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只人手的瞬间,桑洱条件反射地退后了一步。

  行止山上覆盖着望不见头的莽莽森林。树林深处,不见天日,瘴气迷眼,形成了一层天然的屏障。在里头,连指北针也会失灵。

  伶舟的宫殿在山上,设有结界。妖魔鬼怪不敢随便踏入他的地盘,免得被他挥散或是吃掉。它们大多会在深山里游荡,随着雾气的涌退而出没。有些修士会冲着此地浓郁的邪气而来,上山斩妖除魔,以提高实战能力。但并不是每一个都能活着回去。

  桑洱跟着伶舟下山的路上,时不时就会树从深处散落着白森森的人类骸骨。骷髅头上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已经看不出面貌了。唯有落在旁边的仙剑,昭示了这些骸骨生前的修士身份。

  只是,这么久以来,这些修士都只在半山打转,没人穿得过那层天然的瘴气迷阵。自然,也发现不了伶舟的所在之地。

  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闯过了瘴气,来到了离伶舟这么近的地方。再往前走两里路,就能触到伶舟所设的宫殿结界了。

  桑洱收紧了抓握竹桶背带的手,脑海里浮现出了原文剧情的脉络。

  难道这个人是……

  这只手也就刚才动了一下,便再没有动静了。桑洱的唇边飘着白烟,小心翼翼地踩着积雪,鞋底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走到了茂密的草丛深处,心弦就是一紧。

  她的面前,斜躺着一个黑衣青年,头朝向她,腿延伸至远处。他的腰腹处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渗出了紫暗发乌的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黑发湿了,俊美的面容毫无血色,闭着双眸,眼缝下似还凝固着一缕血痕。

  果然是他。

  江折夜。

  从这情形推断,江折夜应该是被瘴气里的东西伤了。好在,他修为颇高,运气也好,闯出了迷阵,来到了离宫殿那么近的地方才倒地。这附近倒是没什么妖邪。

  要是倒在了半山的瘴气里,他早就被各路虎视眈眈的怪物一哄而上吃掉了。

  只是,这儿这么冷,如果没有人发现他,他迟早也会因失血、失温而死。

  当务之急,是把他带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把身上的雪水弄干。桑洱解下了竹桶,放到旁边,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江折夜的身体,好在骨头没有断。

  桑洱在随身的乾坤袋里找出了白纱布,隔着衣服,勒缠住了他的伤口。由始至终,江折夜都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气息很微弱。

  因为经常在附近捞鱼、采碧殊草,这片山林的结构和地形,桑洱比伶舟还要清楚。离河流不远处,就有一个隐秘而干燥的山洞,她有时会去那里躲雨。

  桑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木板把江折夜拖到了山洞里。洞中虽然没有积雪,却也阴冷得很。桑洱升起了一个火堆,用茅草遮住山洞口,这才回到江折夜身边,解开了他的衣服。

  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人,肌理紧实,腹肌的轮廓清晰又恰到好处,腰侧有一个狰狞的撕咬伤,血肉模糊的,看着都觉得疼。而且,攻击他的魔物的牙齿似乎还带了毒,伤口边缘隐隐发黑。

  如果是个普通人,这么严重的伤,恐怕很难熬过去。好在,江折夜有金丹,只要给他敷药包扎,吊着他的命,等他醒来,他可以自己调息治伤,促进伤口愈合。

  桑洱轻柔又仔细地给他清理了伤口,洒下止血粉,又从口袋摸出一个小布包,这里装了她用碧殊草炼制的丹药,还有碧殊草制成的解毒药粉。喂他吃了丹药,又敷了药,最后用洁净的白布重新缠上他的腰。

  完事后,桑洱看向他的脸庞。江折夜的眼睛下凝固着血迹,但原文里并没有说他变成了瞎子。也许是受伤了,才暂时无法睁眼的吧。

  干净的白布已经不多了。桑洱用布巾一角沾了点水,轻轻擦去了他脸上干涸的血迹。

  事到如今,桑洱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原主会救他。

  江折夜和江折容是双生子,相貌、身材都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眼珠的颜色。巧合的是,江折夜的眼睛受伤了,原主无从分辨这究竟是她忌惮的哥哥,还是对她有恩的弟弟。保险起见,她还是救了。

  估计要等江折夜醒来,与她发生对话,她才分辨得出对方的身份。

  当然,这对桑洱而言不是难题。因为剧本早就告诉她这个人是江折夜了。

  擦好了血迹,江折夜的眼皮动了动,似乎要转醒了。桑洱可没忘记他有多不待见妖怪,谨慎地离远了点儿,却忽然瞥见了一阵光芒。

  桑洱一怔,视线转向他的胸膛,就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他心口的肌肤上,浮现出了赤色繁杂的纹路,如热烈瑰丽的岩浆,在身体的表面窜动、燃烧。受此影响,青年的面容也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桑洱懵住了。

  两年前,她被江折容收留的时候,就曾经亲眼看过他心口出现这些纹路。

  这是伶舟的心魂。

  桑洱:“……”

  怎么会这样?

  莫非剧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偏移?原文写的出场人物是江折夜,实际来和原主私奔的,却是江折容?!

  这些赤色焰纹肆虐了一阵,才蛰伏回他体内。江折容闷哼一声,慢慢转醒。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脱了,旁边还有一道陌生的呼吸声,却又不能睁目,他的身子骤然紧绷,发出了一道沙哑的声音:“谁……”

  他的嗓子似乎也受伤了。

  “你别动,我才刚给你包扎好呢。”桑洱见他姿态防备,怕他会弄到伤口,立刻用温暖的手心抵住他的肩:“是我。小道长,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桑桑呀。”

  听了她自揭身份的话,以及那道熟悉的声音,江折容挣扎的动作停住了,半晌,才沉声道:“桑桑?”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自从沙丘城一别,我们就没有见过面了。”眼前的人是江折容,不是他那个阎王一样的哥哥,桑洱心中油然生出了一股放松与亲近之意,坐近了一点儿,给他盖上了一件干燥的厚衣服,认真地说:“我刚才在雪地里发现了你。你腰上的伤口很严重,所以别乱动。”

  江折容抬起手,触到了腰上的白纱布,忽然问:“这是哪里?”

  “这是我平时休息的洞穴,很安全的,你可以安心待着。”桑洱担忧地望着他的双眼:“你的眼睛怎么了?”

  江折容闷咳了一声:“被灼伤了。”

  “原来是这样。你别担心,灼伤是能治好的,你不会眼盲。”桑洱想给他把脉,触到他的手,发现很冰冷,就说:“我给你倒杯热水喝。”

  因为桑洱偶尔会过来休息,山洞里存放了一些简单的锅瓢器具。她刚才已经在火堆上烧好一壶热水了,装入小碗里,稍微吹了吹,到了能入口的温度,才俯身靠近了江折容,小心地扶起了他:“来,喝点热水。”

  江折容没有气力,只能倚在她的肩上,额头擦过她的脖子。

  世界成了一片漆黑,嗅觉因而变得更敏感。隐隐约约地,能嗅到她衣衫里的那种幽香的气息。Μ.chuanyue1.℃ōM

  碗沿递到了唇边,江折容顿了顿,低头,喝了一口。热水涌入喉管,仿佛融化了血管里的冰,他不由自主地喝得越来越急,轮廓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

  桑洱放下碗,又掰碎了肉包子,喂他吃了一点。一转头看向外面,天色已经开始转黑了。

  冬季的天总是暗得很早的。

  在原文里,原主一直隐瞒着这个修士的存在,大概是担心伶舟会赶走他。桑洱也不得不不按照平时的时间回去了。她让江折容躺平,跪坐在他身边,低头,声音柔柔的:“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我会把山洞口堵起来,在外面设一个结界,明天再来看你。”

  感觉到她的手在摸自己的头发,江折容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按照时间线,这个时候的江家已经覆灭两年了。

  桑洱不知道江折容经历了什么,但他一定过得不容易。因为,相比两年前那个纯情的小道长,他如今的性格,似乎产生了不少变化。更深沉,更寡言少语。

  也变得有点陌生。

  不过,当年她和江折容在观宁宗的最后一次见面可不怎么愉快。又分别了那么久,不生分才奇怪。

  夜里,桑洱回到宫殿,先洗了个澡,换掉这一身衣服,确定自己没有留下味道后,才去找伶舟。

  因为足够谨慎,所以,伶舟没有察觉到她身上有多余的气息。

  到了翌日,桑洱吃完午饭,就带着收拾好的东西,悄悄离开了宫殿。

  江折容的伤势太严重了,桑洱还真有点担心他的情况会恶化。好在,去到那个山洞,江折容仍有气息。听见了洞口有风灌入的动静,他有点警惕,挣扎着想坐起来。

  “是我。”桑洱连忙说,走向了他。

  听了她的声音,江折容一顿,但还是慢慢地坐了起来。

  桑洱蹲在他身边,一件件地拿出她带来的东西,有衣服,枕头,被子,暖炉,干粮,还有一条蒙眼的冰丝绢,可以让江折容被灼痛的眼睛好受一点。

  一夜过去,江折容显然已经饿了,摸索到了干粮。桑洱却按住了他的手,说:“我今天中午做了热的饭菜,偷偷给你多带一份了。这么冷的天气,你吃点热的吧。这些干粮是给你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别吃。”

  今天,桑洱带来的是焖牛肉,一揭开盖子,香气就在空气里飘散开来。江折容看不见东西,桑洱就耐心地用勺子喂他:“啊,张嘴。”

  虽然落难了,肚子也很饿,江折容的吃相还是相当好看,安静地咀嚼了一阵才咽下去。雪白的丝绢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能被人随意欺负的俊美瞎子。

  “怎么样,好不好吃?”

  食物入腹,江折容的唇恢复了一点血色,沾了一点酱汁。桑洱看见了,就想帮他擦掉。没想到,她的手伸到他唇边时,江折容似乎打算舔掉那点酱汁。湿红的舌尖触上了她的手指。

  桑洱指尖一痒,连忙缩回了手。江折容也感觉到自己舔到什么了,却没提这事,微微垂头,回答了她前面的问题:“好吃。”

  伤者有食欲是好事,桑洱高兴地说:“那我明天也做给你吃。”

  “……嗯。”.

  一转眼,就过了几天。

  桑洱的瞒天过海之计一直进行得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每天都要两边跑,有点累了而已。

  十二月末的一个深夜,行止山飘起了鹅毛大雪。

  第二天中午,桑洱去到山洞的时候,才发现堵在洞口挡风的茅草竟被吹开了。江折容因为受伤太重,这几天,伤口一直有点反复。如今被风雪冻了大半夜,他脸色发红,竟发起了高烧,已经昏昏沉沉的了,牙关、身躯不住地打着冷颤。

  糟了。

  桑洱赶紧将洞口的东西重新塞好,挡住冷风,跑了过去。一蹲下来,她的脑海里,就突然冒出了一段原文——

  【见到这一幕,桑桑无计可施,决定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她红着脸,却还是解开了衣服,只剩下了最里层的薄衣,将眼前的年轻男人纳入了怀里,肌肤相贴,紧紧搂着。】

  桑洱:“……”

  原文作者果然专情于羞耻古早桥段一百年。

  不过,原主之后会跟着江折容离开。难道这段情节就是在给未来做铺垫?穿书吧

  系统:“是的,宿主。在本段情节里,这是能救他的唯一办法,其它救人方式都已经被暂时锁定了。”

  桑洱:“……”

  好吧,反正江折容在昏迷。桑洱把心一横,解开了衣带。冷空气呼呼地灌入衣服里,皮肤浮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桑洱哆嗦了一下,伸手将江折容搂入了怀里,用外衣包着他,又把被子也拖了上来,盖着。

  江折容在发烧,身子虽在轻微发抖,却很热,如同他的鼻息。隔着薄衣、依偎在一起,确实比一个人挨冷要暖和很多。迷蒙中感觉到了热源,江折容的喉咙咕哝了一声,仿佛想钻进她的身体里,不由自主就展臂,圈紧了桑洱的腰。那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怀里压着一个人的重量,非常沉。但桑洱这两年习惯了被伶舟当成抱枕,竟也觉得还好。她紧了紧手臂,看向洞壁。周围太过安静,不知不觉,桑洱也合上眼歇了一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在半梦半醒间,桑洱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

  江折容的烧似乎已经退了。知觉恢复后,察觉到自己正贴着一个柔软暖热、小火炉似的身体,他略微有点僵硬,突地起了身,又发现自己正缠着她的腰,下颌微一紧绷。

  桑洱揉了揉眼睛,也坐直了身体:“你醒啦?”

  江折容的唇动了下:“我们这是……”

  “昨晚下了大雪,风把堵着洞口的东西吹开了。你发起了高热,我看你太冷了,只好这样给你取暖。”桑洱松开手,彼此身体一分开,她也抖了抖,赶紧披上外衣。

  回头,就看到江折容捏着被角,似乎有点出神。

  也是,江折容这么一个冰清玉洁的小道长,这种事对他来说大概太刺激了吧.

  退烧之后,江折容伤口愈合的速度好像变快了。

  因为这件事,桑洱和江折容的关系,也出现了变化,没有刚开始那么疏远了。当桑洱过来的时候,江折容也开始会主动和她说话。

  因为桑洱之前提过几次她“偷偷出来”、“要按时回去”,江折容自然问起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主人不喜欢外来的人,所以我一直没有让他知道我收留了你在这里养伤。不然,他可能会赶走你。你现在这个样子,走远了都够呛,哪里经得住被赶走啊。”

  江折容静静地靠在岩壁上,听桑洱絮絮叨叨,也没打断。等她说完,他问:“你的主人是怎么样的人?”

  “我的主人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我跟了他两年,都没见过能打败他的人。”

  “你为什么会认他做主人?”

  桑洱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主人救了我。救命之恩,必须报答。”江折容淡道:“是吗?那你也救了我。”

  外面风饕雪虐,洞中却很静谧。桑洱坐得离江折容很近,转头看他,脑海里却忽然冒出了一段原文——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桑桑忽然生出了几分意动。

  这些天来,桑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换一个生孩子的对象。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就坐着一个很好的人选——不讨厌妖怪,相貌极佳,力量虽然不及伶舟,但在年轻的修士里,已经算很好了。要不然……就顺着他的话茬,试探一下?

  “小道长,人界都说报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桑桑红着脸,看着他,问:“你想报答我的话,能不能和我生个孩子?”

  对方怎么着也是正派修士,大概是怕太唐突会吓着他,再加上,之前被伶舟拒绝得太多了,桑桑抿了抿唇,抬起潋滟的小挑眼:“你要是不想娶妖怪为妻子的话,我也不用你娶我。你就弄一弄我,弄到我有孩子就好啦。”

  她以为自己在退让,却不知道这话有多大胆。】

  桑洱:“…………”

  这段剧情终于还是来了。

  台词羞耻又烫嘴。但是,关关难过关关过,硬着头皮上吧。桑洱的手指蜷紧了些,忍着羞耻,声如蚊呐地念完了两段台词。

  江折容不说话了。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很沉:“你说什么?”

  他是没听清吗?

  桑洱捏紧了衣角,只好重复念道:“我说救命之恩……”

  “我说的是你最后那句。”

  等了一会儿,他才听见了一道有点儿扭捏的声音,说:“就是,我想你弄个孩子给我……”

  桑洱的话还没完,就感觉到下巴一紧。

  江折容的灵力似乎恢复了几分,纵然蒙着眼,也能感知到她所在的位置。

  他的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力气很大,透出了一股强硬。在猝不及防之下,桑洱被拖到了他的眼前。于慌乱中,手撑住了他的大腿。

  怎么回事,江折容似乎比两年前强硬了不止一点半点……

  “你想我给你一个孩子?”江折容的声音很低沉:“为什么?”

  明明隔着冰丝绢,桑洱却觉得他好像正盯着自己。

  桑洱咽了咽喉咙,江折容是带伤之躯,她却感觉到了一种战栗的压迫感:“我、我就是想和厉害的人生一个强大的孩子。小道长,你在人类修士里就是佼佼者,看着就很厉害呀。”

  “……”

  桑洱的腰凹得有点酸,指尖轻轻地扣了扣他腿上的衣服,小声说:“小道长,你可以先考虑一下的嘛,不用马上就给我答复的。”

  少顷,桑洱的下巴终于被他松开了。

  在松开的那一瞬,她的肌肤似乎被那粗糙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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