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张合平争取到十万块钱的活动经费之后,李六一当即召开了全组“动员会”,要求全组人员换个地方“体验生活”。Μ.chuanyue1.℃ōM
若是说搞团建,肯定有人不乐意去,暑假眼瞅着就要到来,有孩子的演员,都想趁机带孩子出去逛逛,可是把“体验生活”这个大旗扯上来,便不许他人拒绝,因为体验生活是剧院的传统,也是工作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过去焦先生在世时,别说有戏的演员,就是没戏的,也得去体验生活。
第二天一早,袁雨看着打沃尔沃上下来的徐容,不由张大了嘴巴:“徐,徐队,你怎么亲自来啦?”
昨天开会的时候李六一已经说过,让所有人收拾好日常生活用品,今天一早全组集合前往一個特殊的地方,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体验生活。
李六一也提了会有人来接,她本以为是剧院里的司机或者办公室的人,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徐队亲自开车跑了过来。
徐容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红色拉杆箱,道:“怎么,还怕我知道你家地址啊?”
“上车吧,人多,稍微有点挤,不过一会儿就好,咱们的目的地不远。”
等袁雨上了车,演觉英的韩青,也是前京城电视台主持人听到徐容的话,问道:“徐队,意思是咱们这趟差离京城不远?”
“不是不远,就在京城。”
“那,有出差补贴吗?”
“当然,你们就当渡两个月的假就行。”徐容笑着瞥了她一眼,“你这个关注的点很不对啊?”
“哈哈哈。”
徐容同样笑着,但内心当中却是感叹,这趟差,出的可绝对没想象的那么容易,只希望他们能够坚持下来吧。
生出这个想法之前,他曾拜访过郑融老爷子,向他请教了许多封建大家族的规矩礼路。夶风小说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蓝田野老爷子虽然也是大家族出身,但本身已经没落,况且纵然没落之前,门头和高家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是郑老爷子可是出身官宦人家,对其中的情况,眼下的院里还在世的老人当中,没人比他更了解。
其实若是焦先生在世,材料的来源更多,焦先生出身世家大族,又身处乱世,一生跌宕起伏,经历极为丰富,阔绰过,也困苦过,接触的各个阶层的人物不知凡几。
可惜的是,随着其好友、同事欧阳山尊先生的故去,焦先生的经历的细节,也随之尘封。
把大部分人都接到院子,由李六一负责安顿之后,徐容开着车,前往家属院,去接两位老爷子。
接到人,上了车,朱旭冷不丁地问道:“小徐,捉刀代笔那个典故,是怎么回事啊?”
对于师伯的问题,徐容颇为腻歪,作为动不动就考小张同学的人,他实在太了解此时朱旭师伯心中的小九九了。
他沉默着,打后视镜里瞄着两位老人的表情,在对方脸上的笑容渐渐荡漾开来时,才慢悠悠地道:“三国时代曹操接见外国使臣时,考虑到自身的形象不够威武,于是便让一个长得威猛高大的部下冒充他,自己提刀站在一旁,事后,有人问使臣对魏王的印象如何,那使臣说道:‘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应该是这么回事。”
他虽然不知道老爷子临时考校的目的,但这种题目于他而言简直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他可是差点出演《三国》“重要角色”的演员。
蓝田野见他的停顿虽然有点长,可是卡的点实在太过诡异,而且说下来,根本没有半点停顿,接着问道:“有句诗,不敢问来人,是谁写的来着?”
徐容这次没再故意拖延,道:“不好说,有的说是宋之问,有的说是李频。”
等他说完了,坐在中间的两位老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朱旭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不错,继续保持。”
徐容同样笑着,两位老人今天乍然高昂的兴致,让他同样生出了点过去的趣味。
两位老爷子似乎彻底忘却了曾经被他支配的恐惧。
他就着二老的兴致,不经意地问道:“蓝老师,师伯,最近一直有个问题困扰着我,不是有种说法嘛,一个道德品质高尚的演员,才能演好一个坏人,让观众讨厌他、憎恶他,而价值观扭曲的演员,会把一个坏的角色演的让观众同情他、可怜他,但是最近我遇到了一个同行,价值观很有问题,可是她演的反面角色,却让很多观众骂,这是怎么回事?”
蓝田野本来听的不住点头,只是到了后半截,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褪,及至徐容的话音落下,他伸手扶着额头,语气乍然变得虚弱:“哎,这老毛病几十年了,就是没见半点好转,一坐车就晕,一坐车就晕,我先眯会儿,你们聊,你们聊。”
徐容要是问一两句就能解释明白的问题,他也不会断然拒绝,可是上来就抛出这种存在争议,而且必须详细论证并且很可能没有结论的难题,他就不能不偷个懒了。
朱旭顺势道:“那我们都别说话了,省得你闹心,你先歇着,等到了我喊你。”
徐容瞧着蓝田野话还没说完,眼睛直接给闭上了,胸中当即淤积一股“卧槽”之意。
你们真的绝了啊,一个晕车得休息,一个不能打扰人家休息,合着你们考我行,我问问你们就不行?
上回拉你去抓娃娃你咋就没晕车???
朱旭呵呵笑着,不是他不乐意回答,而是深刻地明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接下来还有一个月,一旦今儿个开了个头,接下来的一个来月就别想安生。
他上了年纪,没有李雪建的精力,偶尔的提点还行,可是徐容的技术、理论水平并不低,是眼下院里尚未离退休人员当中少有的学者型演员,问出的问题,一般都是综合了理论和实践的,每一个他都得好好考虑半晌。
这哪扛得住啊这个?!
“得咧,您二位好好歇着吧。”徐容见俩人彻底没了声,也不好再逼迫,要是俩人各自年轻三十岁,他非得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死亡笔记”。
到了地方,帮两位老人收拾房间、摆放带来的东西的当口,徐容蹲在行李箱旁,伸手就要起了一摞画纸和本子,可是他拿的时候,一手没能完全拿起,而只翻开了最下方的厚厚的老式笔记本的封皮,顺带着,他稍微探了点身子,打算用另一只手一块抱起,这么探身的一瞬间,视线落在了笔记本:
我从年轻时起,就看过一些、也听说过一些《家》的演出,冯乐山这个角色大都由一些舞台经验丰富、被称为“性格化”的演员来扮演,形象造型各异。
现在要我演了,我应当从何着手?
我有个主张......
徐容半蹲着身子,正要继续看下去,一只大手凭空而出,劈手将笔记本拽了过去。
蓝田野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自顾把笔记本放到了一旁的书架上。
徐容张了张嘴,他知道笔记本记得是什么东西了,可是就看了开头,真正的实在的东西,一眼都没瞅见!
巨特么的难受!
等收拾妥当之后,李六一开始分发服装,一边发,一边叮嘱,每个人必须穿着演出时要穿的戏服,过程中,谁要是觉得不合适,可是找他意见、说要求,只要合理,立刻调整。
但这些都是后话,在体验、储备还没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除了熟悉那个时代的两位老爷子,暂时的,谁也不敢肯定地提意见。
徐容有点心不在焉,太特么难受了,他很确定的一点是,笔记本当中“我有个主张”之后,必然是一句或者一段提纲挈领的内容,然后跟着对这段纲领进行分析、更正。
因为他也是这么做人物的分析工作的!
而且他更清楚的是,分析的过程中,必然会涉及大量的技巧运用和相应的论证。
这种难受一直持续到午饭。
整个剧组的演职人员尽管近三十号人,可是一日三餐也不是外边定了送过来,而是由演侍女鸣凤、婉儿的袁雨、辛月以及演男仆袁成、苏福的兰法庆、王坤出去采买、生火做饭。
为了尽可能的还原,接近最真实的体验,做饭用的也不是煤气,而是地地道道的土灶。
一切材料准备妥当,袁雨和辛月俩人在厨房里鼓捣了半天,只是除了滚滚浓烟以及弄脏了的脸蛋、戏服,连把明火都没生起来。
兰法庆和高茜坐在厨房前的石榴树下,看着二人灰头土脸,头发散乱不停咳嗽的模样,笑的简直直不起腰。
而前院的浓烟,也惊动了后院一众“老爷”、“太太”,不知道谁说了一声“不能是失火了吧?”后,一个个全起了身朝前院的厨房跑来。
唯独不包括徐容。
此时他猫在耳房里,目送着众人急匆匆地朝前院走去。
既然不让光明正大的看,那就借来瞅瞅!
鲁迅先生早就有过论断,读书人的事儿,不能叫偷!
他正要行动,却发现演他继母的高茜又一路小跑了进来。
吓的他迈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去,大家都去前院了,唯独他一个人猫在后院,要是被高茜撞见,肯定要问他原因。
若是在平时,他倒是也不怕,可是接下来做的事儿,多少有点不大好意思,他心里稍微的有点发虚。
高茜先是进了东厢房,没过一会儿,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手里拿着把扇子。
高茜先前没在后院,了解的情况早,袁雨、辛月俩人一人凑一颗脑袋趴在灶口,鼓着腮帮子呼呼地吹,火没吹着,倒是呛了自个儿一鼻子灰,瞧的她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等高茜离开,徐容再次迈出了脚,他先是等了一会儿,确认暂时没人回返,猫着腰,沿着墙根,一路窜进了堂屋,而后直奔蓝田野住的和堂屋相连的东屋。
进了门,看到书架上的笔记本,徐容大喜过望,回头得给辛月、袁雨一人发个红包,俩人折腾那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出自他的授意,为的就是把所有人都吸引过去。
他正要翻开笔记本,可是瞥见封面上一根银白色的发丝,嘴巴不由缓缓张大了点。
好家伙,老爷子您就弄这点小玩意,看不起谁呢?
老爷子是实打实的间谍出身,但他可是被观众称为“谍战之王”的男人,并且也算是真实实践过,这点小把戏,过家家呢?
徐容先是将发丝拿下,放到左手边,以防被翻页动作带起的风吹走,而后才轻轻地翻开了笔记本。
他的手刚要往兜里摸,乍然瞥见,在第二页的边角,竟然特么的还有一根银白色的发丝!
他轻笑了一声,老爷子您虽然技高一筹,咱可也是一直留着小心呢!
他再次将发丝放到左手边第二的位置,纸上的内容根本来不及细看,迅速摸出手机,打开已经设置好的相机,确定字迹清晰之后,迅速按下了拍照的按钮。
而后,翻开一页,故技重施。
连着拍了约摸七页,徐容的听着外头传来的影影绰绰的笑声,心中有些着急,这哪拍的完啊?
因为他不仅要拍,在每一次翻开新的一页之后,还有仔细瞅瞅有没有陷阱。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他怕被逮个正着,不敢再拍下去,将笔记本放回了原处,重新把银白色的发丝压上,而后快步走入堂屋,一把歪在了椅子上。
“嘿,前院俩人都快被烟熏哭了,这儿还有个呼呼大睡的呢。”
等众人回来,看到歪在太师椅上睡着的徐容,不由打趣道。
“小徐今儿忙了一晌午,又是搬东西又是开车的,肯定累的不轻,让他睡会儿吧。”
徐容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院子当中打量自己的众人,先是打了个哈欠,而后伸了个懒腰,道:“啊,刚才往这一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怎么,饭做好啦?”
“做好?”艺术处处长孙丹笑着道,“大少爷你还得等等,一时半会儿的啊,我看是做不好啦。”
徐容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蓝田野瞧着徐容好奇的神情,本能的就觉得有点不对,快步走回房间,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脸上淡淡地笑着,在经过徐容身旁时,大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徐容同样回以浅笑,他很确定,老爷子绝对只是怀疑,而没有肯定的证据,类似的心理交锋,他早就把握的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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