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音楼婚礼的那晚醉酒,云清梨醒过来时,趴在床边安静了很长时间,窗台的白纱浮动,月光透过缝隙朦朦胧胧笼罩着她的身体,晚礼服绑带完全松散,露着背部的蝴蝶骨,上面还残留着深红吻痕。
是周序之在临走前,吻了很久才印下的。
她没动,直到手机铃声忽而响起,伸手接听来电。
那端的呼吸声异常内敛,连说话都是磨得沉缓:“清梨,今晚的事,我欠你一句抱歉。”
云清梨慢慢握紧手机,两人之间提这种事,难免会很尴尬。
周序之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时候,她启唇说:“……我们没有做到最后。”
云清梨中途突然清醒过来,阻止了更尴尬的一幕发生。
而周序之却说:“我还是欠你一句抱歉。”
“嗯?”
“结婚以来,作为丈夫我不够尊重你,对不起。”周序之在感情里被女人惯坏,很少会认知到自己的错误,就更别说,想从他口中听到忏悔了。
云清梨瞬间鼻尖发酸,将额头抵着床单呼吸。
他没有再说话,站在高楼的阳台上望着她别墅的方向,直到灯暗了,云清梨手心捂着晚礼服的胸口,在黑暗中讲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影子。
……
经过这夜的道歉电话,周序之开始试探地出现在她的生活圈子里。
比如,到别墅附近的超市购物时,云清梨每周末都有写个清单,来采购生活用品的习惯,她推着车,从食品区一路闲逛,转身的不经意间看到熟悉的身影。
周序之穿着休闲浅灰色西装也来到这家超市,看到她望来,还要假装偶遇一般,主动上前打招呼:“好巧。”
云清梨与他保持正常距离,仿佛忘了那晚的事似的,表情平静。
她话极少,拿了盒新鲜番茄放在推车里,见周序之也拿食材,只不过他拿的是火鸡跟炖汤用的配菜,没忍住了才说话:“你晚餐喝鸡汤?”
“嗯。”周序之侧脸,对她温和地微笑:“我最近在跟容与学习做饭。”
“他教你用火鸡炖汤喝?”
食材是周序之随便拿的,无论什么鸡在他眼里都不一样,见云清梨好奇,微微扬了扬眉道:“应该是新研究的吃法吧。”
云清梨见状,就没有继续再问什么。
她逛完食品区,朝另一处区域走,身后的男人也跟了过来。
结果她的购物车都装了大半,周序之就随手拿了几瓶水,去结账时,脚步稍靠近些许道:“你东西挺多的,我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云清梨淡声拒绝,表示有开车来。
她把东西都结账,没给周序之继续献殷勤的机会,推着车,朝停车场走去。
周序之还站在收银台前面,眼神凝望着她纤柔远去的背影,直到工作人员提醒他结账。
“先生,火鸡和水还要吗?”
半晌后。
他掏出一张卡,修长两指递了过去:“要。”
回到家中的云清梨先将购物袋里的东西都分类,把食材装进了冰箱里,晚餐吃的简单,等窗外夜色变得浓郁,她会泡杯清润喉咙的茶,拿上薄毯坐在窗边看书。
手机安静地搁在茶几上。
等着八点多时,岳庭深会给她打一通电话。
葱白的指尖慢慢地翻阅了几页书籍,暖橘色光晕照在上面,直到屏幕亮起,她才顿住动作,稍侧过头去看。
没有电话打进来,反而是周序之给她发了张晚餐照。
云清梨拿起看,入眼的背景是餐桌上,他真的把火鸡跟各类蘑菇炖在了一起,附字说:「喝了半碗汤,蘑菇放多了。」
她看了许久,没有回半个字。
周序之仿佛也猜到,或者是不指望她有所回应,一晚上就没有发第二条过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自己养成了做晚餐给她拍照的习惯,明明都是正常的食材,却总能被炖出各种黑暗料理。
几十条已读消息躺在手机里,云清梨从未回复过,依旧是置之不理的态度。
但是周序之出现的频率越发的高,不仅在超市能偶遇上,去水果店,剧院的下班路上,以及下雨天,他都能及时的送一把雨伞过来。
云清梨能容忍他刷存在感,全是因为周序之没有做的很高调,也没有花里花俏的,送各种东西什么的。
又是一个周末的傍晚,当列好购物清单要去超市时,岳庭深过来找她约饭。
云清梨想了想,两人似乎有半个月没见了,便去楼上换了身出门的针织长裙,到就近餐厅里吃饭。
“前段时间我出差回来,在商场看到这条项链,觉得很适合你。”
岳庭深将精致的盒子缓缓递给她,灯光偏暖,将他脸庞神情衬得几分朦胧,眼神却尤为的深,盯着她。
云清梨手指将玻璃杯放下,略有停顿才把盒子打开。
里面的项链严格说起来,是用一枚璀璨的钻戒组合而成的,她垂眼看到,又去看坐在桌对面的男人。
岳庭深将手掌覆在她指尖上,虚握着说:“清梨,别拒绝我。”
云清梨轻声道:“这个求婚戒指,有点突然。”
岳庭深专注的视线一直盯着她这张美人脸,嗓音跟着缓慢下来:“下个月,离你跟那人协议上的期限就到了,清梨,这刻我等了很久,真的很久。”
云清梨表情有些恍然,没有收回手的几秒钟里,岳庭深将项链的戒指取下,套在了她无名指里,脸庞泛起一丝温柔笑意:
“如果你想好愿意嫁给我,下个月就别摘下,好吗?”
云清梨慢慢微蜷起手指,触碰到那冰凉的戒指。
晚餐进行到最后,岳庭深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是在问求婚是否成功。
听那意思,已经提前在会所预订了个包厢,为了给他庆祝。
电话挂断后,岳庭深对她说:“江昂和他女朋友搞了个小聚会,想我带你过去,愿意去吗?”
云清梨抿了抿唇:“抱歉,我不太习惯应付这种场合。”
她说得委婉,但是岳庭深心里也清楚,相处了这么久以来。
云清梨是不喜欢融入他这个圈的,很少去露面。
要问缘由的话,她只会说:“不善交际。”
其实云清梨没有说实话,只是岳庭深不知道江昂那位复合的女朋友,之前有在私下给她发过几条骚扰短信,长篇大论的话说:「你知道岳庭深痴情了你几年吗,他已经三十岁了,家里父母都不知道催婚了几轮,麻烦你离了婚就跟他在一起吧,别又给什么考察期,有意思吗我问你。」
那时云清梨看完,并没有回复。
对方当晚,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你还有个闺蜜叫谢音楼是吧,听说江昂跟我复合前还追过她几天,我这人性格直白,就把话撂这了,你以后跟岳庭深结婚,想进我们这个圈子,最好是别再跟你那个圈子的人来往。」
云清梨很少会去搭理骚扰短信,直到这条,她轻飘飘回了几个字:「你也配跟音楼比吗?」
之后,这个号码被她拉黑,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云清梨很不喜江昂那群人,今晚自然是不会答应去聚会上露脸,等晚餐结束,便先提出想回家。
岳庭深沉默许久,最终妥协道:“我送你。”
街边暖黄的路灯一盏盏绵延向夜色深处,衬得四周安静清冷。
两人并肩走了半个小时之久,等到了别墅区门口,云清梨看他裤袋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就停下了脚步,柔声道:“别让你朋友久等,去吧。”m.chuanyue1.com
岳庭深没接电话,主动伸出手臂抱了下她。
云清梨肩膀本能轻侧,想避开时又停住,任由被抱到陌生的怀抱里。
他西装上弥漫着的男士香水味不浓郁,有点偏茶香的尾调,没有一点侵略性。
岳庭深抱了会,缓缓低下头,似乎是想要到她脸颊时。
云清梨先后退半步,无声地,婉拒了。
“路上开车小心。”
她说完这话,没有提刚才那个差点的吻,没有让岳庭深尴尬。
岳庭深盯住她表情,想说什么时,裤袋的手机又响起。
最后他还是被朋友的一通电话给催走,云清梨站在路灯下安静目送,片刻后,才转身往别墅里走,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很轻,却猛地停下。
深夜的不远处,周序之拎着一袋新鲜的水果站在那儿许久。
久到从两人拥抱接吻开始,就已经僵硬住了身躯,手指关节泛白。
云清梨刹那间怔了下,微微垂眼,继续朝前走。
气氛明显变得古怪,在经过周序之的身边时,他修长侧影与她影子交叠,嗓音低低的:“你和他……”
三个字还未说完,就先看到云清梨无名指上的婚戒。
淡白的月光照映着周序之脸庞神色,就如同接到死亡通知般,僵冷异常。
云清梨轻轻地看了他眼,什么都没说,一步步地,继续朝前走。
……
这晚过后,云清梨的生活轨迹依旧如常,唯一不同的便是周序之没有继续出现在她的圈子内,也没有给她发黑暗料理的晚餐照片。
很快到了下个月。
云清梨去超市了六次,以及水果店八次,上班的路上来回几十次……
都没有再看到有周序之的影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周三这天她跟剧院请了假,待在别墅里大扫除,将主卧衣帽间那些许久没有用过的物品都搬了出来。
大大小小纸箱堆满了地板上,云清梨穿着吊带衣和短裤,乌黑头发挽起,露出小幅度的肩背和白皙纤细的胳膊,在弯腰拿起画框时,无名指上的婚戒滑了下来。
她不及去抓,戒指已经滚落到了地板上,一路停在了墙角处。
云清梨垂眸,轻抬手指,反复地看了很长时间。
她松开了画框,扶着床沿在地板缓缓坐下,视线一转,落在了那安静的婚戒上。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淡,取而代之的是室内清冷的光。
那些装满物品的纸箱都被清理到了楼下,准备捐出去,而云清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淡黄色信纸,连带写好的信跟婚戒,都装了进去。
她封好信,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填写上岳庭深公司地址。ωWW.chuanyue1.coΜ
信封是三天后,云清梨去周序之公司的路上寄出去的。
今天周末,她怕堵车,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场,手上还有一份签订好的离婚协议书。
律师团的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先看到一身海棠印花长裙的云清梨安静坐在位子上,清丽的面容未着脂粉,连极浅的口红都没有涂,仪态却出奇的好。
为首的律师跟云清梨打完招呼,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到十二点整,才步入正题:“云小姐,您这边是已经想好了,要跟周先生解除合法的婚姻关系,是吗?”
云清梨轻轻地点头,睫毛下视线看向门口处,还是没见到熟悉的身影,又问:“他呢?”
律师笑容不变:“是这样的,周先生将离婚手续的事全权委托我们帮他代理。”
旁边的助理抱了一大堆的文件合同放在云清梨面前,数不清有多少似的,恐怕光是签下名字都得两三个小时,他刻意顿几秒,才将话给续上:“如果您选择离婚,周先生所有名下的不动产和股权,都是您的。”
云清梨没想过真的要周序之财产,她坐在这,甚至都不去看这些,细密眼睫没动。
但是律师温和的提醒她:“是全部。”
云清梨慢慢转过脸,唇间重复两个字:“全部?”
“是的,周先生将全部身家都给了您,他净身出户。”
律师起身从桌面拿起一份文件,又递上了黑色钢笔道:“云小姐只要把字签了,剩下手续我们会办好。”
云清梨眼中有微微讶异,迟迟没接过笔,而是从椅子上站起身问:“周序之呢?”
律师没回答,倒是秘书语气略为难道:
“夫人,半个月前我们就联系不上周总了,他发了封邮件交代我,这些财产都是他自愿给您的……”
云清梨听着秘书的话,每个字都懂,又都不太懂了。
清丽脸上的表情是困惑的,周序之是疯了吗?
秘书怕她不信,还当场拿手机给周序之打电话,响了许久也没接听。
“夫人,别说我们了,傅总也联系过……周总就跟人间消失了一样,谁都联系不上。”
这个谁,似乎也包括了云清梨。她出了很久神,忽然觉得会议室的冷气直吹后背,透过衣裙面料让整片肌肤都是凉的,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慢伸手拿手机也拨了过去。
一声接着一声响着,却始终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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