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问题,费姝却一点都找不到回答的切入点。
他没有公会，也不想从埃尔默那里拿走什么。
但埃尔默好像对他有什么误会。
小心地偷觑着埃尔默的表情，费姝不太能分辨上面的情绪，但好像不是愤怒或者是质问。
埃尔默问他的名字,所以还没有发现他就是“费姝”。
但除了这一点,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存在交集的地方吗？
一头速度奇快的黑暗怪物朝着这边扑过来,锋利的爪牙就冲着埃尔默看似毫无防备的后背。
费姝被埃尔默护着,惊慌地看着扑过来的怪物，小声提醒：“背后！”
到处都有扑进来肆意攻击的强大黑暗怪物,可以说得上是四面楚歌的困境,但埃尔默被提醒后脸上却没有一点慌乱,灿金色的眼眸反而弯了弯。
像是在高兴。
黑暗怪物的锋利的爪子越来越近,它应该是愤怒极了,眼瞳扩张，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
但诡异的是,所有攻击都局限在一个空间，几乎都只倾泻在埃尔默一个人身上。
费姝都能听见怪物利爪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呼啸声。
费姝都要以为埃尔默其实是个傻子了，被提醒了也不知道躲避。
乌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往下挡住了那双纯澈的眼睛，细长的眉毛也皱着,等着迎接接下来的冲击。
埃尔默低沉的嗓音响在耳朵旁边,雪白的耳朵带着细软的绒毛，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被说话的气流吹着,马上红了一点。
“你在关心我？”
就在埃尔默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完,黑暗怪物的攻击也到了。
高大的男人只是微微挥手,就让扑过来的怪物飞出去撞在墙上。
埃尔默直起身,手还隐隐搭在费姝的腰上护着人,眼眸里的情绪残忍而暴虐：“找死的东西。”
费姝呆怔地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墙边缓缓消散的黑色，墙上还有黑暗怪物撞上去放在龟裂的坑——
黑暗怪物死亡后不会留下尸体，会散成黑色的光点然后消失。
独属于强大吸血鬼的红黑色光芒出现在面前，兰斯洛特面目冷峻，想眼中浮沉着猩红的血色：“还给我。”
不断有怪物试图靠近和攻击他，但还没有近身就化成一捧灰掉在地上。
费姝用不多的经验也能判断出来：
兰斯洛特是真的生气了。
这两人从见面开始就一直不友好，费姝觉得应该是为了两边势力的和平都在忍耐。
可是高傲的血族本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物种。
如果兰斯洛特和埃尔默真的在这时候出现矛盾，就是内忧外患了。
好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围拢的黑暗怪物越来越多，肉眼可见的也越来越强大。
最开始的连兰斯洛特周围的屏障都无法突破，渐渐的，需要兰斯洛特的火焰来处理。
现场高等血族还好，但庄园四处已经传来了属于低等血族的哀嚎和惨叫，甚至强一些的血族一个大意都会受伤。
兰斯洛特皱着眉：“姝，过来。”
在阴晴不定、两人间还有未发现前仇的埃尔默，以及纵容可靠的公爵之间，费姝的选择几乎没有犹豫。
柔弱漂亮的教子朝着信任的教父走去。
公爵像往常一样，微微摊手，准备将这朵脆弱的花揽进怀里。
“嘶。”费姝短促地叫了一声，低头看向疼痛的来源——环在他腰上的胳膊。
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像是金丝雀的笼子那样没什么存在感地立在原地，却会在不听话的小鸟要飞出笼子的时候卡住他的翅膀。
想要出逃的鸟雀无助地卡在笼子的缝隙中，黑豆般的眼睛浮着水润的雾气，等待着主人回来后的解救和惩罚。
埃尔默视线攫取着费姝脸上的表情，手上的力道在触及那点疼痛的时候放松了一下。
紧绷着的力道只有一瞬，随后慢慢调整到合适又不至于造成疼痛的力度。
其实本来也没有用太多力气，但是小斗篷一身软肉比他预想中还要娇嫩和经不起折腾。
他都无法想象之前费姝新人时期是怎么过来的。
埃尔默：“npc并不能保证你在这个副本里平安生存，也无法给你提供积分和道具。”
像是一位尊贵的国王，许诺一位妃子漂亮的衣物和装饰品，还有优渥的生活，代价是自由。
因为国王一向的固执和骄傲，所有自以为软弱丢人的哀求全都隐藏在冷硬和残暴的面具下，他的渴求和迫切没有泄露一点。
漂亮的心上人甚至可以坐上独属于君主的位置，由他亲手加冕，享受举世无双的荣耀和爱怜。
费姝扭头看着埃尔默，眼中有羞恼，觉得自己已经大致明白了埃尔默的想法。
这个眼高于顶的暴君榜玩家的确不知道他就是“费姝”，毕竟这些玩家都非常高傲，他一个小人物不足以让他们记这么久。
埃尔默大概是跟古煜第一次见面一样……觉得他是那种主播了。
【我作证！我们小姝绝对不是那种靠身体让大佬带带的主播，我们小姝自己特别努力，都是大佬和boss在倒贴！】
【啊这，臭狗说话说得真好听，很不错，下次别说了。】
【呵，小姝要是真的求人带带，现在还轮得到你？】
【这个……我横看竖看，埃尔默手上那半截断了的契约线都非常眼熟啊】
【当事人似乎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ωＷＷ.chuanyue1.coΜ
【有人在作死，但是我不说是谁，等着之后生死要契约又连不上了攒着一起笑】
费姝小脸通红，软和的脾气也禁不住这个，说话语气都生硬了些：“我不需要，请您放手。”
视线触碰到费姝眼底的抗拒，埃尔默动作一顿。
费姝鼻尖那股香辛料的味道淡了一点，微苦的气息却更浓了。
他缩着肩膀，有些担心埃尔默一言不合直接把他淘汰了。
兰斯洛特周身黑红色的火焰在费姝被勾住腰的时候猛然晃动，老管家先一步解决了周围的怪物，走到小少爷面前，极其克制有礼地牵着人走到旁边。
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颔首：“小少爷承蒙您的照顾，您的庄园和属下还需要您，请您自便。”
站在老管家身后，费姝的神情和身体明显放松了不少。
埃尔默盯着人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老管家也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侧身对着另外一个角度，看着脸色冷凝的庄园主人，恭敬地低头：“也请您尽快解决庄园内的黑暗怪物，将庄园的伤亡和损失降到最低。”
教子还有些惊魂未定，玫瑰色的唇-瓣都有些褪色，抿着嘴唇缩着肩膀躲在老管家的身后。
兰斯洛特没有回应，但转身去解决高等血族都觉得有些棘手的怪物了。
老管家再回头就对上了小少爷漂亮的蓝眼睛，里面闪着细碎的小星星，丝毫不掩饰自己崇拜和感激的情绪。
让人不自觉心头柔软。
老管家失笑：“年纪小些的孩子总是年轻气盛，让您受惊了。”
风骨犹存的老人立在怪物包围圈里的身影像是沙漠中干枯的树，但看不见倒下的一天，老管家神色有些凝重：“接下来请您紧跟着我，小心一点。”
黑暗怪物的耐心似乎已经告罄，越来越多地涌向庄园内的血族。
*
在这个多人游戏世界的玩家都得到了消息提醒——
【第三次积分收集任务已经开始，请各位玩家注意。】
【本次积分任务特殊，所以击杀怪物在原基础上进行三倍积分结算】
【地点：兰斯洛特庄园】
【积分上限：无。】
都是老玩家，在游戏里也待了有一段时间，能在这里的基本也不止参加过一次多人游戏。
跟费姝这样摸索着只能跟着任务走的萌新不一样，老玩家早早已经开始为之后的任务做准备。
多人游戏中都会掉落道具和技能，一般只能在这个多人游戏副本里限定使用，可以通过与npc沟通学习、聊天激活自带技能、搜索房间获得技能书等方式获得。
而这个血族副本中掉落的副本限定技能就有瞬间传送。
“传送技能，甚至还能带着人传送，这种神技要是能带出去在其他副本使用就好了。”
“先别做梦了，赶快布置到现场，积分和排名要紧，晚过去小心会长扒了你的皮。”
“没事，才这儿一点时间能杀多少？”
这个玩家话音刚落：“我x？这谁？”
还在其他地方的玩家都能看见：
从系统宣布任务开始后，一个匿名用户的积分开始飞速上涨，一连超过了不少人，直直朝着积分总榜第一名的位置去。
虽然都是匿名用户，但匿名用户间也有区分，不论是这个积分飞速翻倍上涨的方式，还是这个匿名格式都非常眼熟。
在第一个任务开始时，这个匿名用户的积分就疯狂上涨过，一度让人以为这个队伍就是暴君榜公会那些怪物所在的队伍。
积分只涨了一段时间，就突兀地停了下来。
之后就彻底沉寂下来。
其他玩家甚至猜测这个吸血鬼玩家的血仆已经因为意外死亡了。
进入游戏后每个公会都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吸血鬼玩家会被攻击猎杀。
如果吸血鬼玩家身上的保护道具实在太多有些难缠，潜伏在黑暗中的杀手甚至会随意解决一个血仆玩家然后无声离开。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玩家，在这种气氛下也有些窒息。
他们像是被圈养的动物，神秘的屠夫站在黑暗中，随时会按照自己的规则进行杀戮。
积分越高的队伍和公会越有可能被盯上。
他们现在甚至不知道潜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是npc还是玩家。
按照大公会的猜测，多人游戏中玩家间的战斗会被系统限制，主动攻击者的数据会被大幅度削弱。
而按照以往的经验，就算是暴君榜那些变态也做不到这么狠辣和来去自如。
“如果那个猎手是玩家，估计会有什么单人的特殊身份和人物，所以能保持大部分的体力和战斗数值。”
“或者是npc，剧情杀？”
“那匹黑马没死啊，可能也是为了躲避那个猎手才低调行事，在后续任务继续抢分。”
“不过暴君榜那些变态到底去哪里了？”
“别聊了，先过去要紧。”
*
费姝看着自己开始飞速上涨的积分其实也不敢置信。
兰斯洛特目前还跟他是组队状态，看系统的提示，兰斯洛特击杀的黑暗怪物都算进了他的积分当中。
费姝仔细地看着跳动的积分，眼睛都有些疼了还是坚持在看。
费姝：【好像不止是兰斯洛特击杀怪物的积分算在了我这里。】【穿】
【书】
【吧】
但是1938一直叫不出来，费姝也没办法验证自己的想法。
他现在就像是走两步就能捡到钱，还是很大一笔，不过一点都不安心，还要担心主人上门把积分给拿回去。
老管家余光看着小少爷伸手，雪白的手背有些难受地碰了碰自己的眼睛，神色倒是比对付难缠的怪物时还要凝重：“如果您难受的话，请允许我带您去暗道休息一段时间。”
费姝：“谢谢您，不过我还没有这么娇气。”
他很怕那些疯狂上涨的积分什么时候就被系统以bug的名义收了回去，所以自己也在努力，偶尔使用道具帮忙拦住死角扑过来的黑暗怪物。
至少就算真的修复了bug，单薄的分数也不要这么难看。
如果1938现在还能说话，他就能告诉宿主，这个角度丢出去的绳子会刚好跟那只黑暗怪物擦身而过，没什么作用。
但下一刻，那个黑暗怪物身体一歪，钻进了费姝丢过去的绳圈中。
只是被收紧的绳圈勒了下，就化成黑色的光点消失，半点没有挣扎地变成积分钻进费姝的背包里。
简直像在碰瓷。
费姝先是惊慌，吸血鬼玩家不能有攻击行为，他很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个淘汰。
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来系统判定，这件绳子只有禁锢的作用，并没有攻击性。
费姝有被鼓舞到，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继续努力，小乌龟爬似的挣积分。
1938沉默：【……】
这个泄洪的程度，它觉得自己都被不用继续尝试开导航了。
老管家看着小少爷被搓得微红的眼睛，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口气。
扫视了一眼周围明显表现要温和许多的黑暗怪物，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老管家没有声张，藏下了眼中的疑惑。
现场黑暗怪物的数量有所减少，从各个庄园前来帮忙的血族越来越多。
虽然各个庄园作风封闭、平时也存在矛盾，但其他血族不是傻子。
大部分血族的驻地跟黑暗森林距离很近，黑暗森林突然有了异动跟整个血族都有关系。
今天突然被攻击的是兰斯洛特庄园，明天可能就是他们的庄园。
他们除了要击退黑暗怪物，还要调查黑暗怪物异动的原因。
到达现场的玩家也越来越多，有些玩家使用道具的特征非常明显很好认出来，有些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不想引起注意力。
费姝只有孤寡一个人，也没有人保护，担心暴露自己已经把道具全部收了回去。
兰斯洛特的老管家大家都认识，玩家也极其忌惮这位npc，当然不会主动招惹他。
公会们甚至从头到尾没有怀疑过费姝是个玩家，哪怕他非常符合吸血鬼玩家的特点：什么攻击行为都没有做。
这要是他们家的小血族，他们也不会让人去跟这些狰狞的黑暗怪物作战。
甚至连出现在这里对他来说都是种过分的举动。
一个没什么定力的玩家总去看老人身后精致的金发血族，偷瞄那微红的唇肉和小巧的尖尖下巴。
然后被公会的另一个玩家踹了一脚：“看什么呢，不要命了？”
踹人的玩家顺着看了下那张脸，手上动作顿了下，下次同伴再假装巧合扭过去的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不自觉地跟着一起转头。
被之前被踹的玩家发现时就咳一声：“看我干什么，我这是监督你。”
*
费姝没发现自己在被偷看。
他没办法用道具了，就这么闲在原地也不安心。
费姝就抬头偷师，学着兰斯洛特的样子和记忆里的知识去调动身体里微薄的异能，也不敢主动攻击，只是在自己周围形成一圈淡红的屏障。
公爵大人的动作干净利落，不论是使用能力还是击杀怪物，动作都不显得失礼。
之前单独看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有了其他血族的对比之后更加明显。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兰斯洛特越看就越觉得仪态和动作得体典雅了。
费姝看着看着眼睛里就忍不住流露出一点羡慕和赞叹。
埃尔默抬眸，金色冷却后显得格外冷漠：“哼。”
古铜色的铃铛摇晃间有清脆的响声，整个庄园类似黑洞的异次元空间突然增多，冲进去的黑暗怪物再也没有出来过。
从一片幽黑深邃中冒出来的就只有黑色的光点。
旁边兢兢业业打怪、突然就发现没怪打了的玩家：“……”他也不知道这位出名的暴君榜玩家为了什么突然清空了一片场地。
明明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契约，明显还没有找到自己公会的吸血鬼玩家。
就算找到了，以他们的性格能不能接受才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最开始了解了这个副本的规则，他们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个规则对暴君榜的玩家限制极大。
被抢了积分的玩家：所以现在这是要走把怪全部杀了让他们没怪可杀的路线？
他也不敢说，默默跟同伴走远换了一块地方。
费姝反而没有太注意埃尔默的大规模清场，全心在注意另外一件事——那些怪物尸体化成的黑色光点。
费姝明面上有老管家保护，暗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层保护，几乎没有黑暗怪物能冲到他的面前。
费姝之前也有更多心思去观察这些突然异常出现的黑暗怪物。
被玩家“杀死”的黑暗怪物化成了黑色的光点，有一部分光点进了玩家背包成为了计算排名的积分，有部分却不知所踪了。
更准确来说，不是凭空消失，而是隐隐朝着什么地方汇聚。
在埃尔默大量清除了怪物，数量极其庞大的黑点移动的方向也就更加清晰。
仿佛在空气中流动的长河，一簇簇黑色的光点就是汇成河流的水滴，蜿蜒着，朝着同一个方向流淌着。
这样的异状吸引了所有玩家和npc的目光，他们疑惑地看着这些光点的去向。
“黑色河流”的镜头是一个有些透明的墨绿色正方体。
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河流”中的“水”流进这个正方体中，然后黑色的光点全部被吸纳。
也许是因为短时间吸纳的黑色光点太多，通透的正方体里面甚至隐隐透出了一团墨一样晕染的颜色。
一段时间后，这个隐隐带着荧光的正方体又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在半空中移动着，颜色越来越淡、存在感也越来越弱。
在场的人之前都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东西。
如果不是刚才埃尔默突兀的行为，这个明显能够隐藏自己存在的正方体可能永远不会暴露。
哪怕是阅历极其丰富的老管家一时都没有辨认出这是什么。
但在场的玩家不同，他们看着明显不一般的正方体，没有出声，面上却明显划过激动的情绪——
世界之心！
在进入副本的时候，系统就已经介绍过世界之心，一旦拿到世界之心，那么不管前面的玩家积分有多少，持有世界之心的玩家有多少积分，都能以第一的名次胜利然后获得奖励。
面对诡异的东西，明显还跟黑暗森林有关，血族们的反应是马上收拢队伍，往脆弱的年幼血族靠过去。
兰斯洛特顾不得别的，一眨眼就出现在费姝前方，挡在奇异正方体一切能够连接或者攻击费姝的方向。
就算不是兰斯洛特庄园的吸血鬼，也隐隐靠了过去。
玩家的反应截然不同，有个性莽撞急迫些的玩家已经冲了上去，试图将悬浮在空中的正方体拿走。
在那个拥有飞行技能的玩家即将摸到墨绿色的正方体时，正方体周边的光点突然亮了亮，突然又暗淡下来。
正方体先一步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那个冲上去的玩家只来得及看到一缕银色的发。
以及一双狭长冰冷的银色眼睛。
费姝也跟着在看正方体周边的情况，然后就感觉自己腰间一紧，失重一般离开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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