者呢?就拿修行来说,在你眼中,七品或许就是高不可攀。
但那些道国天师,神瑞劫尊,影响天地的恐怖存在,又怎么算呢?
所以怎样才算是修炼有成?有成之后还有更多的挑战,无穷无尽。
只要有欲望缠身,就不可能真正放下。”
桦磊挠了挠头,脸色尴尬:“我倒是没想这么多,从小奔波,饿肚子的时候希望有热乎乎的汤面喝就行,身穿破布时希望能有一日盖着大棉被,被人欺负时候就想着修行道法,能像那些道士大爷们一样,就没人敢欺辱我。
可如今看来,有吃有穿,平日里也没人敢招惹,却也有了更多杂念和不甘。
受噩兆复苏,我就想活下去,才三十余岁,我不想死。
如今想来,确实一步步走来,不得不踏入深渊,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李赫听后倒是颇为赞同:“命不由己,众生皆苦。
我和你谈这些,并不是站在某种高的地位来指责什么,反倒是觉得,人的一生。
不论成就大小,道法高低,都是随着浪潮前行,时光流逝一刻,便朝前走一分,能铭记多少就记忆多少,不必患得患失,何必庸人自扰。
修行也是,所谓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就能解除问题,根本就不对。
噩兆复苏,灾厄频繁,我比你遭遇的更多。
然而要先信己,可修行,才能抵达更深层次的境界。而不是到达相应的境界,才确信可行。
这才是压制碎念,坚定道心的本质!”
桦磊望向李赫,只见他浑身月辉,嵌在浩瀚明月中,一身白衣飘飘若仙,宛若神人。
此时此刻,桦磊有种直觉,眼前这个恬静的男子,胸有丘壑而无惧无畏,即使那些恐怖至极的噩兆灾难,在他面前都若浮云。此等人物,才是真正的修道者。
桦磊拜了拜身,恭敬道:“谢大人指点,听君一席话,心中豁然开朗,却还得静处思量一番。”
李赫笑了笑:“月下论道,你与我不分贵贱,不谈对错,此合该海上明月之景。”
桦磊怔了怔,沉默许久,身体忽地放松下来。
之前虽然嬉戏夸张,可面对纸岛岛主,终究是心有戒备。可今日言论,忽地感觉眼前这位修者,倒不像掌握着恐怖噩兆的大修士,反倒是和普通人无异,是一位念头更通透的智者。
他继续划桨前行:“大人您真的和别的修士领主不同。”
李赫问道:“哦,怎么不同?”
桦磊想了想,答道:“亲和,嗯,更像是人吧。
我也见识过一些七八品的道士,各个生杀大权在手,却几乎和诡异无二,甚至手段更残忍。
若只是如此也罢,毕竟与噩兆接触太深,就会受其影响。但他们不愿求其所以然,更没有大人这番精辟的见解,实在差点意思。
要我说的话,大人您的水平,起码是三品大天师的水准呢。”
李赫略微笑了笑:“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不错,怪不得能白手起家,混成九品道士。
每人有每人的求生为活之道,善钻研者苦心寻求,善交际者长袖善舞,善修行者坐而论道。没有什么高低贵贱,若因为自身的长处就轻视他人,那才是最大愚蠢。
修道有法,三千之数,遁去其一。
吾等之道,渡劫得福,存灵保真,一世之尊。”
桦磊这次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转身,朝其拜了拜。
他能感觉到,李赫这番话并非教化和劝说,更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先贤,随口几句点拨。至于能悟多少,纯看个人。
李赫也没有兴趣强迫别人听他的道理,甚至主动提出三千大道,遁去其一。这便是鼓励桦磊,按照自己的道路前行。
划桨的速度更快,其惨白手臂在月辉下,渐渐蜕皮,长出新鲜的红肉。
桦磊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更为恬然。
之前压在心头的烦闷与抑郁,似乎烟消云散。
谁说残鱼岛主,比那些家伙差了,机缘一至,风云化龙!
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就差所谓的形!凡可见者,皆为可求,不至太难。
明月从天边升起,李赫坐在后方微笑。
悟道悟道,临门一脚,说容易却难。多少人便卡在此处,一生不得寸进。
有缘在此相遇,算他小子幸运。
……
今夜圆月通天,港口上静悄悄地。
只剩下没钱的船工,依旧坐在自己大船上,看着远方明月,独自饮酒。
“该死的马头儿,作奸耍诈,把老子的钱都赢走,去百花窟逍遥快活,估计要上演那一龙双凤的戏码。
还有胡家二兄弟,说和他们拥挪一些宝钱,扣得要命,一分都不愿意借,亏得往日里对他们那么好,真是白眼狼。”
船夫闫居坐在栏杆上,数落着工友们的没良心。
醉眼朦胧下,忽然发现水边有些许动静,再一眨眼,只剩水波荡漾,无甚变化。
闫居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喝多了,刚想返回舱内睡觉,忽地被搭上一只手。
“船家,我和我家大人初来此地,可否带我们游逛一番?”
闫居瞬间清醒,靠后挪移几步,望着眼前二人,一位白衣公子气质不俗,站在后方。拍打他的是个中年人,海域常见的岛装,倒没甚特别。
他皱了皱眉:“你们是偷渡进来的?没有碎星信条,可不能在此大肆购货买卖,否则被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桦磊笑了笑:“船家放心,我和这位公子只是来逛逛贸易集市,不欲大肆买货。
至于说偷渡么,风沧海界何时有这种说法,大家有贸即易,交互自由,历来如此。”
说完,掏出一把宝钱,就塞到闫居手中。
闫居颠了颠重量,是正宗的东洋寇金,如此多的数量,足够他在船上干一年了。
他面色挣扎一番,四处张望,咬牙答道:“既然大官人如此看得起老夫,我也不扭捏。
需要问询,去往何处,尽管说。”
桦磊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船丈,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偷运客。
此次来碎星岛,是我家公子兴致起来,非要偷偷来看看。
顺便有些特殊的宝贝,想要交换一番。
你只要给我们指路,告诉对应之地即可。”
闫居顿了顿,言道:“那就好,那就好,今日圆月之夜,整个岛屿欢庆休整,大家都集中在商铺与花街之地,我带几位官人去瞧瞧。”
说完,便领着两人穿过乌黑的船舱,走入一条蜿蜒小道。www.chuanyue1.com
行了不远,前方便灯火通明,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即使是深夜之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比闹市还热闹。
特别是许多年轻男女,几句好言好语,就相伴而行,甚至有些黑暗的巷道,传来难耐的呻吟声,真是繁华。
桦磊偷偷耳语:“海域之上,岛民兴烈如火,再加上生死不由己定。男女之间看对了就领回家,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倒也快意。”
闫居倒是一脸坏笑:“可惜碎星之上,女子多慕强者,这位公子虽然长相不差,气质却稍显文弱。反倒是阁下,如果此刻去街柳上转一圈,或许能春宵一度,不用花钱呢。”
李赫笑笑:“这么说,要是需要时,桦子你可得牺牲一下色相。”
桦磊脸色尴尬:“公子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远胜于我,若是楼中的花魁,必定会被您吸引,怎么会看上我这大老粗。
这船丈底层出身,有眼无珠,懂得什么。”
说完,他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对方。心中已经把闫居喷了个狗血淋头,若论实力,他桦子给岛主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就算不谈实力,很明显的主尊仆卑,这人也太没眼力劲,怪不得圆月之夜独守船舱。
桦磊慌忙引开话题:“船丈,不知碎星岛上,哪几家可进行祥瑞的交易。”
听到这话,闫居猛地谨慎起来,虽然知晓眼前两位爷来历不浅,可上来就问祥瑞,必定是道士大人。要知道道法之界,本就实力为尊,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道士,亘古不变的生存智慧了。
他细细思索一番:“金钱居,乃宝钱兑换之地,若是有足够宝钱,便能买到所想之物,即使祥瑞也有存货。
艳香阁,既是岛内最大的风月之所,也牵线搭桥筹谋生意。
碎星殿,乃岛主所营官方之铺,集中了整个岛屿最为珍惜的资源,甚至连噩兆殁源,都有留存。”
桦磊听后:“先带我们去金钱居吧,看看成色。”
三处贸易之所,肯定不是碎星岛的所有交易之地,但能够买卖祥瑞的,背后必定有不俗的靠山。
碎星殿是岛主主营,必定最繁茂,可以放做压轴。艳香阁其实就是青楼妓院,毕竟海上讨生之人需求也大,更多是一掷千金的放浪之地,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内。
闫居便带着三人穿过群街,朝着最繁茂之处行去。
碎星岛屿各处碎岛万千,水域阡陌纵横,处处有浮桥。
不得不说,此岛人数众多,实力不俗,光是数千米行进,就能感受到有好几名噩兆压抑之息。
金钱居乃是岛侧高台之地,似乎由纯金打造,火把映照下,金碧辉煌。
行至中途,闫居还在介绍着碎星风俗,李赫却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一道暗巷:“这是什么地方?”
闫居愣住,扭头一看,门户紧闭,院落外灯笼暗淡。随后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脂粉味。
“大官人,这里面兴许是民女住所,不值一提,不如……”
李赫却眼中神色变动,改变行程。
“我们进这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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