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组,徐容算是半个老油条,如今,他已经混迹于剧组四年,在“老”上,该学习的经验,他已经领悟的足够老道,比如他很清晰的知道,拍什么类型的戏,该营造什么样的氛围。
但还没完全学会“油”,油分两种,一种是看破不说破,从不得罪人,组里谁的人品如何,心里都有数,另外一种,则是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或者调戏调戏组里的场记助理之类的小女生。
连着三天早早放工,剧组多多少少的恢复了点精气神,而安健也趁着全员状态回暖,一周五个大夜,在连天的叫苦声中,愣是把进度给赶回来了。
而后连夜转场。
转场之后,徐容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期待的是,演牛鲜花父母的张绍华、刘长胜以及演他父母的白止迪、王丽芸都会陆续过来,忐忑的则是他有不少芭蕾舞的戏份要拍。
尽管来前准备过,但自家清楚自家事儿,帅红兵擅长芭蕾舞,可是他不不擅长啊。
转场后的第一天,当徐容从车上下来,瞧着片场乌压压地站了不少人,哪怕没戏的演员,也全来了,心下不禁生出不少疑惑。
他拿视线瞥了眼不远处坐着的阎妮,走了过去,问道:“姐,上午你没通告吧?我看今儿来的人有点多啊,是有什么事儿吗?”
阎妮并没有刻意隐瞒,呵呵笑着道:“来看你跳舞啊。”
徐容登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干笑了两声,道:“我跳舞,这有什么好看的?”
类似的情形,他也曾经历过,当时是在《新上海滩》拍摄期间,一场陈漱穿着旗袍,并且还要给腿部特写的戏,那场戏拍摄之前,剧组的男工作人员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气氛空前高涨,阵仗比这要隆重的多,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哪怕组里的小姑娘大姐姐,也一个个垫着脚跟探着脑袋往里瞧。
眼下片场的氛围虽然平静,但是所有人干活都轻手轻脚的,话也特别少,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而且徐容瞧出来了,热烈的主要是女性工作人员和女演员。
阎妮笑着道:“还没见你跳过呢,你也不录综艺节目,我们只能过来观摩观摩啦。”
徐容再次扫了一眼周围,不由地翻了个白眼,此时只恨不得接下来拍摄的是大尺度的床戏,所有无关人员全部离场,但可惜不是,他也没法那么要求。
躲是躲不过的,无奈之下,他只得冲着李正彦琪招了招手。
“朵朵,要不你替我跳吧?”一帮人在不远处时不时盯着,徐容听李正彦琪讲解完了动作,低声冲着她说道。
李正彦琪跟他年纪相仿,瘦长脸,大眼睛,在戏里演朵朵一角,因为是专业舞蹈演员出身,还兼着组里的舞蹈指导。
李正彦琪眨了眨大眼睛,这是徐容开拍以来第一次提出要用替身,因此的,她下意识地问道:“徐老师...状态不好?”
徐容讪笑了两声,道:“嗯,我不太擅长芭蕾。”
“其实舞蹈都差不多的,徐老师你擅长什么,我可以稍微给你改一改。”
徐容张了张嘴,心道给你丰富自身履历的机会,怎么就不上道啊?
“我...其实不太会跳舞。”
“啊?”李正彦琪惊讶地瞧着徐容,因为作为剧组主要演员之一的阎妮的舞蹈底子还是不错的,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出身北电的徐容应当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好一点。
眼瞅着徐容跟李正彦琪大眼瞪小眼,副导演苗辰山跑了过来,问道:“徐老师,准备的怎么样了?先走一条吧?”
徐容沉默了一会儿,打牙缝里挤出了个字:“好。”
等徐容站上舞台,跳了一段,整个片场轰然叫好。
“徐老师不仅戏演的好,舞跳的也好,厉害厉害。”
“帅子你这水平可以开专场了!”
舞蹈不像演戏那么直观,就跟绘画似的,没有一定的鉴赏功底,纵然梵高的作品拿到跟前,也只比小孩子涂鸦强那么一丁半点。
与之相反,一个只学了只鳞片爪的初学者跳出来,于外行看来,就是相当不错,因为距离他们更近,也更容易让他们惊叹。
而神色诡异的,只李正彦琪和阎妮俩人,李正彦琪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吭声,此时此刻,她简直怀疑起了自己的认知,因为徐容跳的,实在说不上“擅长”。
而阎妮就没那么含蓄了,捂着脸,弯着腰,肩膀轻轻抽动着。
徐容也懵了,因为他站在台上,下方是一片乌压压的群演观众,听到众人的称赞,他怔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都是朵朵教的好。”
而在内心当中,不禁怀疑,难不成自己在舞蹈方面真有着万中无一的天赋,存着这种疑惑,他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李正彦琪,只见她脸色通红,咬着嘴唇,似乎想笑,但是又不大好意思笑。
再瞅瞅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阎妮,他认清了现实,自己的舞蹈天赋也许真的只是中人之姿。穿书吧
安健看向李正彦琪,问道:“李老师,徐老师跳的怎么样?”
李正彦琪不好昧着良心说好,可也不敢直言不讳地说不好,因为她准备报考北电,以后当影视演员的,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了个“差不多”。
而一边笑惨了的阎妮帮她说了实话,道:“他应该没怎么学过芭蕾,看着不太擅长。”
徐容也走了过来,道:“导演,让朵朵替我跳吧。”
安健此时也隐约的明白了怎么回事,道:“替身?”
“对。”徐容笑着道,“我什么水准自己心里明白,要是播出去,懂行的观众难免笑话,让朵朵跳吧。”
安健望向李正彦琪,仍不死心地问道:“这一分多钟,要是想跳好的话,得多久学?”
“差不多得半...一俩月吧。”李正彦琪瞥了一眼徐容,仔细斟酌了下,才肯定地答复道。
安健“哈哈”笑了两声,道:“那李老师你来吧。”
虽然有李正彦琪作为舞蹈替身,但是动作徐容还得从头到尾的拍一遍,在需要给正脸的时候,好让剪辑有素材可以处理。
丢老人了。
一场戏拍完,这是徐容的切身感受,哪怕跟小张同学练了一个周,意义也不大,只是动作稍微熟练点。
转场的第二天,四位老演员正式进组。
出身空政话剧团的白止迪、出身总政话剧团的王丽芸、国家评剧院的张绍华、京剧演员世家的刘长胜。
相比于前两位,后两位的名气更大一些,尤其是张绍华,几乎是荧屏老太太专业户,刘长胜则是因为03版的青翼蝠王韦一笑一角广为人知。
这些才是徐容期待合作的对手,阎妮演的牛鲜花,是戏保人,想不出彩都难,马稣的天赋好、基本功扎实,但是于更高的技巧上说不上娴熟。
过去近一个月的拍摄当中,徐容大多数时候演的都不太尽兴,因为他不能肆无忌惮的发挥,尤其是跟其他年轻演员搭戏的时候,总得照顾对手演员,把自己的发挥控制在一个差不多的水准上。
近几部戏的拍摄,徐容演最舒服的还是《闯关东》跟李又斌合作期间,两人根本都没想过要照顾对方,想到什么就直接使出来,偶尔的他也会接不住,但压力之下,他也能更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潜力。
《纸醉金迷》拍摄期间,于合伟的水平倒是足够,但他胆子太小,何赛非呢,俩人的对手戏太少,每每看到何赛非把同组的女演员按在地上摩擦,他总是馋的不行,可惜没法亲自上场。
而于衡对王丽芸的称呼,也让徐容明白了于衡出道舞台能是春晚的原因。
“王阿姨你来啦。”
谷蘡</span>“咋样,还习惯吗?”
“都挺好的。”
“白老师好,王老师好,我是徐容。”徐容笑着跟来到片场的两人打了招呼,既未因为自身的名气而对对方看不起,也未因为对方的资历如过去一般恭维。www.chuanyue1.com
他跟很多“老戏骨”合作过,尤其是《闯关东》期间,有的人,当真盛名之下无虚士,而有的,名气震天响,经典永流传,但大抵长期脱离了群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从那个时候,徐容才明白,老戏骨当中其实藏着许多南郭先生,并不是年纪大了,拍的戏多,就一定是老戏骨的。
就像高满唐说的,无论什么时代,人性总是一样的,眼下行业内称不上演员的混子不少,在过去,也不是没有。
打完了招呼,等待布景期间,于衡给王丽芸悄悄指了指不远处找状态的徐容,道:“王阿姨,那个徐容,特别厉害。”
王丽芸拿双眼皮大眼睛斜了他一眼,她看过徐容演的戏,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厉害,一个演员塑造的角色,让人看了觉着生气,肯定是有点真本事的。”
于衡辩解道:“不是那个意思,王阿姨,我每次跟他对戏的时候,压力都特大。”
“嗯,怎么说?”白止迪诧异地瞧着他,“我瞧着他的气场并不强啊。”
“他特别喜欢即兴发挥,而且都是那种明明白白的打在人脸上,你不接都不行。”
临到下午,王丽芸和白止迪才切身感受到了于衡的所说的“特别喜欢”是什么意思。
要拍的是帅红兵得了失语症之后,王丽芸演的蒋玲和白止迪演的帅是非去乡下看儿子。
因为王丽芸见到得了失语症的儿子,要哭,所以几人对了几遍词之后,直接走。
“来,大叔大妈,这边。”
两人一进屋,徐容不经意地转过头,瞧着走进来的父母,木讷的脸上眼睛陡然睁大了点,嘴巴微微张开,又缓缓合上,整个过程中没发出一丝声音。
“帅子?”疙瘩头脸的白止迪接了,脸上的皱纹印的更深了一些,他的语气很轻,似乎怕惊了他,又夹着对他先前欲言又止的表现的疑惑。
徐容望着王丽芸,咧了咧嘴角。
“儿子,儿子,你还认得妈吗?”王丽芸走到二号位,扶着他的胳膊,眼泪却并没有立刻落下来。
“卡。”
“停。”
“准备一会儿,重新来。”
徐容没吭声,保持着安静的环境,帮助王丽芸找情绪,这是很正常的,纵然把李雪建拉过来,也不能说哭就哭。
可几句话的功夫,他也瞧出了点二人的水平,这两位背靠体制,机会不能说不多,业务水平,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然纵然没红,作为体制内的演员,学校拉片、教材举证的时候也少不了他们。
就像同是话剧演员出身的刘佩奇,长了一张反派脸,但是正面角色照样玩的溜。
徐容听王庆详讲过一段有意思的理论,大抵就是人在35岁之前,是智慧的发展期,而35到42岁的7年,则是天赋的井喷期。
在这七年里,会因为过去的种种经历和外界的压力,开始体会到不安以及生出与人分享的愿望。
并重新审视自身,评估在外部世界中行动带来的结果,审视社会关系、事业、习惯以及与他人的互动方式,然后纠正或者改变。
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内在天赋迸发将彻底展露。
遗憾的是,眼前的这两位都已年过五十,天赋应当已经挖掘殆尽。
这是演员的无奈,天赋有限。
同时代的演员,名气大的,如李雪建、陈保国、李宝田、陈道名、唐啯强、张国力、王刚等人,名气相对没那么大的,也有马少华、刘佩奇、李力群、金世杰、张智坚、周里京等一大票,还有不少稍微晚半茬的一帮小年轻,如李又斌、王致文、冯远正、候勇、倪大虹、候勇等等等等。
跟这么些人处在同一个时代,同场竞技,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但从竞争的角度来看,天赋有限,也不能不说是一种不幸。
王丽芸酝酿一会儿之后,一次直接过。
一场拍完,王丽芸瞧着徐容,问道:“徐容啊,你多大啦?”
在片场,尤其是经过化妆老师的捯饬后,是很难分辨一个演员的年龄的。
“二十一。”徐容笑着道,“怎么了王老师?”
王丽芸瞪了一旁光笑的白止迪一眼,低声问道:“有对象了吗?”
白止迪笑着道:“你啊,走到哪都不忘找女婿。”
“我不想着怎么办,孩子眼瞅着都快三十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不操心?”
徐容诧异地瞧着王丽芸,王丽芸早上过来,眼下才过去不过两个多小时,这也太过于热心了。
“有了。”徐容尴尬地笑了下,“谢谢王老师。”
“唉,那可惜了。”
徐容将不适感压在心底,道:“可惜什么,虽然当不了您女婿,可儿子不比女婿亲?”
“哈哈,是这个理儿。”
等待布景的当口,徐容跟阎妮对着词。
白止迪望着二人,才颇为感慨地道:“不服老不行啊,跟他搭戏,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那人也一开始就跟你说啦。”王丽芸白了他一眼,仿佛徐容真跟她女婿似的,“人要怎么演都是说好的,你要是接不住,那也不能怪人家。”
“其实最主要的不是这个。”白止迪将视线由徐容身上回转,“对了,你刚才怎么想着问人家有没有对象?”
“这不是赶巧了嘛,去年小于爸妈托我跟高熙熙打招呼,问问能不能让于衡去演孙权,但高熙熙死活不同意,说是他已经应下了徐容,我当时就纳闷啊,这徐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高熙熙连个面子都不给,然后就跟人打听啊,先前跟他合作过的张立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什么话?”
“没必要为了一个角色恶了他。”
白止迪疑惑地瞧着她,问道:“这个话,怎么说?”
王丽云摇了摇头,道:“我问了,他光笑,却不说原因,可今儿见了,算是明白了,咱们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懂什么?前几年候勇刚红那会儿,好家伙那尾巴瞧的,看谁都矮三分,天天这个场那个场的,哪还有心思用在戏上,可是你再看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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