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
这是范婉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则是……这声音有点耳熟!
“你若不吵不闹,我便松开手。”男人的语气有些不自在,显然,这样夜探香闺的行为他也是头一回做,业务不大熟练,所以整个人绷的非常紧。
范婉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瑟瑟发抖,眼泪簌簌流下,落到男人的手背。
房间里漆黑一片,她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可联想到家里这些人,其实也不难猜。
水涵水溶已经被过继,而且年纪很小,还没到委以重任的年纪,下人们又有武师父镇着,涂夫子年岁又大了,虽然有动机,但着实没必要,他是贾惜春的夫子,只要随意找个借口,就好比前几日那样,就能顺利与她见面。
这么一分析……这人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除了那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不做他想,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亲自过来找她。
现在当皇子都要内卷了么?这种掉节操的事也要亲力亲为?
她一边装作害怕,一边悄悄伸手到枕头下面,那里有她一直放着的,用来防身的剪刀。
剪刀不大,就是绣花时用来拆线的黄铜鹤形剪刀,这种剪刀最大的优点便是它的刀尖格外的尖且细,扎了人会格外的疼,出血量却不会很大。
用在此时正合适。
范婉冷静的分析着此时她该做什么反应,手却已经将剪刀给捏在了掌心。
如今不是后世。
现在的女子名节格外重要,一旦四皇子出现在她房里的事被旁人知晓,四皇子或许只是增添一桩风流逸事,可她却是要被人唾弃,名声皆毁,死都无用。
所以她下手一定要有分寸。
心跳在狂跳,额头因为紧张出了不少汗。
水渊却以为她在害怕,其实想想也是,哪个女人面对半夜钻入房内的登徒子会不害怕呢?其实他是以为秦氏已经睡了,才临时决定进来搜寻一番的,毕竟按照宫里的习惯,至少得主子睡熟了,下人们才能离开,谁能想到贾家的规矩这般不一样。
“你不说话我就松手。”他又确认了一遍。
范婉这次点了头。
水渊松了口气,他也不想做这登徒子,若这秦氏真与废太子有关系,看这年纪很可能是自己的堂妹,对自己的堂妹下手……他还没那么禽兽!
感受到捂着嘴巴的手,力道慢慢松了开来。
范婉立即一副脱力模样往前一扑,瑟瑟发抖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孱弱,可就在男人抽身想要后撤的时候,她猛地一转身,捏着剪刀就对着男人的脖子用力捅过去。
这一刀,她是下了死手的。
水渊反应不及,只避开了脖子,那一剪刀直接扎在了他的肩头。
范婉一边抽噎,一边猛地抽出剪刀,仿佛一只吓得快要崩溃的小兔子,趁他捂伤口的空档,捏着剪刀就冲下了床,结果却因为腿软猛然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她手脚并用,捏着剪刀往门口爬,狼狈至极。
而她身后,水渊猛地捂住自己的肩膀,鲜血从指缝中溢出,疼痛让他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弱女子给伤了。
他猛地转身,就看见范婉已经快要爬到房门,眼看着就要够到门,顾不得肩膀上的伤,迅速跑过去,用没受伤的手一把将范婉给掀翻了,范婉本就没真的打算出去,干脆顺势换了个方向继续爬,最后爬到了窗户口的大衣橱旁边,背抵着大衣橱的柜门,手里举着染血的剪刀,浑身哆嗦的看着渐渐逼近的身影。
嘴里呜咽着:“不……不要……你到底是谁……”
水渊捂着肩膀走到范婉跟前,今天月色极好,透过窗户,恰好洒在衣橱的门上,也恰好洒在了范婉的身上。
他借着窗外月光低头看向她。
女人很狼狈。
头发凌乱,满面泪痕,身上只着单薄的亵衣,莹白如玉的肩膀与手臂在月光下仿若发光,攥着剪刀做防护姿态的手微微颤抖,凤仙花染就的指甲此刻沾了血,愈发显得十指纤纤,她蜷着身子,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就是个被吓坏了的女人罢了。
刚刚那一刀,大约已经用掉了她所有的勇气。
水渊蹲下身,抬手握住那捏着剪刀的手,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脸暴露在了月光下。
范婉的身子猛地一颤,声音里带上不敢置信:“四……四殿下?”
水渊低低的‘嗯’了一声,手下发力,略微强势的将剪刀从她手里给夺了下来,站起身来:“你先穿衣服,我有话问你。”说完,他绕过屏风走到内室,掏出火镰点蜡烛。
很快,内室亮了起来。
范婉呆坐了一会儿,才仿佛找回力气一般,颤颤巍巍的起身,哆嗦着开始穿衣服。
点燃蜡烛的水渊环顾整个内室,只见一张雕花大床,帐子半开,被褥有些凌乱,显然是刚刚范婉挣扎的结果,雕花大床外头有一张月桌,上面放着一个笸箩,笸箩里有做到一半的针线,还有……一把与他手中这把一模一样的黄铜剪刀。
水渊顿时觉得眼睛被烫了一下,端起笸箩就放到了旁边博古架的顶上……一个范婉绝对够不到的地方。
放完笸箩,他舒了口气,转身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等待着秦氏穿好衣服进来。
至于秦氏会不会出去喊人……
已经完全暴露自己的水渊并不担忧,除非秦氏真不想活了,否则她绝对不会干出那样的蠢事。
范婉确实没有闹开的打算。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在脑海中回忆自己刚刚的一系列行为,再三确认没有疏漏的地方,这才脚步沉重的,慢慢地往内室挪,里面的人似乎也不着急,悄无声息的等待着。
内室和外室间只隔了个屏风,所以就算是挪,也很快挪进了内室。
范婉双手抱臂,缩着脑袋一副小可怜样,进了内室也站在距离水渊最远的地方。
“过来。”水渊开了口,目光却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
只见那道纤细的身影猛地一颤,却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两步,显然对他惧怕不已。
“殿下有什么话这般问就是,民妇听得见。”范婉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在微微的颤抖着,面上凄楚惶恐,脑内CPU却在疯狂运转,只等着水渊询问关于玉佩的事,就能做出最完美的回答。
却不想,水渊直接走到范婉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夏至次日,你可去过炼虚宫?”
CPU瞬间卡壳。
炼,炼虚宫?
范婉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水渊。
随即猛然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对,心一沉,头皮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虚弱回应:“殿,殿下怎么知道?”
“夏至次日巳时三刻左右,你携一小童登上了炼虚宫天王塔,同一日,二皇子妃巳时左右自南北峰相连的瀑布拱桥失足落水,所以……”
水渊垂眸,盯着范婉的表情,不放过她一丝情绪波动。
拱桥失足落水……范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天看见的凶案,那个穿玄色衣裳的男人将那个湘妃色衣裳的女人推下拱桥的画面。
原来……那个女人竟然就是刚刚薨逝二皇子妃么?
水渊突然微微倾下身子问道:“你都看见了吧。”
“没有!”
范婉想也不想的否认。
她不停的摇头,也顾不得眼前男人是不是皇子,直接侧过身子从水渊身边走开,走到梳妆台边,手撑在了妆台上,明明否认了,可那姿态却仿佛在说,她确实看见了。
“她真的是自己落水的?”水渊快步走到范婉身侧,隔了大约一尺距离。
范婉再次侧过身去,不看水渊的脸:“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满满的逃避姿态。
反应不对劲。
水渊眼底满是探究,看来二皇嫂的死真的有问题。
“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水渊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转身就准备走。
范婉这才全身脱力似的,靠着梳妆台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却不想,那道本该离去的身影突然回过头来,直冲冲的冲到范婉跟前,双目盯着范婉的眼睛:“今日确是我的不是,冒犯到夫人,本殿下欠夫人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可托人去找福源楼的掌柜。”
说完,也不等范婉反应,直接按着窗户轻轻一跃,猴子一般轻盈的上了墙,飞速的离开了。
范婉呆坐在地上好一会儿,这才起身迅速脱掉衣裳,将屋子里的狼藉收拾好了才上了床,等终于重新躺下后,范婉才终于长吁一口气,忍不住轻叱一声:“道貌岸然的狗东西。”
就这么干躺着,也不知躺了多久,天都有些蒙蒙亮了,她才起身重新点燃蜡烛,快步走到梳妆台前。
昨天夜里她就发现了,她的妆奁被人动过。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最下面抽屉里原本正放的小玉佩,此时被翻了个面,下面缀着的络子,也不是她之前摆的模样。
果然,问什么二皇子妃的死因都是借口,看小玉佩才是真的。
不过……
她去炼虚宫不是秘密,可这四皇子,又是从哪里知道,她曾经登上过天王塔的呢?
一谜解开,又添一谜。
范婉突然觉得这四皇子身上,也处处是秘密。
将妆奁重新收拾好,又端着凳子把博古架顶上的笸箩取下来放回桌上,这才重新回到了床上,一夜没睡的她还得继续熬一会儿才行,不然脸蛋子红扑扑的,谁会相信她病了?
第二天水溶他们辞行的时候,就听说大奶奶病了。
水溶是真有些担心,这些时日他在庄子里,也是多亏大奶奶照顾,临走前还不忘让奶娘去探病,说实在不行,就拿着他的名帖回京城去请太医去,总之务必好生照料。
水渊则是翻身上马:“先去见父皇,若病的严重,倒不如直接从行宫里请太医。”
水溶叹息着爬上马车:“能到行宫的太医都是负责给圣上娘娘们看诊的院判,我哪里敢劳烦他们。”
他如今已经过继成了北静郡王世子,严格说起来,他虽是皇帝血脉,却已经不算是皇帝的儿子了,做人就是得清醒些才好,什么身份办什么事,僭越惯了,最后倒霉也只会是自己。
水渊昨天累了一天,晚上还被刺了一刀,这会儿正浑身不爽,听水溶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也有些烦躁,干脆一扬马鞭:“驾。”
另一边,贾蓉正端着粥碗坐在床边做孝顺儿子。
范婉那一脸苍白,让他担心坏了。
“奶奶,你就用一口吧。”
范婉摇摇头,闭了闭眼,十分虚弱的歪过身去:“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先不吃了,倒是你,一大早就跑过来,饭也不吃,书也不读,武也不练,你这叫我怎么安得下心来。”
“奶奶都病了,我哪里还用的下去,若是读书练武能让你身子好起来,我肯定去。”
贾蓉端着碗,用勺子搅和了两下:“厨房特意给奶奶做的碧梗米鸡蛋粥,里面还放了糖,奶奶就喝两口吧。”
“先放着吧,我实在是不想吃。”
范婉捂着嘴巴妆模作样的咳嗽两声:“不然先让瑞珠放在炉子上温着,我若是饿了,随时可以吃,可行?”
贾蓉还想再劝,可看着自家奶奶这副难受模样,到底没忍心继续劝。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
他给范婉看诊,把了半天的脉,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劳了心神了,我开服安神汤,喝下后好好睡会儿,日后切不可再这般劳神。”
范婉也知道自己没病,就连这劳神都是她熬了一个大夜的结果。
贾蓉却觉得这就是个庸医,没见自家亲娘那张脸白的跟纸似的,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劳了心神?于是他发挥出了贾家两府一脉相承的财大气粗:“大夫,可有什么补药方子,给奶奶开两贴补补身子。”
对于这样的要求,老大夫显然很有经验,立刻大笔一挥,开了一剂药材昂贵,却中正平和的清补药方给贾蓉,贾蓉这才高兴了,立刻指派砚台回宁国府取药。
砚台回了府里刚取了药就听说太太找。
忙不迭的就去见尤氏。
尤氏本以为贾蓉夫妇俩是要回府了,结果却得知范婉病了,心里顿时又是高兴又是纠结。
高兴的是范婉病了,就算回来也不会抢她的管家权柄,纠结的是,这儿媳妇病了,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她这做婆母的总要有些表现才是,不然落到旁人耳朵里,保不准会说‘到底不是亲的,就是不上心’这样的话。
最后,忍着肉痛的从妆奁里取了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砚台:“蓉儿夫妇离城里远,我就不过去看了,这五十两你带回去给蓉哥儿,就说是我和他父亲的一片心意。”
砚台连忙接过银票,对着尤氏就是一阵千恩万谢。
哪怕明知道太太是个不得宠的,也不是他这做下人的能看不起的。
给了银票,尤氏肉疼的不行,捏着帕子问道:“蓉儿媳妇什么病?可曾找大夫瞧过?”随即她心中有了个猜想,忍不住有些激动的问道:“是不是怀上了?”
砚台被问的一脑门子汗:“恍惚着听说是受了风寒,这奶奶的事儿,小的可不敢多问。”
受了风寒……那就不是有孕了。
尤氏不由有些失望。
她是个继婆婆,进门的时候贾蓉都长大快成人了,自己又是个不得宠的,少有的几次承宠也不开怀,这辈子算是绝了当娘的心了,如今只盼着儿媳妇能怀上,生个孙子,她这做祖母的对孙子好点儿,日后也不怕孙子不孝顺,她也算有靠了。
打发了砚台出去,尤氏靠在枕头上叹气。
大丫鬟银蝶见自家太太心疼那五十两银子,立刻出来出主意:“这大奶奶病了,咱们要不要告诉西府那边?这平日里那边谁病了,咱们这边都是兴师动众的,总不能大奶奶病了咱们帮着瞒,日后老太太若是知道了,必定说咱们不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了。”
尤氏心里一动:“可若是咱们告诉西府说蓉儿媳妇病了,不是逼着人家破费嘛。”
“咱们两府多富贵的人家,哪里在乎这几十几两的银子。”
银蝶这话可算是说到尤氏心坎里去了。
尤氏顿时高兴了:“好丫头,你说的很是。”
要破费也不能她一个人破费,得大家伙儿一起跟着倒霉才行。
很快,范婉生病的事就传到了荣国府去,老太太一听顿时急了,立刻张罗着贾宝玉:“你那侄媳妇病了,咱们家也不能没有个表示,鸳鸯你从库房里取一份人参来,让宝玉亲自送去。”
贾宝玉最近被贾政逼着读书,正不耐烦呢,听到这话可不就像久旱逢甘霖,立刻嚷嚷着要鸳鸯赶紧的,他要立即出发去庄子上。
鸳鸯自不敢让主子久等,立刻取了钥匙带着莺歌去取人参去了。
贾母这边则是交代贾宝玉:“你若是见到那世子爷,必不能犯浑,那世子爷乃是钟灵毓秀的人物,你好好和人家说话,千万要给世子爷留下个好印象。”
贾宝玉此时心都快飞走了,满口答应着。
于此同时,王夫人与王熙凤也在商量着。
王熙凤如今怀胎八月,眼见着要临盆,因着刚怀上的时候被贾琏嫖宿粉头的事,气的见了红,这几个月一直安心养胎,不曾管家,王夫人重新接过中馈,拿着家里的银子补贴宫里的女儿,如今账目平不了,开始打起了侄女嫁妆的主意。
所以她难得主动到王熙凤院里来了。
平儿一见王夫人来了,立刻殷勤的上茶上点心。
王夫人瞧了,忍不住赞叹:“这平儿着实不错,对你也是忠心,你既然让琏儿收了房,该挑个日子让她跪下来磕头敬个茶才是。”
贾琏嫖宿粉头的事情出来后,王熙凤就将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打发了,只留下平儿一个,被她安排给贾琏做了通房,如今身子也破了,她却死活不肯松口喝茶,让平儿做个正儿八经的姨娘。
王夫人这会儿把这事提出来,王熙凤顿时冷笑一声:“我还当姑妈是来看我的,却没想到是给人说情来了,也怨不得你一来,人家就又是倒茶又是上点心的,感情这是贿赂你呢。”
平儿被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奶奶,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要能伺候奶奶,哪怕一辈子当丫鬟我都愿意。”
“姑妈听见没?”
王熙凤歪在枕头上笑道:“人家可不稀罕做姨娘,你来做说客,倒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话一出,平儿脸色更白了。
不想当姨娘的丫鬟不是好通房。
她都跟了自家二爷了,哪有不想做姨娘的,只是作为二奶奶的丫鬟,她比谁都清楚,二奶奶是个心狠的,但凡她敢心大,她都能把她那点子野心给掐死在襁褓里。
“姑妈今儿个来,不只是为这丫头当说客的吧,是府里出了事了?”王熙凤可不是蠢人,王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突然来了,指定是有事。
“哎……”
王夫人叹了口气:“我就是随口说说,倒是惹的你发了一通牢骚,也没旁的事,是东府的蓉儿媳妇病了,老太太急坏了,说什么都要让宝玉往庄子上跑一趟,还拿了人参,老太太都有表示了,我寻思着,我俩也不能空着手。”
“姑妈说的对。”
王熙凤点点头,她捏着瓜子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招呼平儿:“你去包三十两银子,去送给宝玉,让他一块儿带过去。”说着,她又对王夫人叹道:“咱们尽一份心就是了,总不能越过老太太去。”
“我也是这般想的,尤氏这个亲婆婆包了五十两,我也不冒头,既然你包了三十两,我就折个中,包个四十两就是了。”
“四十两可不大好听。”
如今还是蛮忌讳‘四’这个数字的。
“那就再加个添头,弄个四十五两便是了,也就多了五两银子。”
王熙凤一听有了零头,这才点了头。
“说起蓉儿媳妇,其实还是有件事与她有关。”
“怎么说?”王熙凤久不管事,家里的事她知道的还真不算多。
王夫人拿着银签子挑了个葡萄吃:“蓉儿媳妇娘家的那位养妹,中秋就要成婚了,本来这事儿咱们当没听到就是了,谁曾想昨儿个老祖宗念叨起了,说要给些添妆。”她叹了口气:“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用门面,到处都是开支,光这些看不见的人情往来,每个月就要出去不少。”
说着,她抬手摸摸王熙凤的肚子:“也就指望着你这肚子里的出来了,咱们家也办一场喜事,将这些年用出去的,都收回来才好。”
“我这年纪大了,管家里的事也是头疼,等你生了,说什么我都要撂家伙事儿,好好的歇息几天。”
王熙凤听到王夫人这般说,心里倒是真高兴,她当家奶奶做惯了,还真怕生了以后姑妈把持着中馈不肯放手,到时候她这个做晚辈的,是说也不好,不说又不甘心。
“家里的事可离不了姑妈。”王熙凤也不吝啬的奉承了一句。
却不想王夫人跟着感叹:“离不了也得离,你自己得立起来才行,我这也有操不完的心,宝玉不爱读书,我那元春……哎……”
“大姑娘……姑妈可是有什么心事?”
“还不是元春这丫头,在宫里举步维艰,吃穿用度,联络关系,哪一样不要银子使,前些时候她跟着去了甘泉行宫,昨儿个马太监来说让支五百两银子过去,甘泉行宫不比宫里都是熟悉了的人,如今还得重新打点,不然连一口热汤热水都进不了肚子。”
说着,王夫人吸了吸鼻子:“家里的银子我是不敢伸指甲,外头的利钱还没到日子,如今我也在犯愁呢。”
“愁什么。”
王熙凤立即招呼平儿:“去给姑妈取五百两银子来。”
刚取了三十两回来还没站稳的平儿就又被支出去了。
王夫人一听王熙凤这意思,立刻拉着王熙凤的手拍拍:“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等外头利钱要回来了,我立刻让周瑞家的给你送回来。”www.chuanyue1.com
“我不着急。”
王熙凤一句话,就把五百两银子送出去了。
王夫人拿着银子走的心满意足。
而病了一天的范婉,不仅接收到了两府的爱心,还接收了贾宝玉这个未成年的小叔叔,顿时气了个仰倒,寻思着早知道不装病了,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本来还想随便病两天就好起来算了,现在她干脆往床上一躺,不起了。
白天是一口饭不吃,夜里捧着苏宝珠发来的鸡蛋醪糟狂喝,补充营养,虽然范婉也不明白,为什么鸡蛋醪糟会被归类成奶茶,总归是她得了便宜。
倒是苏宝珠,对她精彩的生活表示很惊叹。
苏宝珠:“我这边才刚进入江湖暗杀阶段,你那边直接朝堂权谋了,牛还是爸爸你牛。”
范婉:“别说这些废话了,大侄子这几天怎么样?胖了没?”
因为孩子是苏宝珠生出来的,自从会笑后,就被范婉自动划入保护范围内。
苏宝珠:“人家好的很,有爹带着,哪里还要咱啊。”语气酸溜溜的,一看就是吃醋了,也不知道吃的谁的醋,总之不大乐意提,干脆转移了话题:“对了,婉姐,你有没有觉着自己最近力气变大了?”
范婉:“……力气?”
苏宝珠:“对啊,我最近老觉得自己力气变大了,昨儿个趁着没人试了试,我把我院里养鱼的缸给抱起来了,那得有好几十斤呢。”
说起这个,范婉想起前段时间爬炼虚宫石阶的事了。
范婉:“力气大不大我不知道,但是耐力变好了是真的。”
苏宝珠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呢?总不能是解毒丸的副作用吧。”
她的梦想是永远做小仙女来着,如今力气变大,对她来说约等于副作用。
说起解毒丸,范婉想起来了:“你说解毒丸是赊的,你欠了多少积分?”
苏宝珠瞬间心虚:“这个……那个……其实……也不多……也就七八百分。”
七八百分?!
范婉瞪眼。
苏宝珠签到一天只能赚零点一分,这是一口气欠了二三十年的签到积分啊,一时间范婉只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苏宝珠轻咳一声,连忙说道:“其实昨天之前还欠九百多分来着,结果昨天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百五十分。”
一百五十分……昨天夜里……
说起来,昨天夜里苏宝珠那边风平浪静,唯一有变故的就是四皇子来找她这件事了。
难道说……任务的关键在四皇子身上?
那狗东西难道就是那个亡国之君?穿书吧
苏宝珠还在那边自我检讨:“总之,我一定会认真签到,绝不浪费,绝不滥用积分,我保证,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和系统赊任何东西!”
一听这话,范婉立刻回过神:“一切以自己平安为主,积分没了没关系,我会努力赚的。”
她感觉她已经找到了财富密码,刷分机器!
如今的四皇子在她眼里已经不是狗东西了,而是荣升为行走的积分,她一定会善用这个工具,争取压榨,哦不,赚取更多的积分,不仅要还清债务,还要赚多多的积分,让她的宝贝闺蜜能够肆意的买买买!
铲屎官之魂在熊熊燃烧。
范婉恨不得今晚上四皇子再来夜袭一下!
范婉病了,水溶去了行宫,贾宝玉满怀期待的来,结果却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钟灵毓秀的世子爷,想要去看看侄媳妇,却被拦在了院子外头,原来侄媳妇怕把病气过给他,说什么也不让他进院子。
贾宝玉唉声叹气的住了两天,实在熬不住了,只好又回了荣国府。
贾母得知水溶去了甘泉行宫,也感叹时运不好,不然怎么宝玉去了,水溶就走了呢,对于范婉的做法她就很满意了,难得夸奖了一句:“蓉儿媳妇是个好的,是个会疼人的,蓉哥儿有这么个媳妇照顾着,我也放心了。”
范婉一病一个月,终于在七月初的时候,病好了。
甘泉行宫那边也传来消息说皇帝要回宫了。
在宫里住了一个多月的水溶临走前回了庄子,给他们带了不少皇帝的赏赐,又和贾蓉约好了等回了京城一起喝酒,就接了自己的奶娘和丫鬟走了。
正好天气也凉快了,‘母子’俩也收拾箱笼准备回家。
结果刚到家,就听见西府那边来报喜,说王熙凤在昨天夜里生了荣国府头一个重孙女,老太太高兴坏了,当时就表示要给重孙女好好做一做满月,顺便来通知一下,洗三那天可别忘了。
一回家就要用钱,范婉也是无奈。
“奶奶你坐着,我给你倒杯水。”贾蓉殷勤的为范婉倒茶,还不忘用手背摸一摸凉不凉。
自从范婉病了这一个月来,贾蓉就给吓坏了,如今总觉得范婉哪里都虚的很,吃口不对付的都能生场大病,对她关照的很,这架势落在家里丫鬟婆子眼里,就是大爷更宠爱大奶奶了。
“别忙活了,你也累坏了。”
范婉让贾蓉坐下,因为饿了一段时间,如今的她比之前更瘦了,也难怪贾蓉总觉得她不健康。
“不累。”
贾蓉笑笑,却还是很听话的坐下:“前几日世子爷差人跟我说,说国子监那边再过个把月就要公考了,他已经帮忙把我的名字递上去了,只要我考上了,日后就能去做监生了。”
只要进了国子监,也算是踏入半个官门了。
日后谋差事也更容易。
“那感情好,我儿读书认真,娘信你一定能考上。”
这句肯定的话比什么都让贾蓉振奋,立刻拍胸脯:“我一定好好考,等日后当了官,我也给您挣个诰命。”
“行,那娘等着了。”
为了这句话,贾蓉更加认真苦读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那些真正的读书人,但正如范婉所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想读书,什么样的老师都能找到,只要不是真的傻子,都能念出来。
两天后,王熙凤的女儿洗三。
范婉往洗盆里扔了两块足金的金锞子,喜的产婆眼睛都笑细了。
刚出生的孩子中气倒是足,屁股刚碰到水就嚷嚷开了。
范婉添了盆后就去看望王熙凤,得知自己生了个女儿的王熙凤这几日心情都不大好,见范婉来了,连忙起身招呼,范婉赶紧压着她:“你快躺着吧,如今你可是最不能劳累的。”
“我这生了个孩子,倒累的你从庄子上回来了,如今瞧着,你确实比年初清减了些。”王熙凤撑着不愿意露出弱势来,这会儿故意提着精神与范婉聊天。
“我也该回来了。”
范婉笑笑:“再过些日子国子监公考,我家大爷去报了名,爷们儿要争气,咱们女人家也不好拖后腿,就赶紧的回来了。”
王熙凤这下子是真惊讶了:“蓉哥儿要考国子监?”
“是啊。”
范婉点点头:“他想要自己去试试,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其实说起来,咱们这样的人家,恩荫个监生也是平常。”
话虽这么说,但那可是监生啊!
王熙凤心里忍不住嫉妒,甭管贾蓉考不考得上,至少人家是真心去考了,犹记得去年这时候的贾蓉,还一天到晚的眠宿花柳,只想着醉生梦死,谁能想到,就成了个婚,人家居然就改邪归正了。
这大半年来,贾蓉是一点子风流韵事都没有,一心陪着秦氏。
王熙凤忍不住打量范婉,她是怎么都看不出来这秦氏哪里好,值得贾蓉为她改变这么多。
再想想自家那个……王熙凤郁闷的都快吐血了。
等范婉走后,她直接将床上的小几给掀了,惹得平儿为这事好一通哭,贾琏免不得回来伏低做小,夜里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平儿身上,又气的王熙凤流了一夜的泪。
范婉的回归,昭示着中馈权利的转移。
原本在尤氏手下又开始故态萌发的下人们立刻紧了皮,一个个平时尤氏支使不动的,此刻灵活的很,不过几天的功夫,不说旁人,就连不太管事的贾珍都觉得日子舒心不少。
范婉回来后抓了几个蛀虫,手段凌厉,直接抄了他们的家,然后发卖掉了。
又喊来人牙子,买了几个小丫头补上来。
之前有个管采买上的,是赖二手下的,被范婉直接换了,换成了大总管来升家的弟媳妇,宁国府的大管家来升是个相当低调的大管家,纵使赖二过来指手画脚,他也不生气,只让赖二在家里管东管西,但重要的地儿一个都没让赖二沾,比如这账房,比如这宗祠,还比如这家里的花名册。
赖二管事累死累活,正儿八经的权利是一个没有。
如今范婉这一手,直接让来升对她好感倍增,最明显的就是来升家的如今也跟着范婉身后了,王坤家的如今成了来升家的副手,两个人一个管着整个府里的花名册,一个管着范婉院里的事,一里一外,配合的那叫一个默契。
就这么忙忙碌碌,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是中秋,也是秦可卿出阁的日子。
范婉提前一天,准备了一套金头面给秦可卿做添妆。
她带着瑞珠一起回了秦家,进了后院就让瑞珠去找小姐妹玩去了,她自己则是去找秦可卿送添妆礼,等到了秦可卿的院子里,范婉也不客气,直接手一摊:“这回你的嫁妆单子总有的吧。”
原本满身喜意的秦可卿顿时脸色一僵:“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范婉冷笑:“我什么意思家里老爷清楚。”
她老神在在的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我今儿个话就撂这儿了,这嫁妆里但凡有一个是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这婚事都成不了。”
说着,范婉瞥向王姨娘:“这话劳烦姨娘去和老爷说一声,我就在这儿等着了。”
王姨娘哪里敢去说,连忙陪着笑脸:“这……如今都到了这时候了,大姑娘又何必在这会儿闹。”
“你直接跟老爷说就行,我的话他明白,你就告诉他,我没那么大度。”
她冷笑:“可别忘了我吃了十多年麦饭。”
秦可卿面色苍白的看着范婉,总觉得这个妹妹变化越来越大了。
范婉气势太足,王姨娘不敢忤逆,直接跑了,不多时,重新拿了个嫁妆单子回来了,脸色发白的递给秦可卿:“老,老爷说了,明儿个嫁妆按这单子上来。”
秦可卿接过来一看,顿时气了个仰倒,嫁妆直接薄了一半还要多。
她直接气哭了:“我要去问问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范婉站起来,接过嫁妆单子瞥了一眼:“还不明白么?你们秦家这些年吃的喝的,可都是我亲爹给的,如今我要回我的东西有什么错?”
说着,她拿出添妆礼:“你也别哭了,这套头面比起你剩下的那些嫁妆也差不了多少,算我这做姐姐的给妹妹的添妆了。”
秦可卿看着头面盒子,气的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先是拿走她一半的嫁妆,接着又添妆一套名贵头面。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千万别乱伸手。”
范婉将嫁妆单子轻轻放在秦可卿的手上:“就好比人的命,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
说完,她脚步轻快的离开了秦可卿的院子。
爽啊!
原主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
添完妆的范婉差人去喊瑞珠,秦家她一刻钟都待不下去,她要回宁国府。
谁曾想,一起过来的不仅有瑞珠,还有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只见荷叶冲上来跪倒在范婉面前,大哭道:“求姑娘救救我,二姑娘说要把我带到二姑爷家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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