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当然不可能猜到巫满霜在想什么。
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神正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毫无温度,也不含任何感情,仿佛他是案板上的一片鱼生,而屠夫手握刀俎,正沿着自己的要害横竖比划,准备下刀。
“……”
强压着心中的恐惧,男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他看见斗篷的阴影下,露出男孩精致而冷漠的下半张脸。
而少年人那微微挑起的唇角,仿佛是死神镰刀即将挥下的信号。
盯梢者登时抖若筛糠:“求、求求您了……不要……杀我。”
而实际上,巫满霜只是把他当做实验对象而已。穿书吧
这味脱毛的毒素,他之前只在小鼠身上试过。妖兽的毛发当场脱落,效果很好。
要不是今天切换了人类对象,那巫满霜也不可能想到,原来自己研发出的脱毛毒性,居然是连着头发、睫毛和眉毛一起脱的。
这一刻,巫满霜心中不但没有杀意,甚至还很世俗地惦记着言落月的生意。
另一旁,在小巷口,言落月和凌霜魂趴在拐角,静静观看事态发展。
他们两人窃窃私语,互相交流着看戏心得。
凌霜魂率先提问:“话说,小巫是什么时候研究出延迟发作的毒素的,我怎么不知道?”
作为朋友,他很了解小巫的性格。
巫满霜无论做人做事,都一贯认真。
既然巫满霜刚刚用毒性发作来威胁盯梢者,那就说明,他手里真的应该有这样的毒素。
言落月蹲在角落的阴影里,神情和姿态都像极了一朵大型蘑菇。
借着角度的便利,她可以看清巫满霜斗篷下的大半张脸。
对着巫满霜的神情,言落月认认真真地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有点犹豫地开口。
“……我觉得吧,满霜应该是骗人的。”
毕竟,从她那天提出构想至今,一共不过三四天的时间。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巫满霜已经研究出了一个能使浑身毛发脱落的半成品。
就算小蛇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恐怕也很难同时研发出两种以上的毒素。
那么,巫满霜口中那种用来吓唬人的奇毒,可能本身就并不存在。
凌霜魂:“???”
这是什么世道啊,连小巫都学会骗人了?
经此一役,白鹤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巫满霜确实不说虚言——但这个珍贵而诚实的状态,好像是专门面向言落月的限量版!
意识到自己竟然也被小巫的演技蒙骗,凌霜魂痛心疾首。
“小巫刚刚摆出的那副样子,是真的很能唬人啊。”
尽管这不是他第一天意识到巫满霜的危险性。
但每一次看到自己的朋友站出来对敌时,凌霜魂都仿佛见到一把平日里冷置的宝刀,霜刃如雪,骤然出鞘。
言落月摸着自己的良心说道:“我觉得这一回,真的是你记的锅。”
毕竟,巫满霜刚刚只是提出了一种构想、给出了一种可能、形容了一种原地暴毙的状态。
至于盯梢他们的男人,究竟为什么会把这种话当真——这就只能怪他的心理状态太脆弱了,不是吗?
像这种文字解构的范畴,一向是凌霜魂的拿手好戏。
凌霜魂听闻此言,瞪大眼睛:“我还没来得及教小巫这个。”
好家伙,原来你居然还真准备教。
言落月深沉地点了点头:“看来,那就只能是言传身教了。”
凌霜魂:“……”
巷子里,巫满霜对自己引发的这场口角毫无觉察。
他根本想不到,在他兢兢业业、认真干活、毫不摸鱼的时候,两个朋友正在互相猛踩对方的脚。
“你、你想知道什么?”男人颤声问巫满霜道。
“……”
对于这个问题,巫满霜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要知道,在三人小队里,审讯套话这方面的事,一直也不是巫满霜负责的啊。
巫满霜抿了抿唇,隐晦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却没有见到朋友们来接自己的班。
……看来,这次是他们有意要锻炼自己了。
吸了口气,巫满霜正欲说些什么,又忽然闭口。
他本来想要质问男人背后的指使者,却又忆起刚刚对方嘲笑自己手段稚嫩。
……如果问得过于急切、过于直白,是不是反而会出现遗漏?
沉吟片刻,巫满霜举一反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男人虚着眼神悄悄一瞥,只见男孩脸色纹丝不改,腔调也淡淡的。
足以决定自己生死的两片薄唇微启,这小少年说话的语气里,含着一股杀机毕露的礼貌。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我猜,你不愿意让我失望,是吗?”
巫满霜毫无波澜地反问道。
“——哇。”言落月微微咂舌,“这句话里面,我听着感觉有一点姬妖尊的意思了。”
凌霜魂也是叹为观止:“小巫这……简直采纳百家之长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断挥动笔杆,在书简上落笔记录。
言落月斜眼看着他,很怀疑在若干年后,凌霜魂推出的《巫满霜传》里,小青蛇会被写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男人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克服了心理难关,他当机立断地交代道:“你不能杀我,我是鸿通宫的人。”
这话几乎等同于不打自招。
毕竟,他们三个在鸿通宫里没有熟人,唯一产生过关联的修士,就只有钮家兄弟。
“……哦。”
巫满霜慢慢地应了一声。
这做派落在男人眼中,自带一层高深莫测的玄虚滤镜。
刹那之间,盯梢者心率骤增,惴惴不安地猜测这答案是不是不和对方心意。
而实际上,巫满霜只是在回忆那对兄弟的名字。
……并且,他想了两三秒钟,还是没有回忆起来。
巫满霜:“……”
跳过钮氏兄弟的名字,巫满霜直接问道:“是谁派你来的?哥哥、弟弟,还是他们两个一起?”
男人只怕他不问,不怕他细究。记
一听巫满霜居然肯纡尊降贵地开口审讯,而且精准地点中了自己的幕后指使,当即如竹筒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都交代出来。
“是二少爷!是二少爷让我来跟着你们!”
话音一落,别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蹲在巷口的言落月,就先挫败地把面孔埋进掌心。
原来是钮书剑。
居然真的是钮书剑。
他竟然还敢继续搞事!
——只能说,这便是地主家傻儿子另一个不好的地方。
因为他太傻了,导致你甚至无法预料到,他下一步会用出什么招数。
聪明人的动向往往有机可循,而且会及时止损。但蠢人的决策,很有可能只靠一拍脑门儿。
至少现在,言落月就猜不透:钮书剑派人盯梢的行为,究竟是为了给他自己找回场子、想要伺机追回丧魂火,还是想观察他们的动向,以期来日有机会时一击致命。
从男人口中挖空了他知道的所有情报,接下来,就该处理掉他。
巫满霜想了想,发挥自己好学的精神,彬彬有礼地请教对方。
“你觉得,我这时应该做些什么来封你的口?”
“……”
不知道心中闪过什么念头,男人瞬间双股战战,面色惨灰如土。
——哦,他想建议我把他灭口,还挺贴心的。
巫满霜在心中想道。
巫满霜并不排斥这个提议,只是他还记得,不久前言落月特意叮嘱过他,千炼幕内禁止私斗。
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巫满霜提醒男人:“可惜,千炼幕内不能杀人。”所以说,你再换一种建议吧。
“……”
听到巫满霜这样说,男人惊恐得连脸色都变了——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千炼幕内不能杀人,所以这男孩想带我到外场去杀吗?!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此人再三保证道,“求你了,我只是一颗不重要的棋子,您就当成一个屁一样把我放了吧!”
他甚至积极主动地伸出手来:“您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给我用其他的毒……”
巫满霜:“……”
他活了这么久,这样奇怪的要求,真是从未听过。
从善如流地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巫满霜顺势在男人指尖上一握。
霎时间,一股冰冷的寒流传遍男人周身,让他感觉肺腑凝结,宛如冷冻的冰层。
“您这是……”
下一弹指,少年人漆黑如鸦的斗篷边缘,近乎无声的从他身边掠过。
“就像你想的那样。”巫满霜淡淡道,“你做了什么事,我会知道。”
——才怪。
毒到用时方恨少。巫满霜也是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毒素种类,还有待挖掘。
直到那个暗不见底、仿佛深渊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尽头,男人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但还不等他这口气喘到底,一双精致小巧的靴子,就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你!”
这才是钮二少原本嘱咐他盯梢的对象!
“嗨。”言落月招招手,笑眯眯地跟他打个招呼,“别害怕,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只是混口饭吃。来记吧,我教你一点糊弄学。”
……
经过不懈的、物理层面上的努力后,言落月成功地教会了男人如何糊弄出一份弄虚作假、并且看不出毛病的盯梢记录。
当天下午,言落月做好前期准备,便在客栈里换上言必信的马甲。朝着千炼幕的出口走去。
根据那个男人透露的消息,钮家兄弟此时已经不在千炼幕内。
或许是为了尽量远离姬轻鸿,这哥俩几天前就收拾东西,搬到外场去住了。
恰好,言落月本来就打算去外场转一转。
要是有机会,她正好顺便探探钮家兄弟的底。
相比于内场的秩序井然,鱼龙混杂的外场,显然更加百花齐放。
和千炼幕内一样,外场也同样设立了一座拍卖场,而且拍卖范围不止限于炼制好的法器。
这座拍卖场的名字叫做“星河拍卖场”,与千炼幕内的“星汉拍卖场”同出一源,在修真界中享有盛誉,只是两者针对的客户不同。
后者专注上层路线,外场设立的这座,却是面向广大客户。
言必信拉了拉自己的斗篷,脚步沉稳地跨过了拍卖场的门槛。
容貌甜美的侍者上前行了一礼:“您好,客人,请问您是有宝物想拍卖,还是想参与最近的一场拍卖会?”
兜帽之下,黑袍炼器师沙哑一笑:“我有东西想卖。”
“好的,请您报出物品的种类,我会为您登记并分配鉴定师。”
言必信道:“我要卖一张方子,可以炼制出能检测千面魔存在的法器秘方。”
“!!!”
侍者没有露出明显的惊容,眼睛却微微睁大了一瞬。
化神以下,无法鉴别千面魔的真伪,这几乎算是整个修真界的通识。
但这位神秘黑袍人刚刚说……
躬身冲言落月行了一礼,侍者的声音仍然甜美:
“我明白了,这位贵客,我会为您联络鉴定师,请您稍后。”
端坐在侍者为自己安排的会客室里,言必信无视了拍卖场准备的所有茶点,双臂环抱,耐心地等待鉴定师到来。
没过一会儿,匆匆的脚步声便在走廊中响起。
一个容貌严肃,发髻盘得一丝不乱的女人出现在了会客室门口。
“您好。”鉴定师的眼神锐利,仿佛想要穿透言必信的斗篷,“请问,是您想要出售可以鉴别千面魔的法器秘方吗?”
黑袍炼器师略略颔首。
“是我。”
女人轻轻吸了一口气:“您既然有秘方,想必也应该有成品……请问,可否为我们展示一下呢?”
言必信嘶哑地笑了笑,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银光闪闪的大网。
“这就是能够鉴别出千面魔的寻踪罗网,只是不知贵拍卖场是否如同传说中那般神通广大,连千面魔都能搜集到手了。”
忽视掉炼器师言语中的调侃,盘髻女人认真地辨识鉴定了这张罗网。
“……确实和赤羽城中流传出的那张一样。”
鉴定师语气记略微复杂地说道:“想来,您就是传言中那位拯救了赤羽城的……”
“不错,贵拍卖场果然消息灵通。”黑袍炼器师缓缓点头,“在下言必信。”
验证了心中猜测,鉴定师顿时拿出了十二分的专业态度。
“请问言大师,您这张秘方的底价是什么呢?”
法器根据品级高低,在大家心目中,已经有了约定俗成的价格。
但秘方不然。
这种东西要想正好卖出一个漂亮的价格,还需要一个识货的买家,正如同良马也需遇伯乐。
以鉴定师的眼光来看,这份秘方是分辨千面魔的独门手段,自然可以匹配一个高昂的价格。
但千面魔近来只在赤羽城骚动过一回,其他修士未必有这个需求。
如果言必信开出的价码太高……那关于这张秘方的拍卖时间,可能只能无限后延,甚至流拍了。
没有让鉴定师等待太久,言必信慢条斯理道:“一千下品灵石。”
“……什么?”女鉴定师惊愕地反问道。
这个价格……简直太离谱了!
它不是价格太高,而是价格太低了!
一个标准储物袋在市面上的价格,是二十下品灵石。
这张秘方在言大师心中的底价,居然只值五十个储物袋吗?
女鉴定师顿了一下,有些委婉地问道:“敢问大师,您最近是否有什么看重的宝物或材料?”
——换而言之,你最近是不是钱不凑手?
不然的话,她实在想不出如此贱卖一张秘方的理由。
在鉴定师心里,这张秘方最低起价也应该有一万下品灵石。
如果碰到赤羽城主那样的买主,甚至可以卖到十万,二十万!
黑袍炼器师低哑地笑了笑:“我的话还没说完——一千下品灵石,卖的是这张秘方的知情权和使用权,我一共会卖一千次。如果想要对外销售的话,每炼制一张寻踪罗网,我要收取五枚下品灵石的价格。”
“!!!”
被言必信的发言惊到,鉴定师下意识道:“不可能卖一千次的,如果卖了这么多,那、那这还叫什么秘方呢?”
言必信淡淡道:“可以鉴别千面魔的手段,难道它的价值在于‘秘’吗?”
就像现代社会里,家中准备的灭火器或防毒面具,难道它们的配方或技术是秘密吗?
不是啊,它的价值分明在于——当你有需要的时候,你能立刻拿出这个东西来。
一千下品灵石,这是一个非常合适买下收藏、用来以防万一的价格。
而且,言落月想要出售这张秘方还有另一个目的:
假如有一日,千面魔灾又在这片修真界的其他角落兴起,她希望当地修士可以立刻拿出应对法宝,不必让世上再出一个求助无门的孟准城主。
度过了一开始的震惊期,鉴定师很快发现,言大师说的是对的。
这张秘方的珍贵之处,不在于它的“秘”,而在于它的防患记于未然。
而且,按照言大师的这个卖法……一千份,每份一千灵石,那就相当于卖了足足一百万灵石!
即使扣除了他们拍卖场百分之五的手续费,言大师光凭这张秘方,也能赚到九十五万下品灵石。
这个数字,比她最初预想的最高价格何止翻了三四倍!
没错,这才是最适合这张秘方的价格,这才是最适合这张秘方的拍卖方式!
惊叹而敬佩地看着眼前的黑袍人,鉴定师喃喃问道:“您是……怎样想出这样的方法的呢?”【穿】
【书】
【吧】
太师椅上,黑袍炼器师微微后仰,笑而不语。
那当然是……前人总结出的经验啦!
——众所周知,最好挣钱的不是下游产业链,而是直接站在上端卖专利啊!
……
千面魔秘方的拍卖是一笔大生意,既然言落月不着急用钱,那么,星河拍卖场自然要好好造势一番。
约定好秘方的拍卖时间后,鉴定师一路将言落月送出拍卖场门口。
目送着言大师的背影如同游鱼般滑入人群,鉴定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在拍卖场工作了至少三十年,手上流经法宝无数,但今日才算真正开了眼界啊。”
卖掉秘方,言落月一身轻松,终于能够好好地享受一下逛街的乐趣。
不比千炼幕内的安静文雅,越往外走去,周围的声音就越是嘈杂。
言落月在心中估算:好家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在场人数比她刚刚抵达时又翻了一倍。
现在,这里真可以称之为一座城池了。
言落月一路走来,屡屡被人拦下,意图推荐各种“我有内场的门路,这可是千炼幕内的好东西”。
有人拿着一张“百炼大会”的请柬给言落月过目。
言落月只看一眼,就发现徽记还是上上届的,仿制时根本没走心。
还有人在袍子里挂了七八个带着金光的炼器师徽章,鬼鬼祟祟地掀开外衣展示给言落月看,宣称这排徽章都是本届千炼大会的纪念版。
言落月:“……”
乍一看还挺能唬人的。
但只要定睛观察,她的心情,就像是看到了身高腿长的盗版冰墩墩。
除了以上两种人之外,在长街上最受欢迎的“内部商品”,则是各式各样的秘宝地图。
前不久千炼大会开幕式上,发言人给出的消息,如今已经在外场传递得沸沸扬扬。
哪怕明知上当受骗,也有人怀着侥幸心理,期待自己能够得到传说中“鸿通宫中流传出的地图副本”。
对于这些奇奇怪怪、没准是昨天刚刚画出来的地图,言落月只能说,这就和旅游景点前,专门出售当地特产的小摊贩一样:能坑一个是一个,谁信谁傻。
……不,不对。她收回这句话。
几乎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的瞬间,言落月的目光就在前方几步远处停住。
不远处,一座五层阁楼平地而起,楼上挂着“聚贤楼”的三字招牌。
在这座小楼下,设有一座半层楼高的记台子,台子上预备了十个成色崭新的炼器炉。除此之外,琳琅满目的各种奖品,则用红绸高高悬起。
言落月的眼神,死死地钉在一张地图残片上。
她震惊地想道:什么?原来在景点的火车站门口,居然还真能看到正版纪念品吗?!
那张地图残片的炼制手法,常人或许瞧不出来,但言落月却是了然于胸。
它不是别的,正是继甄卓儿和孟准之后,又一张现世的残片地图啊。
和那张残片一起作为奖品高悬的,还有玄精矿、离火玉、黄泉冰……等珍稀的炼器材料。相比之下,这片地图实在显得其貌不扬。
但言落月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很难从上面离开。
她下意识地在高台两侧左右巡视,很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而枯干的身影。
……是东老,那个跟在钮书剑身边,称呼他为“少爷”的鸿通宫修士。
莫非,这是针对她的一个圈套吗?
言落月凝神细思,心念电转。
——不,不对,拿到两片地图的是言必信,跟钮氏兄弟有仇的却是言落月。
就算钮书剑又想设局坑她,也不会知道言必信和言落月之间的关系。
那么,这张地图出现在这里,就仅仅是个意外了?
拉过旁边的路人问了问,言落月得知,这座聚贤楼想要招揽天下英才,所以特意在此设下一座炼器擂台。
所有参与比赛并获胜的修士,都可以从红绸悬起的宝物中挑选一件。
思忖片刻,炼器师走到阴影处,先是换了一件衣服,然后又吃掉了什么东西。
随后,她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报名处。
以钮氏兄弟的水平,估计真的看不出这张地图残片里隐藏的玄机。
不管这是否是个诱饵,但既然让言落月看见了,她便想上前尝试一番。
……
一个头戴纱篱帷幕的炼器师报上自己名字,准备参与聚贤堂举办的选拔。
而此时,阁楼之上,钮氏兄弟也正关注着下面的动静。
望着楼下闹腾腾的乱象,钮书剑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问道:“大哥,你这样做,当真能招揽到我们需要的人才吗?”
是的,这场擂台,正是他们兄弟二人用来招揽门客的手段。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宰相的门童放出来也顶个七品的官儿。
像他们这些大宗门弟子,在宗门不止有家族助力、也有四五个外门师弟作为跟班。到了宗门之外的地方,也要收拢一些人手替他们做事。
通常来说,对方渴慕他们的名分,他们看中对方的能干。
一些比较得势的弟子,甚至会借身份之便,收取几个规模较小的家族作为拥趸。
同为兄弟,钮棋刀的长相和钮书剑有七分相似,只是他的气质比钮书剑更加阴沉。
在旁人看来,这便是兄长比弟弟更沉稳的证明。
钮棋刀道:“大浪淘沙,也不求他们能出金子。像这群乌合之众,能从中找出记四五个合手的就行了。”
钮书剑十分不解:“那还不如直接亮出我们的身份,那些泥腿子们,想必一听到鸿通宫的名声,就会迫不及待、俯首便拜。”
钮棋刀冷笑一声:“你说的那种趋炎附势之徒,能派得上什么大用。”
发觉大哥心情不好,钮书剑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讷讷应是。
但片刻之后,他又忍不住问道:“可是大哥,这些为了一点奖品就扑上来的炼器师,难道会比前一种人好到哪里去吗?”
——这不还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而且还是眼皮子更浅的趋炎附势之徒吗!
钮棋刀沉声道:“首先,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既然不知道他们兄弟俩是鸿通宫的人,那指示他们办事时,这些人就不会知道此事的内情。
即使不小心冤死了,被人搜魂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简而言之,钮棋刀想收集一批可以用来月抛的普通属下。
“其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点贪欲倒没什么大不了的。”
钮棋刀慢吞吞地说道:“能够通过我设下的基础考题,能力起码过了门槛。而会被这些材料宝贝吸引而来的,多半是些短视且傻的蠢人。又有能力、又没脑子。这岂不是一件两全之事。”
说到这里,不知为何,钮棋刀的声音忽然像断了线一样诡异地一顿。
“?”
钮书剑连忙抬头,只见自家大哥不知戳到了那根神经,正表情复杂、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
片刻之后,钮棋刀忽然改口道:“……不,也不全是这样,主要是看用在哪个位置上。有时候,有能力、没脑子,也未必是件两全的事。”
钮书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有点奇怪?
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钮书剑又探头往楼下看。
很快,他便注意到另一件事:“大哥,您怎么把那张地图残片放到奖品堆里了?你不是说这东西非常重要吗?”
他对这张地图残片有点印象,似乎是好多年前,大哥用重金和别人换到的呢。
“……”
面对这个不该问的问题,钮棋刀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才能跟自己有点缺心眼的弟弟体面地解释,他当初比较年轻,所以看走眼了。
他曾经拿这张地图残片给数位前辈掌眼,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现在,钮棋刀自己的炼器水平也更上一层楼。
他已经足以分辨出,这不过是张普通的、有些年头的破纸罢了。
默然片刻,钮棋刀冷哼一声:
“既然宫中已经拿出珍藏的秘宝地图,说明我手里这张,要么是副本,要么是假货——这地图上的路线我早已熟记在心,拿出去充当奖品也是一样。”
说话时,钮棋刀的语气显得格外漫不经心。
钮书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会被一张不知真假的地图吸引而来的,想必不是极有野心、就是极其贪婪,而且多半不考虑什么后果,正是大哥你需要的那种属下。”
“……对,就是这样。”
翻过了关于地图&30340记;问题,兄弟俩坐在楼上,心情平静地观赏着楼下的大赛。
很快,一名头戴纱篱、面目隐匿在帷幕之中的神秘炼器师便夺得魁首。
他的能力远远超出外场炼器师们的平均水平,简直是在一骑绝尘地吊打楼下参赛者,整个人便如同鹤立鸡群一样引人注目。
咦,这人倒是……
外场之中,居然还能有如此才俊,当真出乎钮棋刀的意料。
本来按照鸿通宫的价值观来看,除了四大宗门之外,其余人都不值得多瞧一眼。
像那些连百炼大会邀请函都拿不到的炼器师,他肯跟他们说句话,都值得对方感恩戴德一整年。
而现在,这个炼器师,他让钮书刀感觉他有着值得正视一眼的价值。
挥手招来身边仆从,钮棋刀问道:“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仆役飞快地下楼巡视一眼,然后恭敬地转还汇报道:“他叫胡兔叽。”
钮棋刀:“……”
这什么玩意儿?怎么听着不像人名。
托姬轻鸿的福,他最近对于“兔”这个字十分过敏,因此耳中一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就往后一仰。
根据胡兔叽的表现,钮棋刀先在心中估量了一下这个炼器师的水准。
嗯,此人论及能力,虽然比不上自己和弟弟这种天纵奇才,但在普通炼气师里,也可称得上一句出类拔萃了。
钮书剑关注着楼下进展,发现这只胡兔叽……呸,这位胡兔叽,居然真选择了那片地图残片作为奖励。
感觉自己的分析即将得到证实,钮书剑不由喜上眉梢。
“大哥,我看他倒是个好材料!”
“既然我们的招牌是聚贤楼。那就应该有几分礼贤下士之意。”
钮棋刀一边说着,一边坐得端正了些。
他对身边的侍从打了个手势:“去吧,请这位获胜的胡兔叽……胡先生上来,让他与我一晤……嗯,把四大势力的背景透露给他一点。”
钮书剑奇道:“大哥,你不是说,这批人的好处,就在于不知道我们来自鸿通宫吗?”
“这个人有些能力,值得更香的饵料。”
钮棋刀淡淡道:“何况,我也从未说过我们是鸿通宫的人,只让他知道我们背后是四大势力,这就够了。”
见大哥如此成竹在胸,钮书剑犹豫一下,还是提醒道:
“大哥,我又想了想,这人罩着一顶纱篱,藏头露尾,可能不安好心,我们需得看看他的脸才行。”
“我知道。”钮棋刀沉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不过片刻,仆从便引着胡兔叽走上楼来。
眼见那道身着朴素长袍、单薄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刚刚还脸色平淡的钮棋刀,顿时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他对炼器师说道:“先生快坐。”
“……”
胡兔叽看起来有些惶恐,真和他的名字一样,生了一副兔子胆子。
他站在原地,连忙推辞道:“不敢当,不敢当,主人家请先坐。”
见此人能够摆正自己的身份,钮棋刀心中十分满意。
他从容落座,掸了掸衣袍,摆出非常礼贤下士的态度笑道:
“我一记见先生,心中就觉得亲切可人,仿佛旧日相识,想必你我曾是前世兄弟啊。”
在钮棋刀的设想中,常人听到来自四大势力的弟子,居然肯这样折节下交,想必早该受宠若惊。
但不知为何,胡兔叽听了这话以后,竟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
钮棋刀微微皱眉:“……先生?”
下一秒钟,就听胡兔叽嗓音细细弱弱,仿佛不太会说话,对社交有一定障碍一般,夸张地附和道:“那可真是太有前缘了哇!”
钮棋刀:“???”
是这人本来就有点奇怪,还是他多心了。
他怎么从这话里,听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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