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下,锋利而巨大的菜刀反射着瘆人的光芒。莫说是一个小孩的手臂了,即使被按在此处的是一个成年人,在刀起刀落后,其手臂骨肉,也会在瞬间断成两截。

  周遭的百姓都在嗡嗡议论。看热闹的人有,指指点点的人就更多。一个老汉在向他年幼的孙儿绘声绘色地描述,说这是个多可恶的小偷。也有一些妇人,想到待会儿会出现的残忍画面,都露出不忍与同情的神色。

  这小乞丐,连包子都吃不起。若是被砍断了手,还哪里有钱去看大夫、包扎止血。恐怕只能倒在路边,流着血等死了。

  这壮汉哪里是只要他一只手、哪里是想让他吃教训。分明就是想要这小孩的命啊。

  但是,同情归同情,面对这凶神恶煞、咄咄逼人的壮汉,始终没人愿意站出来,自掏腰包,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花钱消灾。

  这些针扎似的目光与议论声,仿佛都隔着水,传不入谢持风的耳中。

  数日未曾进食的饥饿,令他两眼昏花,耳膜嗡鸣,世界在天旋地转。肚子里只有干草和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勉强填着。

  被石子磨得干裂的脚掌,渗出的血黏住了鞋底。被拖出来时,又挣裂了,刺刺地疼着。

  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导他,君子贵在自律,要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不论落到什么境地,都不可做鼠窃狗盗之徒。

  但原来,濒死的饥饿和疼痛,可以击溃一个人的底线。在闻到食物的香气时,谢持风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渐渐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蹲在了那个陌生的厨房里,狼吞虎咽地往嘴巴里塞了两个包子。

  没有凉水送,他便干啃,从冒火的喉咙干咽下去,仿佛吃出了铁锈味儿。正浑浑噩噩地拿着包子时,谢持风听见了有人在尖叫,紧接着,自己就被扇了几个耳光,被粗暴地拖到了街心。

  依稀听见了有人大声说他的罪状,什么连续几天偷钱,还偷了包子。

  但他明明……是第一天来到这个地方,没有偷钱。

  “砰”的一声,是头颅与木板相撞的重响。刹那间的痛苦和眩晕,让谢持风失去了辩驳的能力。眼前的人群似远还近,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人人都独善其身。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帮谁。

  就在这时,周围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呼声。

  有冷风自上空袭来,菜刀朝着他的手腕疾驰落下。谢持风已经无力挣扎,咬住牙关,可预想中的剧痛和血花四溅,却没有发生。

  只听见“锵”的一声,利器相撞声。

  一柄微微泛蓝、纤细美丽、冒着寒气的剑,挡在了他的手前。菜刀分明比这把剑的剑身要粗厚了许多,但是,遇上了削铁如泥的仙器,它就仿佛成了脆弱的琉璃,猛地崩开了一道大裂口,锋利的小碎片四处弹飞。

  谢持风颤抖了下,那状若死灰的眼眸,映入了一个护着他的身影,骤然睁大了。

  那挥舞菜刀的壮汉也吃惊地连连退后了两步,看向自己的菜刀,本来还一脸恼怒,想看谁在多管闲事,但看清来者时,他的表情就硬生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挤出了一个笑容:“啊,这不是秦小姐吗?”

  桑洱没理会他,将剑归鞘,心有余悸地将狼狈的谢持风扶起来,摸了摸他的手腕:“你没事吧?”

  还好来得及。

  再慢一步,谢持风这只手就废了。

  他可是日后的大剑仙呢。

  大抵是因为虚弱,谢持风落了地,竟有些站不稳。好在,这时候的他只有差不多十三岁,比桑洱矮多了,又瘦得没有几两肉。桑洱的手环住了他的背,穿过了他的左边腋下,撑住了他的身子。

  谢持风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沐浴过,身体脏而臭,几乎是半边身体都压在了这个陌生人的身上。他想站直,但这个人却没有让他离开自己,搂着他的手,温暖而不乏力量,令人莫名地安心。

  那壮汉老板回过神来,放下菜刀,搓了搓手,说:“秦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我知道您心善,但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个可恶的惯偷,连续偷了我几天钱了,今天又来偷包子,被我当场看见了……”

  桑洱感觉到了谢持风的身体微微僵硬,大概对他来说,偷吃两个包子已经是非常羞愧的事了。她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臂,问道:“偷吃包子你是看见了,但你有亲眼看见是他偷了你的钱吗?”

  她明明记得,原文写过,在这段剧情里,谢持风只是偷吃了两个包子,而无偷钱行径。

  果然,老板噎了一下:“这倒没有。但、但是,除了他还能有谁!那可是整整十两银啊!我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吧,要他一只手已经很便宜他了!”

  桑洱没有回话,低头问谢持风:“你有拿他的钱吗?”

  她的语气并无失望或是咄咄逼人,也没有看小偷的怀疑,似乎只是在等他寻常的答复。

  谢持风双眼昏花,听见了自己嘶哑而坚定的声音:“没有。”

  “他说了没有。那就是没有。”桑洱在怀里掏了掏,往老板的怀里扔了一个钱袋:“这是包子的钱,我给他付了。”

  老板却似乎不愿善罢甘休,道:“秦小姐,您想想看,小偷又怎么会承认自己拿了钱!你难道相信他?”

  桑洱冷冷道:“十两银可以买上百个包子了。如果他真的拿了你这么多钱,为什么隔天还要饿得回来同一个地方偷包子吃?难道他就不怕你守株待兔,等着抓他?”

  周围的人恍然大悟道:

  “有道理啊。”

  “我还以为老板不见了几文钱呢,原来是十两银啊。”

  “这么说起来,疑点还挺多的。无凭无据就砍人一只手,忒不讲理了。”

  ……

  老板的脸色乍红乍白,似乎还是不服气,却又不敢拦着。

  桑洱却摆了摆手,抬目,清晰地说:“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给我一点时间,这件事我会让人调查清楚。真相如何,到时就知道了。”

  ……

  秦桑栀在泸曲还是很有名的一号人物。她说了会调查,老板自然没有异议。

  桑洱半扶半抱,带着虚弱的谢持风,离开了那条街。

  因为捡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桑洱最终没有去成买水果。刚转过了街角,谢持风就忽然身体一软,倒向了桑洱。桑洱连忙接住了他,一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才暗道不好。

  原来他在发烧。

  谢持风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一个样。能自己站着就绝不会靠别人。恐怕倒下来,是已经用尽力气了。

  看着他的脸,桑洱的心软了软,蹲了下来,背起他,一步步地朝着家走去。

  .

  另一边厢。

  这几天,天气凉得快。裴渡昨夜贪凉快,开了窗户。不知不觉睡着了,还蹬了被子,醒来时不舒服,骨头犯懒,就没有跟着桑洱出门。

  回笼觉睡到了快中午,他才打着呵欠,卷发乱翘地起了床。

  这时的天气倒是没有冷风阵阵了。阳光正暖。想起了桑洱说自己要中午时才回来,裴渡伸了个懒腰,随意抓了下头发,套上靴子。在房间了晃了晃,拎了一个橘子,一边晒太阳,一边掰着吃。

  裴渡的作息不怎么规律,吃饭也不定时,有点像昼伏夜出的动物。

  来到了桑洱身边后,她发现了他这些习性,就有意识地带着他改。穿书吧

  比如说,每次到了饭点,如果裴渡没出现,桑洱就一定会不厌其烦地过来喊他。

  殊不知裴渡心想的却是这傻子真好笑。为了让他起床,还会傻乎乎地隔着门,告诉他今天要吃什么,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呢?

  一开始,裴渡还觉得有点儿别扭。可后来,他居然慢慢开始习惯她温柔的声音,也在享受这种待遇了。

  大概是因为,这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

  况且,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报复她。那么,让她每天多跑两次也不错。

  所以,虽然裴渡已经可以自己起床了,但他还是会偶尔“拿乔”,装作没醒,等桑洱过来。

  只是今日,却有点不同。

  日头慢慢挪到了空中。裴渡晒着太阳,吃完了两个橘子,往门口看了几回,也没看到桑洱来。【穿】 【书】 【吧】

  按她说的,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办完事了吧。也到午饭时间了,怎么不见她来?

  时间一直流逝,耐心终于宣布告罄,

  裴渡“啪”地推开了房门,沿着走廊走出去。四周都静悄悄的,裴渡有些狐疑,站在树下,自言自语:“难道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裴渡忽然听见,几扇矮墙之外,靠近府门的地方传来了喧闹声。他快步走了过去,就是一愣。

  朱漆大门开了一扇,忠叔和几个奴仆涌了上去。中间是早上独自出门的桑洱。

  她居然带了一个小孩儿回来。

  说是小孩,看着也不小了,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以及一双穿孔了、底也磨白了的草鞋,趴在她的后背上,一动不动。

  裴渡直觉地皱起了眉,有点嫌弃。

  这谁?

  哪个旮旯冒出来的穷酸乞丐?

  “忠叔,你叫厨房去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尽量要粥这种容易吞咽的。还有,去烧热水。”桑洱并没有注意到裴渡,跟几个仆人交代了几句,就背着谢持风,去了客房。

  裴渡眼珠一转,拨开了仆人们,抬步跟了上去。

  来到客房,看见门口开着,桑洱已经将谢持风放到了床上,也没有嫌弃他弄脏了被子,轻轻捧着他的头,放在了枕头上,还摸了摸他的额头。

  裴渡冷哼一声,走了进去。他的步子声音不小,桑洱听见了,回头看他,就露出了微笑:“裴渡,你起来了,怎么样,头还晕不……”

  裴渡却打断了她,抱着臂,盯着床上的小孩,语气不善:“他是谁啊?脏死了,臭死了。”

  桑洱解释道:“我在路旁见到他被人欺负,还生病了,就带他回来了。”

  说完,她就低头,给谢持风把了一下脉,随后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下一张药方。

  裴渡暗自翻了个白眼。

  咸吃萝卜淡操心。怎么就天天那么喜欢救人。真无聊。

  这时,一阵清脆铃铛声从门外传来。那条叫松松的松狮犬,脖子上系着金铃,似乎是知道府里来了人,撒开四腿,跃过了门槛,跑了进来。

  它跑到床边,有点好奇地嗅了嗅谢持风从床边漏下的手,用湿润的鼻子顶了顶他的手背,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尾巴也欢快地摇了起来。

  “……”

  裴渡眯眼。

  这条不知死活的蠢狗,第一次见他时,就冲他“呜呜”地低鸣。后来他怎么弄它,它也爱理不理,眼睛长在额头上。怎么现在见到这脏兮兮的小子,就一反常态,摇头摆尾,还那么亲昵,居然还舔他的手。

  玩这么一手区别对待,是几个意思?

  这时,下人捧着一个铜盆进来了,热水里浸着一张柔软的布巾。桑洱把药方递给了下人,让他们去熬药。谁知很快,下人就回来说其中两味药家里已经没有了。

  分明事不关己,裴渡不知为何却没走,一直站在旁边。桑洱心想来得正好,将药方递给了他,说:“裴渡,你有空的话,就去帮我把这两味药买齐吧。”

  说着,脚下的松松忽然转过头,对裴渡龇了龇牙。

  裴渡见状,脸色一黑。

  似乎看出了他想偷懒,桑洱温柔地说:“你的脚程最快,人又机灵,让你去我最放心,帮我一下,好么?顺便再买点水果回来。”

  “好么”又是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

  但裴渡的气,却奇异地消了一点,面色微缓,将药方往怀里一收:“行吧,等着。”

  .

  裴渡离开后,桑洱拧干了布巾,给谢持风擦了擦脸和手。

  抹去了脏兮兮的灰尘,一张苍白漂亮的小脸就露了出来。

  桑洱的动作顿了顿,看着这张脸,有些出神。

  谢持风生就一副极好的相貌,秋水为神玉为骨,可以说,是这一类相貌进化到极致的水准。

  仙门百家中,俊秀人物辈出。但在初出茅庐时,就美名远扬,被称作“少仙君”的,就只有谢持风一个而已。

  如今的他,年纪还小,还没有修炼出那种小仙君一样的清傲之气。可已能窥见隽秀风骨的雏形,活脱脱就是未来的他的缩小版。

  擦完了脸,桑洱忽然想起了什么,拎起了他的手,挽起袖子,仔细地检查了一下。

  当年,桑洱第一次和谢持风一起进入九冥魔境时,在梦魇的幻境里看见了他差点被艄公猥亵的过去。那会儿,大概是因为应激反应,谢持风曾将自己的手臂咬得血肉模糊。

  到了十七八岁时,那疤痕仍在,可见当时伤得多深。

  因为没有明确的时间提示,桑洱一直不知道这是谢持风遇见白月光前发生的事,还是之后的事。

  如今在昏光中,可见谢持风的小臂皮肤是光滑平整的,并没有那些撕咬过的丑陋疤痕。

  看来,谢持风是在离开了她以后,才遇到那个恶心的艄公的?

  桑洱沉思了一下,放下了他的衣袖,来到了床尾。

  谢持风的脚掌似乎磨出了血泡,鞋子和他的皮肉黏在了一起,无法就这样脱下来,如果强行拉扯,肯定会很疼。

  桑洱皱眉,研究了一下。这肯定不能硬来,得拿点热水慢慢泡开才行。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谢持风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被摆弄,轻咳一声,睁开了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脑洞小剧场

  裴渡:你几岁?毛都没长齐吧。

  谢持风:狗都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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