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珠这一番做派,叫所有人都看呆了眼。
尤其丁程雍。
那巨石上的人他熟悉极了,不就是他的学生谢子清么?哪里是什么道祖?ωWW.chuanyue1.coΜ
不过,这崔家小娘子的模样也着实叫人看了怪渗人的,这一路上山,她满脸肃穆,三跪九叩,虔诚无比,此时她喜极而泣,眼中濡慕不似作假。
再回想自从谢子清入学以来,他的所作所为。
丁程雍无意识的抿紧了唇,心乱如麻,难不成这学生当真有什么来历不成?
山巅晨雾多到蹊跷。
源源不断的云雾涌来,将崔植一行人笼罩其中,苏宝珠跪趴在地上,很快就被云雾笼罩,看不见了身影,而巨石之上,一直以来背对他们站着的身影突然低下头来叹息一声。
呢喃道:“你这又是何苦。”
神情无奈带着纵容。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原本趴在地上的苏宝珠已经出现在了巨石之上,她侧坐着,仰着头,因为流泪而通红的双目此时怔怔的看着范婉。
崔四郎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向刚刚苏宝珠跪的位置,只见云雾飘荡间,已经空空如也。
“这……”他颤抖着手指,指指跟前,又指向远处巨石之上的一站一坐的两个身影,瞪大了双眼,眼底满是惊恐的看向身边的三哥崔三郎:“那那那……”
崔三郎懂得崔四郎的震惊,其实他也想不通。
三娘跪拜之处距离那块巨石有不短的距离,纵然这山巅云雾缭绕,可也不可能一眨眼的功夫,三娘就从这边到了巨石之上,而且……只看三娘那怔然的模样,便知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换了位置。
“别说话,先看看怎么回事?”崔三郎一把捂住崔四郎的嘴。
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另一边的崔植,却发现崔植不仅不觉得惊讶,甚至表情中透着几分了然。
了然?
为什么会有了然这样的情绪?
崔三郎愈发觉得奇怪非常,无论是这山间奇怪的云雾,还是巨石上面那个陌生的人,还是崔植的表现,都叫他感到奇怪极了。
而另一边,巨石之上的范婉悄无声息的支了支腿,抵住苏宝珠的手肘。
刚刚苏宝珠爬过来时速度太快,拉着筋了,虽说此时她还凹着唯美的造型,但范婉知道,这会儿估摸着苏宝珠的腰和腿,正疼的打颤呢。
苏宝珠确实疼的厉害。
但她还咬牙坚持着。
范婉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声的安抚着。
原本摸头该有个更加仪式感的过程才是,奈何苏宝珠疼的厉害,范婉心疼,于是就这么敷衍的把这所谓的‘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场面给过了。
可也就是这样的漫不经心。
在这晨光之下,云雾之间,反倒显得格外的飘飘欲仙。
当然,也是老天爷助人为乐,在范婉摸头的一瞬间,恰到好处来了一阵风,范婉的宽袍大袖随风微微拂起,配合那清瘦高挑的身段儿,就仿佛要趁风而去似的。
画面太美也太仙。
苏宝珠不愧是经历过现代电视美学熏陶过的人,在打造IP这方面,在这大晋朝,无人能及。
可她疼得太厉害了。
眼圈都忍不住的又红了,当然,落在旁人眼中,就仿佛喜极而泣。
但范婉心疼啊。
所以她弯腰,一把将苏宝珠打横抱起,从巨石上一跃而下,身轻如燕的落了地,姿态潇洒自如极了,看的双树拱门那的人又是一愣一愣的。
“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范婉抱着苏宝珠,走到木屋门口,面上毫无意外,语气也很是平淡的对崔植一行人说道。
崔三郎松开捂住崔四郎嘴巴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抬脚跟上了崔植的脚步,崔四郎刚刚挣扎了半天,实际上还处于震惊之中,见他们都走了,赶紧的也跟了上去。
范婉这个小木屋是她亲手建造的。
她力气大,又学了木工,但由于时间不多,所以木屋不是很大,里面的家具也很简陋,只一个小小的矮几,矮几旁边放着几个蒲团,矮几的一边是移门,如今敞开着,露出里面绢纱的帘子,而矮几的另一边,则是一个小小的木龛,上面放着三清的尊位,以及仲景的骨瓷神位,在几尊神位前方,放着一串手钏,以及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旁边是用樟木做的木盒,里面放着自制的线香。
而另半边的屋子里,有一张不大的书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书桌的正对面,是一张临靠着廊檐的小榻,此时苏宝珠正躺在上面。
范婉弯着腰,袖子被苏宝珠抓在手心。
“别怕,睡吧。”
范婉抬手抽回自己的袖子,然后在苏宝珠面上轻轻拂过,等她收回手时,小榻上狼狈的女子已经安然入睡,眉眼疏阔,竟不见丝毫疲惫。
苏宝珠睡了,范婉放下中间的帘子,转而看向崔植:“我知你来此的目的。”
“我可以为崔六郎解毒。”
“但我有个要求……”
范婉没空和崔植寒暄,直接了当的给了崔植答复,她说自己有个要求,却没说要求什么,只一挥衣袖:“崔家主,还请下山罢,三日后带着崔六郎来书院寻我便是。”
范婉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无理。
崔植自继任家主以来,还是头一回还未开口就被人扫了面子。
可范婉说的话,却叫他心里一凛。
刚刚他看的真真切切,三娘虽然激动的眼圈都红了,却一直未曾开口,反倒是这位‘道祖’,对三娘格外的温和,看向三娘的眼神也格外慈爱,就宛如一个年迈的长者对待晚辈时的神情,瞧着倒不似三娘所说的,道祖寻她为妻。
且……今日所看见的一切,都超脱了他所能想象的一切。
所以……
他并未动怒。
而是能屈能伸的抱拳:“既如此,三日后我便携带犬子,上门叨扰了。”
范婉矜持的点点头:“无妨。”
崔植这才开口说了声:“告辞。”便带着崔三郎崔四郎,以及家中的一众部曲离开了,独独留下了躺在小榻上的苏宝珠。
崔植带着一直噤声不敢说话的崔氏兄弟二人开始往山下走。
他们已经很累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所以完全是部曲扶着他们往山下走。
一直走到半山腰,崔四郎才开了口:“大伯父,咱们将三娘留下……”
“快噤声。”崔三郎连忙扯了一把崔四郎的袖子。
崔四郎被拉了个趔趄,差点没从半山腰上滚下去,好在旁边部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崔四郎。
崔三郎也吓了一跳:“你何时这般娇弱了?”
崔四郎欲哭无泪,娇弱你大爷,爬山这么久,腿早就软了好么。
心里逼逼完了,崔四郎顿时有点心虚的瞥了一眼崔植,没法子,心里骂完了才想起来三郎的大爷是崔植。
崔植没理会崔四郎。
他难道不知道将三娘留下不合礼数么?
可刚刚在山顶上,那个年轻的所谓‘道祖’看向自己时,眼神中的笃定叫他心惊,这位‘道祖’知道他为何而来,也知道,他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所以他直接了当的要求三娘留下,连一丝客套都没有。
回到山脚下,叔侄三人几乎算的上狼狈的爬上了马车回了镇上。
镇子里,崔六郎早已翘首以盼。
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若这次机会也没了,他这辈子,就注定是废人,也注定会早死,他不想死,所以他无比希望这次凤凰山之行,能够达成所愿,能够真如三妹妹所言的那样,有位‘道祖’能解了他身上的毒,哪怕日后身体依旧孱弱,也好过绝望的死去。
就在崔六郎第十二次叫丫鬟扶起自己看向窗外的时候,崔植一行人回来了。
崔植还能稳得住,自己走进门来。
崔三郎和崔四郎就狼狈多了,是被部曲扶进来的,进了门后,他们便对着崔植拱了拱手,然后一头栽进自己的房里,再也没出来过。
崔植则直接到了崔六郎的房里。
看着儿子那期盼的眼神,崔植叹了口气:“三日后,你随我上山。”
“他同意给我治了?”崔六郎干枯的手一把攥住崔植的手指。
“是,他点了头。”
崔植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治好,但此时此刻,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六郎已经经不住任何的打击了。
崔六郎一听这话,眼中顿时有了光,脸上也开始露出笑纹来。
崔植心情复杂极了。
交代丫鬟照顾好崔六郎后,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今天上山这一趟,虽然看起来他好似没露出什么疲倦来,可他年岁到底是有了,这一路走来,崔三郎和崔四郎两个年轻力壮的都趴下了,他也没讨到什么好,进了房间就在丫鬟的服侍下睡下了。
而此时此刻的山顶。
其他人都走了,丁程雍去没走。
一来是他本就和崔家人不熟悉,陪同一起上山是因为这凤凰山是万松书院的地盘,若是崔家人在凤凰山出了事,日后书院也讨不了什么好,二来也是因为他是真的没力气了。
不似崔家还有部曲掺扶,他一个年岁不小的,只能靠着一身正气了。
况且,他对谢子清这个学生的好奇心已经爆棚了。
这会儿就算谢子清背着他下山,他也不会下山的!
他双手环胸,瞪大了双眼,虽未曾言语,眼神却早已胜过千言万语,是的,丁程雍丁院长此时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控诉。
范婉也是哭笑不得,拎起水壶给丁程雍倒了杯茶:“老师快莫要生气了,学生不告知于你,也是知晓说了您也不会信,倒不如不说,这样你我之间倒显得更加相处自然,更何况,如今我还是万松书院的学生,你我还是师生。”穿书吧
丁程雍听到那熟悉的口吻,再也耐不住的开启了嘲讽:“那为师还得多谢你?”
嘲讽完了,又添几分委屈:“但凡你之前透露一句半字的,今日我也不必一问三不知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崔家那两个小辈当时看他的眼神。
他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只是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叫他感到难以置信,那种失控的感觉,叫他无所适从,也叫他心里有些发慌。
比起范婉是所谓的道祖,更叫他心里担忧的则是范婉与崔家的交易。
他哪怕再蠢,此时也明白崔家所求的是什么了。
而且……
丁程雍看向另一处纱帘后面的小榻,上面纤细的女子正安然入睡。
他叹了口气,这些学生啊,当真是一个都不给他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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