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当中,除了拍戏期间不爱出来闲逛的徐容,其他三人,对附近都不陌生,尤其是任正斌最为熟络,带着仨人找了家即有烧烤,又做炒菜的饭店,要了间包间。
落座之后,徐容打开了路上买的茅台,他平时喝酒不多,种类也挺繁杂,但是白的往常喝的都是酱香,牛栏山是真的降不住。
也是怕耽误了明天的拍摄。
徐容一边开着酒,一边道:“先说好啊,饭钱剧组出,酒咱们按戏份轮着买酒,我的戏最多,我先打头,下回林老师,再之后张老师,最后任老师。”
“没问题。”
“成啊。”
三人话音落了,感觉不大对,不由的,纷纷转头看向光笑,不吭声的林永建。
林永建瞧着徐容徐容跟前的酒瓶,问道:“这酒,一瓶多少钱啊?”
“八百八。”
“嘶。”林永建闻言倒吸了口凉气,“我这人比较爱喝牛栏山。”
“哈哈哈。”
任正斌摸出了烟,他知道徐容不抽烟,但还是递了过来,道:“徐老师,烟不好,别介意,来,先练习练习。”
徐容犹豫了下,还是接了,按照剧本,戏中有大量的抽烟镜头,甚至有两场戏份,还是围绕着抽烟展开。
在读剧本期间,他向刘疆表达过相关的担忧,毕竟先前《上海滩》因此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但罗力平一句“没事儿,放心大胆的拍。”安了他和刘疆的心。
任正斌散了一圈烟,给徐容点上了,问道:“哎,你们说导演到底什么意思啊,剧组出钱让咱们出来喝酒?说实话,我拍了那么多年的戏,还是头一回遇见。”
林永建立刻接上了话茬,以此掩饰刚才没应下买酒的尴尬,道:“还不是今天第二场戏闹的,咱们几个人,尤其是你们仨,默契度不够,而且不光是默契,还得有那种微妙的兄弟情谊。”
“不是,机关单位里的同僚,兄弟情谊?”
徐容任由烟燃着,道:“这就是刘新杰这个角色定位,单位里什么样的人缘最好?不会对同事产生威胁,而又有一定价值的人,刘新杰就是这么一個角色。”
林永建同样道:“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想啊,你们明明知道,新杰的嫌疑最大,为什么还要拼命的去干李伯涵,都是有原因的,新杰在局里,不争不抢,而且你们贪墨的条子,他向来不深究,都是直接签字,又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也为这种兄弟情谊做好了铺垫。”
任正斌听了二人的话,吐了口烟,道:“合着是咱们今天演的不好?”
“还行吧。”徐容违心地说了一句,第二场戏,任正斌有一段台词有问题,不仅仅是任正斌个人的原因,剧本本身也有瑕疵,但是任正斌处理的时候并没有抹平这点瑕疵。
他本来还想跟刘疆提,结果到了实拍才发现,他们遭遇的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技术性问题。
“二百块钱还真不好点菜,一个就五六十,要我说,咱们不如买点花生米回酒店喝算了。”林永建翻着菜单,心中默算着二百块钱的预算到底能点几个菜。
张曦临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来他手中的菜单,道:“永建,你好歹也是个腕,能不能别老这么抠门?”
“我这是节约,节约,你懂不懂?”
“懂懂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曦临端起了杯子,道:“徐老师,我敬你一个。”
张曦临在几人中,年龄最长,徐容听他这么说,也跟着端起了酒杯,提议道:“什么敬不敬的,一起走一个吧。”
张曦临冲着林永建和任正斌摆了摆手,道:“感谢的话不多说,为什么敬你这个酒呢,今儿看了你一场戏,我算是明白到底怎么演戏了。”
徐容有点听不太明白对方话的意思,但他感觉张曦临有些夸张,表演刨去阅历,技巧性的东西,光看,是看不来门道的。
可是仍跟他碰了下本子,道:“你别看我,我就是半瓶水,林老师、段老师才是行家。”
在酒桌上,他的话不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倾听者,即使说话,也多是以“你”开头,而非“我如何如何”。
每个人,关心的仍是自身,尤其是在酒桌上,更乐意谈论自身。
至于刘疆的期待,他暂时放到了一边,酒虽然能拉近感情,但是却不可能骤然让几个不熟的人亲如兄弟,尤其是几人本身在年龄、名气有差距的情形之下。
林永建翻了个白眼,道:“你可算了吧,我们瞎,白玉兰评委组还能瞎?”
徐容“嘿嘿”笑着,道:“我那都是运气好,赶上了。”
张曦临见几人放下酒杯之后,酒桌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话题的短暂真空期,慢条斯理地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听过林连坤林老师的一场演讲,他说演员看剧本,不能看括号里的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不看括号里的字还咋演,你们知道咋回事不?”
徐容拍了拍要抢着倒酒的任正斌的小肥手,给几人倒上了,没立刻接话,意思他是明白的,但是张曦临提起的这个话题,比较深,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明白。
编剧在创作剧本时,并不会告诉演员具体该怎么演,但是会描述演员应该有的状态,如(兴奋地)、(愤怒地)等等诸如此类。
而学校的表演课的老师在教学过程中,讲解怎么读剧本时,总是不厌其烦地再三强调一定要注意括号当中的内容。
那到底是老师讲的不对,还是林连坤错了?
林永建抬起头,道:“是有这么个说法,我估摸着吧,他的意思是,你得看前后剧情,因为括号里的内容太单薄了,如果仅仅去研究‘兴奋地’、‘悲伤地’,很容易失去对戏的把握。”
四人当中,只林永建非科班出身,而是话剧团磨练出来的。
任正斌夹了颗花生米,送进嘴里,道:“这里边还有个问题啊,比方说编剧说了,要兴奋,可是那么一大段词,从哪开始兴奋,兴奋到哪个点,又从哪个点缓回来?”
“对了,徐老师那段录音你们听过没?”
“哪段?”
“这你都不知道,我让你们听听。”
任正斌刚摸出来手机,却发现徐容神色诡异地盯着自己,忙解释道:“徐老师,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这不是当时录的音,是后来网上下载的,不信你看,真的,我对天发誓,真不是我捅给媒体的。”
张曦临不知道的事情的原委,但他一听“录音”俩字,就产生了不好的预感,道:“徐老师,这点你可以放心,斌子绝对不是那种人。”
“哈哈,我逗他呢。”
“嗨,走一个走一个。”
放下了酒杯之后,任正斌放起了录音:“其实咱们这两天读剧本,极个别老师确实存在一点小问题,不太投入,我在读剧本的...”
三人听完了录音,任正斌看向林永建和张曦临二人,问道:“感觉咋样?”
张曦临想了一会儿,问道:“那要是莪了解某个人之后,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呢?就是我既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哪怕他从我跟前过,我也能把他当空气。”
任正斌收了手机,拿食指指着他,道:“你这不是抬杠嘛,你身边熟悉的人,你肯定会有态度,有了态度,就有喜好,你不可能把他当成空气。”
徐容应和道:“我觉得任老师说的有道理。”
“哈哈哈,徐老师你太滑头了。”
四人默契地端起了杯子,徐容在仰头喝下的同时,不禁心中讶异,往前多想了几分钟,对于张曦临的评价,猛然拔高了一大截。
这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虽然因为业务能力,领会刘疆的意思比较慢,但是在了解了内情之后,行动上反而比他们仨人到位的多。Μ.chuanyue1.℃ōM
他对交流表演技巧感兴趣吗?
也许感兴趣,也许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他抛出了一个很有共性,并且在坐的其他三个人都感兴趣,并且愿意为之讨论的话题。
刚才聊天的过程中徐容发现了,他们几个人成长经历截然不同,年龄上也有一定差距,哪怕女人、八卦,也总有人不感兴趣。
而这个链接点,被张曦临找到了。
他不是资历最老的,相比从业时间,任正斌和李永建都比他长,更不是名气最大的,毕竟他的对面坐着新科视帝。
可是他的话,却成为了四人拉近关系的核心。
这点,很值得他学习,不以自身为中心,以话题为中心。
“呼。”
“呼。”
徐容放下酒杯,刚夹了一筷子菜,扭头一瞅,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永建胳膊肘拖着下巴,睡着了。
“哎,林老师这是?”
张曦临哈哈笑着,道:“他就这劲儿,好喝酒,一天不喝就难受,但喝不多,我跟你说,要不是今天第一次喝酒,他指不定拿着一瓶啤的跟你嗷嗷着一醉方休。”
“哈哈。”
徐容笑着,道:“要不咱们送林老师回去吧?”
张曦临摆着手,道:“不用不用,你让他睡二十分钟,等会儿起来他还能接着再喝一二两,老毛病了,他喝酒分上下两场。”
徐容瞧着林永建,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
“对了,刚才我提的那个问题,徐老师怎么看?”
“咱们也别老师长老师短啦,喊名字吧。”徐容立刻转移了话题。
“那感情好。”张曦临观察着徐容的表情,犹豫了下,才又问道,“徐容,你怎么看?”
徐容见俩人又把视线转到自己身上,想了一会儿,放下了酒杯,缓缓道:“我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曦临哥你记岔了,我估计,在说那句话之前,林老师肯定是有前置的话的,比方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或者大俗大雅之类的。”
张曦临歪头想了一会儿,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哎,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印象,不是,你怎么知道?那会儿你还在上学吧?”
“他这个论断,不能硬用,主要涉及表演的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用真情实感去表演,怎么说的都有,有的叫大俗,有的叫看山是山,比如新人拍戏,哭不出来,脾气好的导演,会帮他回忆过去难过的事儿,脾气差的,一顿臭骂就完了,可是再难过的事儿,用的多了,也不灵了。”
“第二个阶段,就是完全掌握了技术,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黄金阶段’,也叫做大雅或者看山不是山,技术非常好,演的没一点错,就是缺了点情感和爆发力,而且绝大多数的演员,都会停留在这个阶段。”
“第三个阶段,是‘自带光芒’,还是叫大俗,也有的说是看山还是山,但是跟第一个阶段是完全不同的,比如一个角色,他没哭,观众却哭了,他很认真、很严肃,观众却笑了,你刚才说的那点,应该是第三阶段之后需要注意的,因为那个时候,你不需要去看剧本括号里的内容,也知道到哪该爆发,把情感赋予给哪个词、哪个字,又到哪该收,你哭的时候,并不是以自己的情感在哭,而是以角色的心态哭,这个阶段,是把情感放到角色当中,以技术为支撑,到了那个点,立刻就能哭出来。”
“所以不能说不看括号里的字是对的,也不能说不看括号里的字是错的,这个要根据自身的情况来定。”穿书吧
“嘭。”
仨人被冷不丁回过神的林永建吓了个激灵,他拍着桌子,俩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徐容,端起了酒杯,高声道:“精辟,精辟,来,徐老师,必须得走一个。”
徐容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抬着跟他喝酒的人回了酒店。
一瓶酒当然喝不醉四个人,可是喝着聊着,聊着喝着,四人不过瘾,干脆又买了一瓶。
结果没喝完,林永建的下半场就结束了。
四人回了酒店没几分钟,刘疆酒酒跑了过来,看着三人起喘吁吁地坐在林永建房间的地上,呵呵笑着,问道:“林老师呢?”
张曦临喘着粗气,指了指套间的里间,道:“里头,里头睡着呢,喝多了,我们路边等了半个小时,愣是没见着一辆车,要不是徐容有劲儿,今儿晚上非得睡外边不可。”
刘疆一听张曦临对徐容的称呼,心下踏实了许多,他刚才一听走廊里一阵叽哩咣当,就猜到几人回来了。
效果,比他预期的要好。
他的计划是正确的,论业务能力,张曦临差了徐容十万八千里,但要是论活跃气氛、与人为善,林永建、徐容他们仨也顶不上张曦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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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儿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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