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没有给罗金福和郑宝瑞二人画任何大饼,都不是初出茅驴的毛头小子,没有实实在在的利益,谁也不会轻易站队。

  他采取了双赢的办法,给了二人一人一份合同,一份工作室导演计划的制式合同。

  港台影视从业人员集体北上早已屡见不鲜,诸如「某某某北上捞金过亿,于香港某高端楼盘购置豪宅。」、「某某某闲鱼翻身,内地归来,豪车代步。」的新闻自千禧年以来,隔三差五的就会见诸报端。

  在捞金热得浪潮之下,许多港台影视从业人员,对于北上的期待,丝毫不亚于当年大洋彼岸的淘金热潮,因为他们身边真的有一些过去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在内地混迹几年之后,身家竟然上亿。

  这在过去,于他们而言简直天方夜谭,一个总是演配角的演员,三五年的酬劳竟然能够过亿?

  之所以会造成如此现象,也是多种因素造成,于香港的大牌艺人、导演,酬劳天然的就高很多。

  而于中底层艺人,则要归结于内地的市场足够大,每年制作的影视作品、综艺节目足够多,有些北上捞金的艺人,在不缺片约的情况下,每年接戏的数量往往十部起步,上不封顶,有的甚至能在四五十部影视作品当中的出演重要或者不重要的角色。

  这些影视作品,有一些甚至根本不会播出,但只要片酬到手,其余的就不是他们再关心的。

  罗金福和郑宝瑞属于比较尴尬的那一小撮,二人正当壮年,过去主要合作对象是银河,本来,他们也可以与绝大多数同行一起,北上发财,可是哪成想,银河在内地并不受「欢迎」。

  杜其峰的固执,决定了内地投资方必须具备审核方面的良好关系,不然大把的钞票砸进去,连圈波纹都看不到。

  杜其峰有杜其峰的理想,有他的坚持,可是他的理想和坚持,在不知不觉当中,却挡了过去跟着他谋生的一帮伙计的财路。

  这是罗金福和郑宝瑞无法接受的,在香港同行通过一份份制作的花团锦簇的计划书将内地资方忽悠的团团转,就此开启独立执导生涯并且纷纷住上了大房子、开上了豪车、换上了勉强不违法的新老婆时,他们却仍过着仍跟过去一样的,以前觉得还算滋润眼下却苦哈哈的日子。穿书吧

  若是没有更好的选择,那也只能将就,可是如今有了选择,自然是良禽择木而栖。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杜其峰年纪大了,纵然愿意融入内地的影视规则,恐怕也没几年活跃的光景。

  「徐老师,不用送,不用送。」

  「没事儿,以后还要多多仰仗罗导和郑导呢。」

  徐容将发际线闪着光的罗金福和眼镜明亮的郑宝瑞送到了门口,心中颇为感慨。

  他其实最想拿下的杜其峰,但那明显不可能。

  其次最想签下的就是郑钊强,只不过一如他两不偏帮的风格,郑钊强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说再考虑考虑。

  开了门,正要出门的罗金福和郑宝瑞的笑容僵在脸上。

  门外,郑钊强手举在半空,瞧着似乎打算敲门,而在他背后,则是站着昨天刚进组的林樰和姜浩文。

  罗金福和郑宝瑞的对视了一眼,表情当即严肃了点,白天几人的交流,并没有瞒过他们的耳目。

  据说要暗搓搓的给老板下绊子,这就要开始了?

  而站在门外的三人,同样颇为尴尬,他们是过来邀请徐容吃饭的。

  徐容瞅着打头的郑钊强,隐约猜到了三人的来意,拍了拍罗金福和郑宝瑞的后背,道:「罗导,郑导,你们刚才不是还说有事儿要去跟赵策划商量吗?」

  「啊,对。」

  罗金福和郑宝瑞闻言,

  笑着冲郑钊强三人点了点头,迅速抽身离开。

  徐容将门完全拉开,冲着三人道:「三位老师可是稀客,来,进屋坐,进屋坐。」

  「徐老师吃了吗?」和徐容相对熟悉些的郑钊强带着二人进了房间,一边问道。

  「吃过啦。」徐容见走在最后的姜浩文顺手带上了门,笑着说道,「坐吧,我今天回来的早,在楼下餐厅吃的,对了,后来的戏拍的还顺利不?」

  郑钊强颇为感慨地轻轻拍了两下沙发的扶手,道:「还是徐老师你有先见之明,提议提前封路,其实本来三四个小时就能拍完的戏,结果愣是给折腾了一天。」

  「哈哈哈,一方水土养成一方人,内地生活节奏不比香港,大家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就喜欢看个热闹,别说人家,就是我听说哪有热闹,也忍不住想凑上去瞅瞅呢。」

  「哈哈哈。」

  徐容一边说着,一边取了三只一次性杯子,给三人各自倒了杯水,只不过等到将水递到姜浩文和林樰跟前,俩人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子,拿双手接了。

  徐容看着二人的反应,笑着道:「林老师,姜老师,不用这么客气,坐下聊,坐下聊。」

  一旁的郑钊强,同样诧异地瞧着这一幕,他感觉这俩人,有点怕徐容。

  给仨人倒了水后,见水壶里没水了,徐容走到客厅的一侧的柜子边,拧开了一瓶矿泉水,一边往烧水壶里加水,一边说道:「我这人平时不爱喝酒,拍戏期间更是滴酒不沾,就是闲着的时候泡点这个。」

  他说着,回过头来,拿下巴冲着桌上的泡着红枣、枸杞、桂圆、菊花的玻璃杯扬了下,露出一副懂得都懂的笑容:「一天两天没效果,可是时间长了,谁用谁知道。」

  「哈哈哈。」

  林樰和姜浩文笑着对视了一眼,心中颇为惊讶,徐容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并且用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轻描澹写的拒绝了三人还未发出的邀请,但是又并未让他们心里感到丝毫的不痛快。

  徐容走过来坐下了,道:「两位老师没有出去转转?」

  「没呢,离开了那么多年没回来,全变啦,除了一口乡音,其他的,都全不认识啦。」

  「是啊,其实要说起来,也是这二三十年的光景,改革开放让咱们的国家越来越富强,人民的生活水平也越来越好,对于咱们影视从业者来说,机会也会越来越多,我听说不少香港的导演、同行都已经在内地定居,三位老师也可以考虑考虑,眼下可是有不少政策上的照顾。」虽然徐容从来没参加过院里的学习,虽然他在私下里也会跟小张同学吐槽某些不大合理的现象,甚至吐槽某些政策、制度,但是在其他人跟前,尤其是港台同胞乃至外国人面前,他不会说自己的国家有哪怕丁点的不好。

  在准备《雷雨》、《家》的过程中,他对那个时代甚至更早一些的清朝有了一定的认知。

  尤其是晚清史和民国史,看的他心里极为憋屈,一个泱泱大国,简直如同一头肉猪,似乎是个人都能来宰割一刀。

  尽管如今还存着这样那样的不理想的现象、制度,但是相比之下,可以这么说,当代的国人在世界上,是一百七十年来活的最有尊严的一代。

  享受了这份尊严,并且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也应当有自觉维护这份尊严的义务。

  徐容和三人聊了将近半个钟头,有的是行业的趣事,有的各地的风土人情,没有半句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可是将郑钊强三人送出门的同时,双方都明白,尽管没有半个字提交情、来往、利益,但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感叹、笑声,都在表达着相似的意思。

  走廊当中,林樰回头望了一眼,暗暗咂舌:「这,真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

  人?」

  姜浩文倒是不觉得奇怪,道:「他是个孤儿,对于孤儿来说,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自己挣不到钱,就得饿肚子,就这么简单的道理,所以比同龄人成熟也不奇怪。」

  徐容将桌上的水杯里的水倒了,把杯子扔进了垃圾桶,大多数和他认识的人很容易忽略他的年龄,这其中有他皮肤黑的缘故,也有技术方面的原因。

  因为很早之前就开始塑造年龄较大的角色,所以他一直很注意中年人和年轻人、孩子的差别,经过他的观察,发现区别主要集中于三点。

  第一点是语速,上了年纪的人,语速往往不快,因为较慢的语速,会给人一种说话之人很会思考而又高深莫测的印象,就像新闻联播。

  第二点是笑容,年轻人的笑容很灿烂,一笑几乎露出半嘴牙齿,但是年纪越大,笑容越内敛、含蓄。

  第三点则是眼睛,年轻人的情绪容易带在脸上、表现在眼睛里,可是成年人的眼中很难看得出内心当中的喜怒哀乐,因为他们所承担的各种各样的角色,迫使他们必须克制自身的情绪。

  所以除了跟小张同学和爷爷相处的时候,他平时大多数时间说话都不会太快,脸上的表情也大多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会因此很难交得到真正的朋友,但实质上,能有两三个真正的朋友便极其不易,至于其余的,因利而来的朋友,只要利益一直存在,便会一直是朋友。

  第二天,徐容到片场比平时晚一点,原因是据说游乃海昨天晚上凌晨三点钟于睡梦之中突然来了灵感,对剧本进行了修改,而后在四点钟的时候,把统筹拽了起来。

  然后,徐容一大早醒来才发现,原定的今天的通告,取消了。

  可是等他到了片场,望着被道具布置的看的人恶心的「工厂」,以及脸上徐肉模湖的王紫萱,只觉胃里莫名的一阵翻滚。

  这化妆师也忒狠了点,一个好好的姑娘,弄的比丧尸还难看。

  「徐老师早。」

  「早。」

  「徐老师早。」

  「早。」

  在徐容带着李亘前往导演监视的过程中,正好迎面遇到林樰等人,徐容笑着道:「林老师,怎么又过来了,没出去转转?」ωWW.chuanyue1.coΜ

  「不着急不着急。」

  徐容顿住了脚步,笑着道:「可不能这么想,得抓紧时间,多走走看看。」

  「哈哈。」

  林佳栋见徐容说着,突然将视线转向自己,他愣了一下,听着他那意味深长的语气,瞧着他脸上恐怖的笑容,林佳栋只觉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徐容在威胁他!

  他知道,徐容在给他下最后通碟,也许他们的戏份杀青那天,就是他们出事儿的那天。

  类似的事儿,他自己亲身经历过,那些人是没有任何人性而言的,一场莫名奇妙的「意外」,就能毁掉一个人。

  在转场之后的第三天,剧组来了一个绝大多数都熟悉的人。

  刘徳华。

  对于对方的到来,徐容倒是并不意外,刘徳华和杜其峰是好朋友,如今杜其峰北上拍戏,刘徳华过来助阵,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到了中午,杜其峰提议晚上由他做东,邀请刘徳华、林佳栋请以及他一起吃饭时,徐容尴尬了。

  他当然明白饭局背后的意义。

  只是他和刘徳华算不上熟悉,拍《建党伟业》的时候认识,但是并没有太深的交集。

  让他尴尬的不是饭局,一桌上只有一个认识的,甚至一个也不认识的饭局,他经历的相当多,让他感到难受的是,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套经过缜密思考的组合拳,并且有着十足的

  信心,将这帮人收拾的对「北上」两个字充满恐惧。

  结果这才刚刚开始铺垫,一个个的全都低了头,让他有种积蓄了全身的力气的一拳,锤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他最近读毛选读的自我感觉颇有心得,对付几人的计划,过程虽然复杂,但是实际上本质仍是「现在我们革民族资产阶级的命,取消他们对生产资料的私有制......不但工人对资本家作斗争,资本家家庭里的进步子女也同父母作斗争。」那一套理论。

  尽管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种「无奈」的局面对他体验角色有一定的帮助。

  在戏中,他机关算尽,眼看利用多方火拼,就能逃出生天,但却被濒死的张雷通过临死前的反击给抓获。

  那一刻的心情应该比此刻更加绝望,因为两者付出的代价是完全不等的。

  但是短时间内,他还是希望林佳栋等人能够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跟他较量较量。

  眼下倒是好,七个人,仨人投诚的投诚,服软的服软,剩下的四个人,要么脑子明显不太好使、要么因为常年抑郁不得志,心理甚至都发生了一定的扭曲,即使把人蹂躏的再狠,也没有丁点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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