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羊?不必说得那样难听,明明只是‘一起玩’。”
山羊的语气则非常愉快,他似乎在笑。
“反正我那些案子压根扯不上你,他们拿不出证据。再说了,你能在识安眼皮子底下逍遥这么久,可见我们都很擅长处理踪迹……只是帮我把水搅浑,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钟成说注视着“昏迷不醒”的殷刃。
“一条不相干的罪名,换一个‘保鲜’技巧。”山羊的笑意更加明显,“不值得吗?”
他的话很快被夜风吹散,石砖缝里的杂草沙沙作响,草间虫鸣不断。隔着后门的铁栏杆,门后的小河哗哗流动,乌云慢慢散去,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
静谧中混着针刺似的恶意。
“兔子”没有立刻回答,而“山羊”耐心地等待。时间固定在这一刻,画面仿佛某个扭曲童话的插图页。
“的确是非常让人心动的提议。”
四五分钟过去,钟成说半蹲在殷刃面前。
“……我们合作吧,让我看看你的‘保鲜’技巧。”
山羊前进了两步,他停在殷刃另一边,与钟成说隔着一个懒人沙发。
“当然可以,不过你的审美比较好……你先规划一下设计,也让我观摩观摩。”
钟成说:“可以,你先把链子解开。”
山羊沉默了。
“他被捆成这个样子,我量不准身体尺寸。”钟成说冷淡地强调,“要是担心他醒,我会处理。”
钟成说从宽松的口袋里掏出个无针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上殷刃的颈子。嗤的一声轻响,药液瞬间打入皮肤。
后者紧急在体内长了点味蕾……嗯,甜的,没别的了,殷刃想道。这种注射有点好玩,小钟同志的玩具比他想象的多。
他几根头发悄悄伸长,顺着石砖缝延伸进杂草从。它们选了根隐蔽草茎攀上,在草杆顶端结成两颗漆黑的眼球。夜色与阴影的遮掩下,它们随风轻轻摆动,像是两朵未开的花。
选好合适的角度,鬼王大人好整以暇地看起戏来。
山羊举起手中的刀子,在殷刃手臂上刺了不深不浅的伤口。见殷刃毫无反应,山羊这才解开了他的锁链。
“不要破坏材料完整。”钟成说抬起脸,语气里多了点警告。
“好好,我不动,您请。”山羊收回刀子。
钟成说将殷刃的手臂展开,把他在懒人沙发上摆成“大”字。随即他伸出手,食指点上殷刃的锁骨凹陷处。
很奇妙,殷刃想。
这原本是他最担心的部分——阎王只杀邪物,从不接活人相关的任务。在面对标准的活人躯体时,钟成说未必能演好恶意。
然而事实远超他的预想。
隔着黑皮手套,他感受不到钟成说的体温,只知道那只手顺着肌肉纹理拂动,滑过他的肩膀,随即是关节、骨骼。钟成说的十指时重时轻,依次走过他的手臂、腰身、腿脚,最后又回到头颅。
随后钟成说将殷刃往沙发上扯了扯,又是一遍。
尽管殷刃一动不动,他们却像在排练某种奇妙的双人舞蹈。
渐渐的,他的头颅被抬起,手臂被仔细摆放,腰身紧贴着柔软的沙发。明明那人没有伤他分毫,殷刃却已经有了一种被肢解的错觉。
此时此刻,钟成说的指尖正顺着殷刃的脖颈向上。他的拇指虚虚划过殷刃咽喉,力道不轻不重。
黑皮手套被殷刃的体温浸热,继而又被夜风吹凉。
如同被十根蛇信舔过。那动作里没有狎昵的意味,也没有半分亲近。钟成说的一次次“测量”冰冷而熟练,像是捕食者丈量猎物的尺寸。
……计算是否能够顺利吞吃。
兔子面具的眼洞黑如虚空,那张面具下面仿佛什么都没有。清秀无害的书生脸被遮盖住,此刻的钟成说像极了“真正的陌生人”。
山羊似乎也被这个气氛震慑了:“需要测这么仔细?”
“是啊,人体是很神奇的。”钟成说一点点理着殷刃的头发,把它们散去沙发最合适的位置,“不同部位的神经分布不一样。有些地方,一点刺激就能让人生不如死,导致躯体的变形和抽搐……当然,最奇妙的是这里。”
他空出一只手,点上殷刃的眉心。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这里产生了足量的恐惧,人体会自己崩溃。而这些崩溃会反应到肉体上,引发昏迷、呕吐、失禁……或者精神失常。”
“而这里——”
钟成说的手盖上殷刃的双眼。
“恐惧会从这里漏出来,就像眼泪,能看出很多个人特质,非常有趣。”
殷刃还是第一次听到钟成说用这种口气说话——那语气平淡而愉快,甚至是放松的。他似乎真的在和一个“志同道合”的对象闲聊。
而自己被摆放的方式,几乎是令人震撼的准确和精致。如果钟成说真的会穿肉入物的术法,确实能融出完美至极的沙发。在血肉方面的审美上,这人完全不比自己差。
“听起来,你很精通拷问。”山羊说。
“是吗?”
山羊歪过头:“我开始好奇了,你究竟杀过多少?”
“不清楚。”钟成说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没有数过。”
“哈哈,厉害。”山羊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你真是个怪人。”
“经常有人这么说。”钟成说的语调里也带了笑意。
他还在细细调整殷刃的姿势,哪怕他们达成过共识,殷刃还是有种“真的要被做成沙发了”的感受。
“……不过既然你杀了这么多,肯定明白那种感觉。”山羊絮叨,玩偶服后的眼睛反复打量钟成说,似乎在揣摩对方话语的真实性。“总会有几个猎物,处理起来格外享受……那种心跳加快、汗毛倒竖的兴奋……”
“嗯,我有过那样的体验。”
钟成说的动作顿了顿。
“那是个非常强大的目标,我很享受那种感觉,也会期待他的更多反应。”
“我理解,我理解。”山羊满意地拍拍手,“看来我们还挺合拍的。”
……
“完成了。”
凌晨四点左右,钟成说终于摆弄完了殷刃。他站起身,长吁一口气。
“如果是我,接下来会用穿肉入物的术法。但在那之后,人会慢慢死去。接下来轮到你——按照这个姿势往下融,轮廓不会太差。”
“嗯,我也只剩一个问题要问了。”山羊玩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欢快依旧,“你是怎么摆脱追查的?”
“秘密。”兔子面具转了个方向,“总的来说,越简单的方法越不会出错……你呢?你又是怎么做的?”
“嗯,我也有我的秘诀。”山羊笨拙地伸了个懒腰,“总的来说,永远要在动手前规划后路——”
两人相隔不过一步,下个瞬间,山羊猛地抱住钟成说。
玩偶服下方,十几个击晕灵器同时启动,细细的嗡鸣声划过夜空。
钟成说:“……”
殷刃:“……”
殷刃为那些灵器感到悲哀——它们被灵匠辛辛苦苦制作出来,努力发光发热一整晚。结果先碰上鬼王,又碰上无神论者,它们半个人都没击倒。
钟成说没有反应太久,他顺从地软下身子。
山羊玩偶毫不客气地松开怀抱,钟成说重重倒上石砖——声音大而沉闷,殷刃在心里“嘶”了一声。
山羊玩偶迅速拉来刚才绑殷刃的铁链,将钟成说牢牢捆了起来。随后他松了口气,直起腰。
“灵器这种东西,对付你们修行者可真好用。”山羊声音里多了点欣慰的笑意,“和识安那个菜鸟不一样,你果然很强,这都还有意识。”
钟成说“艰难”地开口:“我不……明白……我们的……作品……”
“嗯,我的确打算再出一件作品,这件事没骗你。”山羊的手伸入一边的排水沟,将锈迹斑斑的小铁盖掀开一点,“事情顺利的话,我也会告诉你保鲜技巧,这也没骗你。”
看到潺潺流入小河的水流后,山羊满意地直起身。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硬币收藏盒,盒子上刻满了层层叠叠的符文,里面的硬币朴实无华,没有半点特殊之处。
山羊啪地把盒子打开。
瞬间,狗东西在钟成说口袋里震了震。殷刃同样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感觉——毫无疑问,那是一个饱含凶煞之力的污染源。Μ.chuanyue1.℃ōM
“听好,我的保鲜技巧其实很简单。”
山羊在手里弹了一下硬币。
“我把它往目标物上贴一会儿,再往你的眉心贴一会儿。接下来,我只要努力想象,你们就会慢慢融合,是不是很神奇?……可惜,这个能力只有我才能使用。”
“……不可能……”
钟成说继续表演,殷刃转动草茎上的眼球——小钟同志已经偷偷解起了锁链,锁链上的符文对他毫无作用,堪比纯粹的雕花。
“你知道吗?我曾经和你有过一样的烦恼。”
山羊贪婪地注视着硬币,对钟成说的小动作毫无察觉。
“把人做成作品后,那种可贵的体温和生机总会消失……作品的保质期太短,摸起来不舒服。”
“但有了它之后,我再也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只要找到坚强的‘野花’,他们经得起持久的赏玩。”
山羊把那枚硬币浸入水渠,声音被兴奋搅得越发尖锐。
“啊,我早就想这样试试了。想想看,你的血肉、骨骼都会融进流水,在整个城市地下流淌——你会消失得非常彻底。”
“识安的人完好无损……我死在这里……你没有任何好处……”钟成说紧紧盯着那枚硬币,“我不理解……”
山羊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他将硬币从污水中取出,月光之下,那一小片金属闪着晦暗的光。
“就像我说的,想摆脱追查,永远要在动手前规划后路。”
山羊悠闲地走向钟成说,他在离钟成说半步左右的距离站定,明显很享受这种自上而下俯视的感觉。
“其实这是个简单的故事。”
他又开始弹那枚硬币。
“从前有位艺术家,他一直做不出满意的作品。有一天,他与魔鬼交易,想要更精湛的技术。”
“魔鬼借给他一枚幸运币。用幸运币当媒介,他能施展‘独属自己’的特殊魔法。”
钟成说:“……”
“你知道这个故事哪里最糟糕吗?”山羊蹲下身,“幸运币只是魔鬼借出的,借出的东西总要还。可是没有它,艺术家会失去他的魔法。”
钟成说:“交易……你想……吞掉沉没会的东西……?”
“很聪明嘛。”
山羊愉快地笑了。
“我真的感谢那个自首的蠢货,他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我只要配合着放出作品,识安一定会介入,我可以趁机摆脱沉没会。”
“栽赃错了人也没有关系。从一开始,我在剧本里的位置就准备好了。”
山羊伸出手,抓住兔子面具的边缘。
“你知道这个剧本哪里最糟糕吗?”钟成说突然平静地开了口,兔子面具后的眼睛眨了眨。
山羊的动作迟疑了片刻。
“你漏算了一点。”
钟成说声音很轻:“……我已经有共犯了,而且他比你要狡猾。”
空气静默了一瞬。
啪。啪。啪。
两人身后,海盗船前,一阵毫无诚意的掌声响起。山羊猛地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别气馁,其实你的剧本挺不错。”
殷刃快乐地点评。
“故意接近负责案件的警官女儿,笨拙地放出‘聊天记录’当线索,制造恰到好处的嫌疑。”
“然后你绑架一位识安菜鸟,在他面前演一出苦肉计。我猜猜,接下来的安排是不是‘良好市民被沉没会利用,不忍再看真凶犯案,舍身救下识安员工’?”
山羊屏住呼吸,整个人僵如石板。
“唔……你再给自己弄点重伤,那就更感人啦。等那个可怜新人事后清醒,还能为你提供证言——这样一来,你在剧本的里的角色,只是个被逼迫、被控制的可怜共犯。”
殷刃盘腿坐在懒人沙发上,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发梢被风吹得轻轻飘动。他的背后吊着破损的船只与锁链,如同某位不吉的祸神。
“这位共犯甚至还对警官女儿动了心……哎哟,多经典的‘救赎套路’。”殷刃嘴里啧啧有声。
同一时间。
哗啦啦,锁链落地。钟成说手臂一撑,利落起身。山羊再次警惕地转过身,动作有些慌乱。
“就算受害人间接关联到你,你也能用‘共犯说法’圆谎,确实很难定罪。”
钟成说后撤两步,恢复了本来的声音。
哪怕栽赃吕光祖失败。这人只需约个“恶人”在受害人跟前见面,再让对方人间蒸发。雁过留痕,识安不会算错现场人数,他们会持续追踪“真凶”。
这样一来,“共犯弃暗投明,真凶作案失败”的剧本就完成了。
……现在想来,在爽快答应放出第二件作品时,这人怕是已经看上了送上门的“skinship”。
“另一方面,作为‘污点证人’,你会受到识安的保护。等到合适的时机,你大可以独吞硬币,远走高飞——以你的情况,应当会溜去国外吧。”
钟成说从腰间掏出玩具枪,黑洞洞的枪口直冲山羊。【穿】
【书】
【吧】
他空出另一只手,灵器手机被他扔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正正好好落在殷刃怀里。
“我们说得对吗?白先生。”
山羊——白永纪没有回答。
枪口之下,他雕塑一般站在原地,双手逐渐握紧,骨节咔咔作响。山羊玩偶的脸有点歪,刺绣出的笑意变得分外扭曲。
下个瞬间,他活像从梦中惊醒。山羊将硬币塞入口中,咕噜一声吞下。
随即他把布包往地上一摔。无数乳白色的烟雾弥漫而起,清朗的夜色顿时浑成了一锅粥。殷刃与钟成说脸上没有遮盖,刺激性气体直扑两人的脸。
山羊没有废话半个字,他抓紧机会,直直冲向游乐园后门。
绑架用的面包车正停在那里。
事情有变。尽管不知道那个殷刃怎么回事,但那两个家伙绝对不是代表识安行动的——殷刃先不说,那个兔子面具绝对不对劲,识安养不出那样纯粹的邪恶。
他会有办法的,他总是会赢。自己的对手不过是有血肉之躯的人,只要能逃出去,他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再想出一条后路……
可惜,小小的后门前已经站了一个人影。
“你要去哪啊?”殷刃笑眯眯地发问,“我话还没说完呢。”
白永纪做了个深呼吸,他再次掏出刀子,死死盯住殷刃的咽喉。
“……没关系。”与绑架时不同,他声音平稳,语气非常笃定,“你是个驭鬼师,而用你们的话来说,我‘不信’。”
“无论你带了多强的厉鬼的灵器,它们伤不到我。”
“确实如此。”殷刃的笑意越来越深,“不过我家共犯说得很好,只要足够的恐惧,人是会动摇的……我只需要你一瞬的动摇。”
他无视那把刀,一把揪住山羊玩偶服的前襟。
“要不要试试看?”
白永纪面前,殷刃的五官逐渐消失了。
先是嘴巴,然后是鼻子,最后是笑意满满的左眼、右眼。它们沉没去皮肤之下,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
白永纪着魔似的盯着那张脸,手指一点点放松,刀子当啷砸上石板地面。
殷刃的脸先是变成了完美的空白,随即渐渐浮出一个孔洞。那孔洞又慢慢扩大,化作一个幽深而暗沉的漩涡。它的深度完全超过了殷刃的头颅大小,一眼看不到底。
漩涡里,大量黑色黏液涌动、旋转,不停变幻,恍若一个永不休止的噩梦。
伴随着黏腻的搅动声响,有什么从那个漩涡中缓缓探出,活像蜗牛的眼。它们伸展、变细,钻入山羊玩偶的面孔缝隙。
几乎就在下一瞬,玩偶服中传出格外凄厉的惨叫。
空气中瞬间多了股骚臭味——那位体面的连环杀人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直接失了禁。
漩涡深处响起模糊的笑声。
那些可怖的触须一触即收,漩涡迅速恢复成漂亮的五官。殷刃松开玩偶服的前襟,掏出手机。山羊玩偶倒在地上,他痛苦地挣扎着,半天没能爬起身。
“陆老爷子。”
殷刃随意转了下手机,低声招呼道。
“‘穿肉入物’的术法,你练得怎么样了?……凶手就是这位先生,下手轻点,记得给他留口气。”
白永纪模糊的视野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后门的铁栏上爬下,六只血红的眼睛贴在了他的面前。
“把元元还给我……”
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仿佛隔了层水膜。
“元元……我的好孩子……”
白永纪本能地往后蹭了几步,只听一阵女人的轻笑,他的手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是那个血红色的懒人沙发。
刚才它明明在海盗船附近……
“噗嗤。”一条细瘦而模糊的手臂按上他的肩膀。
剧痛袭来,他的肩膀被活活穿入沙发深处。织物与鲜活的血肉混合,这一回,白永纪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陆谈飞身边鬼煞腾腾,他口中喃喃着咒文,细细的手脚不住动作。乍一看,真有几分像捕食的蜘蛛。
“噗嗤。”
“噗嗤。”“噗嗤。”
……
钟成说踏出白雾的时候,后门处多了个痛苦呻吟的懒人沙发。可能是要给这人留条命,沙发并不像前一个那样精致。
“你这么干,我很难向识安解释。”钟成说目光扫过活沙发,推推脸上的面具。
“没关系,我没有亲自动手。”
殷刃无所谓地抱起双臂。
“我只是个惨遭绑架、受到惊吓的驭鬼师,而我的厉鬼刚好和这家伙有仇——这种情况下厉鬼失控,我和厉鬼的责任都不会太大。”
他露出微笑:“白先生说对了一句话,毁灭证据之后,我们只需要一个合理的‘剧本’。”
“我记得他不会被术法影响,你怎么做到的?”
“暴露的恐惧让他动摇了?我也不清楚。”殷刃捶捶腰,“唉,一个姿势躺久了,还怪不舒服的。”
钟成说仍戴着兔子面具,他沉默地望着殷刃。
殷刃哼哼两声:“行啦,咱俩得尽快善后,总之我先处理下这人的记忆……”
“哈哈。”
“哈哈。”
不知何时,呻吟声消失了。
“哈哈。”那个血肉模糊的沙发沙哑地笑着。
殷刃将钟成说往身后一拽,眯眼看向白永纪——那人的身体与懒人沙发难分难解,只剩一颗头颅露在外面。
“你们不该把我逼上绝路。”
沙发中的白永纪像是失去了痛觉,语气平静到瘆人。
“我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有报应……”
恐惧滋生绝望,绝望诱发动摇。骄傲的人走投无路,先是一点信念上的裂痕,随后——
咔吧!
“……原来变得‘相信’,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白永纪喟叹。
“麻烦,这家伙被刺激过头了。”殷刃抹了把脸。
受到过大的刺激,无神论者改信,这并不稀奇。然而普通的无神论者,肚子里可没有凶煞之力的污染源。
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响起,血肉从沙发表面一点点渗出。一个人形无视束缚,摇摇晃晃站起身。那人身上还带着融合时的蜂窝状结构,只有一张脸是完整的。
就像当初的冯琦,脓血从白永纪的眼鼻口耳中不断涌出。
他脸色青白,身体千疮百孔,残破如海绵网。透过满是孔洞的皮肤,殷刃能看到他体内蠕动的内脏。白永纪透风的心脏不断跳动,却没有一滴血从孔洞中渗出。
他就这样站起身,犹如一个荒谬的幽灵。
穿过人偶服,穿过懒人沙发,那人近乎赤裸地立在两人面前。浓厚的凶煞之力逐渐扩散,透过细密的孔洞,他的腹腔闪出一点金属的光辉。
“感谢你们。”
他微笑着重复。
“其实那个艺术家的故事,我省略了一点细节。”
“按照魔鬼的说法,硬币本该赐予艺术家‘独自完成愿望’的力量。可惜艺术家体质特殊,很难受影响……独属于他的魔法出现了,他却不得不倚靠幸运币来施展。”
“现在故事可以继续了——某一天,艺术家在绝望之中,终于学会了魔法。”
“……不是倚靠硬币才能用的替代品,这回是‘真正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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