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夜色低垂,花墙西南角的几棵梧桐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而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银色月辉轻盈洒落,如笼烟纱,愈发映照得梧桐树叶绿意盎然,大如圆盘。
甄晴洗过澡,随意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裙,从厢房中离开,举步前往厅中。
楚王这会儿正在厅中与柳妃叙话,放下手中的茶盅,轻声道:“明天是太后的生儿,府上是怎么准备的?”
柳妃着一身青色烟罗纱裙,年纪二十一二岁,容颜端丽,气质文静,眉眼笼着一层缱绻幽然的书卷气息,其为翰林掌院学士柳政之女,出身书香门第之家,这时,微微启唇,说道:“王爷,这桩事是姐姐操办的,听说请了一尊玉观音。”
楚王点了点头,面上见着满意的笑容,轻声说道:“太后她老人家喜欢佛事禅法,请一尊玉观音也好。”
就在这时,却听外间的女官,举步进得厢房,禀告道:“王爷,王妃来了。”
说话间,伴随着环佩叮当之音响起,楚王妃甄晴款步而来,这位丽人刚刚沐浴过后,玉颜微红,桃腮生晕,艳丽眉眼之间恍若笼着一层绚丽烟霞。
楚王循声望去,凝眸打量着自己王妃,也不知是不是楚王的错觉,只觉甄晴原本那张冷艳、峻丽的眉眼,柔婉温宁了几许,眉眼那股动人风韵更甚往昔,而行走之间的婀娜姿态,仍是宛如一株带刺的荆棘玫瑰。
其实,楚王心底对甄晴还真有些一点儿怵,因为甄晴性情太过强势,而且不论是于朝局还是平常的政务,都比楚王见识更高一筹,尤其是楚王刚刚开府之时,颇得甄家臂助,更让楚王在甄晴面前无法强势以对。
而出身书香门第的柳妃,就大为不同,性情温柔如水,又于诗词绘画有着不浅的造诣,在楚王身旁,宛如一株解语花。
楚王有时在夜深人静之时也想过,如是当初小姨子甄雪与他……当然,也仅仅是想想,而姐夫与漂亮小姨子,几乎是大多数男人的终极浪漫。
楚王笑道:“王妃,你过来了?”
甄晴柳叶细眉之下,对上楚王那双带着些微倦色的湛然目光,芳头深处不禁生出一股心虚,但脸上不动分毫,嫣然一笑道:“王爷,这是从渭南过来的吧?用过晚饭了没?”
“刚才在一家酒楼用了一些,路上颠簸的不行,也没什么胃口。”楚王俊朗白皙的面容上,见着一丝幽晦之色,叙说道:“明天是太后的生辰,方才听柳妃说,王妃请了一尊玉观音,明个儿打算送过去?”
甄晴笑了笑,看了一眼柔弱楚楚的眉眼间,懵懵然的柳妃,轻声说道:“王爷,是这般想。”
楚王问道:“这几天府上没有什么事儿吧?”
甄晴笑了笑,清眸掩下一丛阴影,道:“没有什么事儿,王爷怎么了?”
楚王目光熠熠地盯着甄晴,问道:“孤听柳妃说,前天王妃设宴款待了永宁伯?”
当然不是怀疑甄晴不贞,以及兴奋的期待……嗯,好像有些不对劲。夶风小说
甄晴看了一眼柳妃,心头涌起一股幽然冷意,而玉颜之上笑意弥漫,说道:“王爷,臣妾与妹妹设宴款待于永宁伯,问及妹夫在大同军镇的事儿。”
“永宁伯是怎么说的?”楚王连忙问道。
甄晴柔声道:“他说会在父皇那边儿还有军机处,帮着问问大同军镇的事儿,。”
楚王闻言,点了点头,感慨说道:“王妃,妹夫在大同军镇盘桓有日,也该早些回来才是,对了,不知永宁伯是什么章程,他为军机大臣,是否前往大同?王妃,可否过两天邀人过来一叙?”
甄晴摇了摇头,目光之中不无忧虑,说道:“此事千难万难,妾身瞧着这永宁伯原就与王爷保持着距离,大概是不会应约。”
“是啊,他现在被父皇如此器重,避本王唯恐不及。”楚王说到此处,不无怅然,忽而目光灼灼地看向甄晴,问道:“不过王妃先前时常去府上寻那秦氏,未尝不是一桩法子,甄贾两家原就是世交老亲,只要有礼有节,也由不得永宁伯。”
楚王虽不知什么是夫人路线,但思路大抵大差不差,自然没有想到甄晴已经走了王妃路线。
甄晴道:“王爷放心,妾身与那秦氏现在处的还不错,情同姐妹。”
说到最后,心头涌起一丝异样,现在的确是情同姐妹。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如说什么避祸远离,本王听说永宁伯在五城兵马司,也没少帮衬着魏王弟,现在魏王弟差不多接掌了整个五城兵马司。”
甄晴轻声说道:“王爷不必眼羡,妾身想着,魏王毕竟开府时日尚短,未必有能为独当一面,如贸贸然担纲重任,容易出着差池也说不定。”
“恭陵年底年底明年应该能修好了,其实倒也不必两位藩王同去,本王还是想着能多为父皇在国事上有所分忧,尤其是东虏之事,如能与永宁伯有所议事,本王也能为国家大事出一些力。”楚王轻声说着,沉吟片刻,放下茶盅。
皇祖父御极天下之时,赵王、周王都曾在边事以及武事上有所作为,从而有资格问鼎大宝,现在他和齐王却只能做一些小事,对兵权插手不得,实在让人憋屈。
柳妃秀眉弯弯,明眸中见着文静之色,在一旁劝说道:“王爷才情过人,如是给父皇分忧,父皇也会对王爷高看一眼,至于兵事,王爷总能寻到机会。”
楚王却看向甄晴,却听甄晴轻声说道:“等北疆有了战事,王爷再谋划就是,那时就是朝野瞩目的大事,王爷纵然想要袖手旁观,父皇那边儿也不会同意。”
实在不行,让贾子钰那边儿想想法子……反正,不能被那混蛋给白玩了。
楚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王妃说的是,现在还是在永宁伯那边儿,他要平虏,还有李尚书也在镇北,那时就是天下瞩目之所,出了功绩,也容易为天下人称颂。”
对虏战事显然不会一战而定,这是两個国家的战争,其间可立功劳多多,他也要在其中分一杯羹。
“望永宁伯能有所作为吧,别是剿匪有术,战虏无方。”楚王低声说道。
虽楚王不知什么叫内战内行,外战外行,但也知道平叛之战与北疆之战并不一样。
楚王说着,看向二妃,轻声道:“你们聊着,孤先去洗澡。”
待楚王一走,甄晴看向柳妃那张娇媚如花的玉颜,笑意微微,道:“妹妹,明天前往宫中见过太后。”
“我全听姐姐的吩咐。”柳妃连忙应着,这位略有几分懵懂的少妇,还不知因先前楚王的两次“引用其言”,已让甄晴有些不悦。
等与柳妃说完话,甄晴也从内厅回到厢房之中,卸着头上的钗簪,静静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只觉眼前都是那张混蛋的脸,不由心烦意乱,心头咬牙切齿,她现在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害怕那个混蛋又在噩梦里作践于她。
不由想起楚王来,帷幔之内,响起幽幽一声叹息。
其实,不仅是妹妹那边儿再无恩泽,王爷也有许久没……
甄晴抬眸看向帷幔,闭上眸子,罢了,与其孤枕难眠,倒也不如做一场噩梦算了。
……
……
不提甄晴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却说贾珩从宫苑之中返回宁国府,已是戌正时分。
府中灯火摇曳,明亮煌煌,将几道曲线曼妙的倩影倒映在屏风上,正是秦可卿、尤二姐、尤三姐、凤姐几个牌友,此外还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李纨。
李纨一身兰色素裙,翠螺云髻下,额头明洁如玉,温婉如水的眉眼中见着宁静,而白皙如玉的脸颊,浅浅施着一层胭脂,属于浅到淡不可察的程度。
不一旁,丫鬟素云、碧月垂手相陪,侍奉着李纨的茶水。
贾珩在回廊处就已听得麻将“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在静夜中清晰可闻,面色平静如水,举步进入厅中。
“夫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秦可卿离座起身,美眸凝露看向身形昂藏的蟒服少年,芙蓉玉面上见着担忧。
贾珩轻声道:“进宫面圣,圣上留了饭,圣上交办了一些差事,所以就才回来。”
这几天就要前往扬州,需得和家里说说,不仅是可卿,还有宝钗,还有妙玉、元春、探春、惜春等一众姊妹。
“夫君,这是怎么了?”秦可卿见着自家丈夫欲言又止,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柔声说道。
此言一出,尤二姐、尤三姐、凤姐三人都停下手中的麻将,转眸看向那少年,只是神色各异。
尤二姐幽宁、静美的眉眼之间浮起好奇与羞怯,拿着眼眸不时偷瞧着那蟒服少年,昨个儿三姐回来,高兴的给什么似的,但看着又不像……也不知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而尤三姐则是蹙了蹙秀眉,美眸现出思索,心底隐隐有了一丝悸动,凤姐则是柳梢眉下,一双明亮有神的丹凤眼闪烁不停,偶尔有几许失神。
贾珩落座下来,说道:“宫中的意思是,让我这几天就南下,我打算等明天太后生辰之后,在家里收拾一番就与林妹妹乘船一同前往扬州。”
不仅去扬州整饬盐务,还要前往濠镜之地接应赵毅等习练火炮技术的锦衣府探事以及军器监,将其所携火器制艺带回神京,紧急装配、训练给一批将士,以应对北疆虏事。
随着后金之主年龄越大,但对中原始终无法打开局面,势必要加紧攻势,不会等着陈汉去准备周全。
闻听贾珩将要外出,尤三姐此刻手中的象牙麻将就是一顿,玉容微变,目光震惊地看向那少年。
果然,她就知道,大爷又要离京处置公务,好在先前……想起昨日唇瓣之间的温软,尤三姐心底涌起一股安宁,抿了抿唇,似在唇上还盘桓着那人的怜惜。
秦可卿看向贾珩,柔润如水的目光在那张原已清减许多的面庞盘桓流连,芳心泛起阵阵酸楚,低声道:“夫君南下也可,只是不意竟这般仓促。”
夫君为了这个家,奔波劳苦,从南到北,这才回来多久?
贾珩温声道:“日子不就是这般?忙忙闲闲的,现在是忙将起来了,可卿在家等我回来。”
秦可卿螓首点了点,明艳柔美一日胜过一日的玉面上,现出复杂之色,轻声道:“那夫君在外一切小心,时常往家中寄送家书才是。”
贾珩温声道:“你也要时常过来来信。”
这时,凤姐笑了笑,打趣道:“好了,你们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真是让我们这些酸倒了牙,连麻将都打不下去了。”
这会儿,心底只有酸水咕嘟嘟直往外冒着,这才是天作之合的两口子,一个为朝堂重臣,在外建功立业,一个是一品诰命,在家琴瑟和谐,可卿怎么就那么大的福气呢?
凤姐素来性情要强,在秦可卿过门之前,在宁荣两府服气过谁?然而在青春貌美的芳龄,几是守着活寡,随着时间流逝,心态已有些失衡。
攀比与体面原就是刻在女人基因里的本能。
见凤姐出言打趣,尤三姐轻笑道:“凤嫂子有所不知了吧,大爷和秦姐姐这叫举案齐眉,感情笃厚。”
秦可卿回眸嗔了一眼尤三姐。
贾珩看向众人,轻笑道:“可卿,你陪着她们几个先玩着牌,我去书房看看资料。”
因为南下就在这几日,需要对锦衣府搜集的扬州盐商情报提前了解,必须是精确到某一家的关系网络,起家履历,然后看能不能从中寻找出突破口。
回到书房中,贾珩刚刚在红木书案后的梨花木椅上坐定身形,刚刚拿起一卷锦衣府递送而来的扬州盐商总商汪寿祺的资料。
忽而这时,伴随着一阵如兰如麝的馥郁香风浮动,晴雯一身水绿色薄裙,袅袅婷婷,提着一个茶壶进来,斟了一杯茶,递将过去,抬起那张白皙如玉的瓜子脸,问道:“公子,你要去扬州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嗯,就在这两三天。”
“公子这趟出去,身旁应该还缺着人服侍的吧?”晴雯凑近而来,端上茶盅的同时,柔声说道。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打量向着青色掐牙背心,韶颜稚齿的少女,此刻粉唇微微撅起,好似要能挂油瓶。
贾珩心头好笑,起了几分逗弄之意,说道:“不缺人服侍了。”
晴雯:“……”
抿了抿唇,少女轻声说道:“上次公子去中原平乱,因是兵凶战危,我也不好跟着给公子添乱,后来大姑娘去了,带上袭人都没有带我。”
晴雯说着,似是心头有着一股委屈,眼圈发红,低声道:“公子回来没几天,又要走了,听说公子在西府还专门向老太太那边儿要了鸳鸯姐姐一同南下。”
现在后院,不仅是那个每天打扮的妖艳狐媚的尤三姐后来居上,原是在西府老太太屋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鸳鸯,也随着公子一同南下扬州。
而她只能在京中陪公子洗洗澡,公子去哪儿也不带着她,将来她还有没有着落还说不得准。
贾珩见此,拉过晴雯的小手,看向那张愈见妩媚的瓜子脸,道:“原也是想带着你照顾起居的,先前正要给你说,至于老太太屋里的鸳鸯是照顾着林姑娘,你南下是照顾我的。”
晴雯闻言,心头转怒为喜,扬起一张俏丽明艳玉容,清丽眉眼间喜色流溢,问道:“公子愿意带我去扬州?”
贾珩拉过晴雯的手,轻声道:“南国湿热,一天下来,就已出了一身汗,我平常沐浴起来,没你侍奉,浑身也不大自在。”
晴雯闻听此言,微微垂下螓首,芳心涌起阵阵羞喜与甜蜜,柔声道:“公子放心,我会好好伺候公子的。”
听袭人还有翠墨、入画她们几个小丫头私下说,公子在洛阳、开封陪着三姑娘还有云姑娘看了不少景致,赏玩了不少名胜古迹。
她身为公子的贴身丫鬟,反而什么地方都没去过,这也太不公平了,也太气人了。
贾珩抱着晴雯,这是俨然不同于元春这等丰腴一款的感受,轻轻凑到晴雯的耳畔,说道:“晴雯,咱们到了扬州,如是公务得暇,也一同四下看看。”
晴雯瓜子脸脸颊羞红成霞,抿了抿粉唇,低声道:“公子去哪儿,我去哪儿。”
贾珩轻叹了一口气道:“说着说着,晴雯也长大了。”
晴雯贝齿咬着樱唇,声若蚊蝇道:“公子,我……我年岁也不小了,公子什么时候……”
后面的话已是声音细弱,弱不可闻。
贾珩怔了下,温声道:“晴雯,你还小着,不着急,太早纳你过门,对你将来有孩子也不利。”
“孩子?”晴雯闻言,芳心一跳,只觉这两个字恍若有着特殊的魔力一般,好似身子都酥了半边儿。
她和公子的孩子?
晴雯过了一会儿,压下心头的异样,抿了抿唇,斟酌着言辞,说道:“公子是不是要让那个三姐,还有老太太屋里的鸳鸯过门?”
贾珩面色诧异道:“你听谁说的?”
“公子,我都看在眼里的。”晴雯秀眉蹙了蹙,明眸黯然几分,低声道:“我这两天翻着一本书,有两句话,但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当初还在柳条胡同时,公子教着她识字、看书,现在……早就不问她的读书进度了吧?
贾珩闻言,伸手轻轻刮了刮晴雯的鼻梁,笑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什么新人、旧人的,你最近都是看着什么书?”
晴雯垂下弯弯眼睫,低声道:“我认的字也不多,都是随意看看,尤三姐的那本隋唐话本也看了下。”
贾珩笑了笑,捏了捏晴雯的脸蛋儿,道:“那本书可有些不适合小孩子来看。”
比起男作者,女作者用起艳情之笔,更为大胆与泼辣,反正他先前随意翻了翻尤三姐所写隋唐,大抵是隋炀帝与萧美娘,字字不见秽淫之辞,但却拨动心弦。
贾珩想了想,捧着少女巴掌大的小脸,看着那明亮湛然的眼神,轻笑道:“你既然识了字,读了一些书,那也应该知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道理才是。”
“公子……”晴雯明眸怔了下,目光雾气朦胧地看向那少年,道:“衣不如新吗?”
“是人不如旧。”贾珩轻轻捏着晴雯的下巴,轻声说道。
旋即,伏下头来,蜻蜓点水了一下,捏着少女粉腻光滑的脸蛋儿,只觉满满的胶原蛋白在指间流溢,温声道:“在我心里,晴雯永远是第一个来到我身边儿的,当初在柳条胡同,那么一个小姑娘过来伺候着我。”
嗯,这个属于按出场顺序排名,类似姓氏笔画排序。
晴雯闻言,却是如遭雷殛,心头几是难以置信,扬起一张俏丽如玉的脸蛋儿,定定看向贾珩,目光痴痴,秋波盈盈几是要流溢出来,心底已是涌起阵阵甜蜜,喃喃道:“公子……”
许久之后,贾珩看向已然脸颊彤彤的晴雯,轻声说道:“这大夏天的,又腻的一头汗。”
“我伺候公子沐浴呀。”晴雯忍着心头的羞意,清脆悦耳的声音已带有几分酥腻、娇媚。
贾珩道:“等会儿吧,莪看会儿书。”
说话之间,就见一位衣衫华丽,容貌艳冶的花信少妇进得书房中,正是凤姐。
凤姐一身石榴红衣裙,上着红色披帛,那张明媚如娇花的瓜子脸上见着繁盛笑意,立身在一架屏风之前,看向那已拿着簿册不停翻阅的贾珩,唤道:“珩兄弟,在忙着?”
贾珩放下簿册,抬眸望去,道:“嗯,闲来看了一会儿书,凤嫂子这是?”
凤姐在书案对面的绣墩上落座下来,拿着一方粉红手帕在脸上扇着风,而夏夜之中,颗颗汗珠自鬓角滚落而下,在少妇脸颊打起圈儿的秀发上停留片刻,俏声道:“那打扰珩兄弟了,这还不是兰哥儿他娘?她为了兰哥儿学业上的事儿发愁的不行,让我过来和珩兄弟打个商量。”
贾珩闻言,眉头皱了皱,道:“凤嫂子,兰哥儿年岁还小吧,而且听说在学堂里十分刻苦好学,学里的讲郎夸了好多次,珠大嫂子有什么吩咐吗?”
他觉得李纨对贾兰的教育近乎魔怔,平时就单独给贾兰开小灶,也不管贾兰这个年龄段儿正是儿童天性,爱玩的年纪。
嗯?这个晴雯,怎么这般开始胡闹?
贾珩将手中的书册,做出一副迅速阅览的模样,不停翻着页,同时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声音反而压下了任何的异声,看向凤姐,问道:“那珠大嫂子的意思呢?”
凤姐丹凤眼中见着笑意,轻声道:“珠大嫂的意思,是让兰哥儿多多学些课业,说来,这还不是三月那次进学试闹得?”
说到此处,花信少妇似乎专门看了一眼贾珩的神色,笑道:“宝玉什么都没捞着,琮哥儿在崔讲郎的单独辅导之下进了学,珠大嫂就想着,是不是大班里学的东西太浅了,起了一番心思,想着兰哥儿能不能也寻名师单独补补课,但学堂里的讲郎说兰哥儿年岁太小,再学着四书五经,所以,珠大嫂就想问珩兄弟的意见。”
原来李纨在中午时候托了凤姐,想着让贾兰能够有更好的单独教育。
贾珩面如玄水,拨动着手中的簿册书页,问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对了,珠大嫂子怎么没有自己来问?”
凤姐笑了笑道:“珠大嫂子有些不好意思相问,就让我代问问,她现在拉扯着一个孩子,一多半心思都放在兰哥儿身上,也不容易。”
天可怜见儿,珠嫂子还有个孩子,她呢,什么都没有。
贾珩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儿需要看兰哥儿……嗯,进度,学业进度。”
心头委实难以想象是什么滋味。
凤姐想了想,又笑道:“那这两天珩兄弟什么时候有空?珠大嫂子准备请个东道儿,和珩兄弟边吃边谈。”
贾珩面容怔怔,一时失神,心道,真就边吃边谈。
连忙压下心头的一丝异样,想着赶紧打发了凤姐,正色道:“那也好,等后天吧,后天我去与珠大嫂说道说道。”
风姐笑道:“那既是这样,我回去就和珠大嫂子说了。”
贾珩道:“嗯,去罢。”
忽而,凤姐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下,讶异道:“珩兄弟什么动静?”
“许是老鼠?”贾珩凝了凝眸,连忙说道。
凤姐丹凤眼中定定看向对面微微蹙眉,脸色彤彤而红的少年,迟疑了下,忍不住关切道:“珩兄弟,身体可是不舒服?”
因为先前贾珩对凤姐的关切,凤姐虽没有说什么,但心头未尝不记下那一丝温情。
贾珩轻轻拨动着书页,轻轻揉了揉眉头,说道:“凤嫂子,我没事儿,许是最近有些累了吧。”
“那珩兄弟也不要太过劳累了,这次刚回来就急着南下扬州,这宫里也不让珩兄弟歇息一段儿时日。”凤姐看向那略见清减的面庞,眉锋若刀,目似星辰,而柔和的烛火显然中和了愈见冷峻的线条。
凤姐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又有些逾越,连忙笑了笑道:“珩兄弟上一次在外面,就没少让可卿担心,那几天喊着我没少挂念着珩兄弟。”
贾珩看着几有“喋喋不休”之势的凤姐,心头起了一阵烦躁,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轻声说道:“这次是朝廷公务在身,也只得出去,凤嫂子,我还要看一些公文,以为南下所用,就不留凤嫂子了。”ωWW.chuanyue1.coΜ
这个晴雯真是胡闹。
凤姐凝眸看向在书案之上正襟危坐的少年,芳心深处不由生出几分说不出的诧异,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过见贾珩话里话外隐隐下着“逐客令”,这一点儿对于八面玲珑的凤姐而言,自问没有听错。
柳梢秀眉蹙了蹙,芳心深处,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既是如此,先前为何……
嗯,什么先前,她究竟在想什么呢?什么乱七八糟的。
凤姐很快收拾了一丝心头的波澜,笑了笑道:“那珩兄弟也别看太晚了。”
贾珩见凤姐离去,心头松了一口气,拿起笔架的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墨汁,在笺纸上书写。
凤姐走到屏风后,忽而秀眉蹙了蹙,方才的种种疑点,犹如电光火石般,在心底划过一道亮光,转眸瞥了一眼立柜的倒影,目光微凝,芳心大惊。
这?
凤姐见此,如遭雷殛,只觉一股没来由的羞臊袭遍身心,娇躯酥软,几是不能。
珩兄弟他怎么能……这般荒唐?
刚才明明还和她面色平静地说着话,不对,怪不得时而皱眉,时而深思,一念至此,凤姐又是心神颤栗,一种三观粉碎混合着某种奇异的羞臊交织一起。
其实,在凤姐心底,权势煊赫、无所不能的贾珩几乎渐渐沐浴在圣光中,形象伟岸高大,当然现在也无损形象。
凤姐目光凝了凝,不敢多想,连忙快速挪动着步子,恍若落荒而逃离了书房,来到廊檐之下,凤姐脸上嫣然红晕仍是未退分毫,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微风徐来,雪背后面已是生了一层冷汗,生出阵阵不适。
“刚才那个是谁?晴雯?”凤姐柳梢眉下,目光见着几分羞恼,暗啐了一口,这个小蹄子,平常看着削肩膀、水蛇腰,那一张狐媚魇道的脸蛋儿,妥妥的小老婆!
仗着颜色好,就这般胡闹魅惑着爷们儿,好好的爷们儿都被带坏了。
“可卿也不管管他,怎么能那般……”凤姐秀眉微蹙,玉容羞红成霞,心头却生出一股烦躁。
贾珩面色微顿,轻轻抚过晴雯的螓首,目光深深,却是回想起先前屏风上的那道丽人倩影。
凤姐心思太过玲珑剔透,许是瞧见了什么罢?
罢了,原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瞧见就瞧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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