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子，打仗打的就是银子。
之前一场大战，还没打多少日子，国库里的存银就烧掉了差不多两成。
之后又是和谈赔款和筹备新的战事，国库里的银子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减少。
眼下又已入冬，若是赶上雪灾，户部到时候怕是连赈灾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户部一支持,立即有不少朝臣也站出来表示了支持。
可反对的意见仍然有。
部分大臣觉得，藩王兵力有限，眼下大战还未起，并没必要让藩王参战。否则，一旦藩王生出反心，反而容易生出祸乱。
柳无极抬了抬手。
大胡公公立即出声，让朝臣们肃静。
等到殿内安静了,柳无极才开口道：“边关之事,不可不防。”
“但贸然让藩王参战，确有不妥。”
“退朝后，老夫亲自去找皇上。此事，交由皇上定夺。”
此话一出，众臣子纷纷应是，冲柳无极行礼。
柳无极这才宣布了退朝。
之后，让大胡公公带自己去霜华宫。
“皇上！”刚到门口，却就听见了里头一声凄厉的喊叫。
柳无极神色一变，没再理会侍卫，直接推门——
众侍卫跟随柳无极，迅速进入了殿中。
只见十余日不见的燕帝，头发已经从花白变成了全白，嘴角和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渍。
地上也淌了一滩血，看起来格外骇人。
张氏抱着仿佛已经死掉的老皇帝，哀嚎痛哭。
而一旁的玉才人，面色惊惶，并不敢上前。
“传太医！”柳无极迅速下令。
随即快步上前，去摸燕帝的脉搏。
原本慌乱不已的张氏,见到国师大人到来，赶紧配合的帮忙，将燕帝的身子扶好。
柳无极面色很快变化。
目光如刀一般的望向了张氏。
吓得张氏差点儿摔倒。
“皇上中毒了。”只听柳无极道。
“啊——”张氏惊呼一声，腿一软，扶住燕帝坐的椅子，才没让自己摔倒。
随即，又像是想起来什么，迅速回头，望向玉才人。
玉才人面色惨白，却强行压下了心里的恐惧。
随即，更是冲到了柳无极跟前跪了下来。
“国师，国师大人！跟我无关，是张氏！皇上的饮食起居一直是张氏在负责！一定是她对皇上下了毒！”
张氏跟着面色惨白，一时却没反应过来。
等到柳无极望向她时，她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模样，却只让人感觉到她的心虚。
“来人——”柳无极忽然出声。
“啊——”张氏再次惊呼，冲柳无极跪了下去。
正准备下令呢,一只手,却握住了柳无极的手腕儿。
正是奄奄一息，醒来的燕帝。
“国师。”燕帝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喊了柳无极一声。
刚才他虽然一度陷入昏迷，但国师到来之后的情况，他都听到了。
眼下他中了毒，下毒之人，只有张氏和玉才人嫌疑最大。
但他相信张氏，不能看着国师对张氏出手。
柳无极看了一眼燕帝，又扫了一眼张氏。懂了燕帝的心思。
“皇上中毒，事关重大，必须得严查。”却是沉声道。
见燕帝又抬头望向了自己，柳无极面上的严肃这才少了些。
“将二位娘娘带去偏殿严加看管。”随即道。
燕帝这才轻微的点了点头，放心了些。
侍卫很快进来带人。
“皇上！”张氏这才慌了，望向了燕帝。
“皇上！皇上！不是臣妾，跟臣妾无关啊！皇上救命！”玉才人则更加慌乱，伸手还想去拉燕帝。
却被上前来的侍卫给拉住了。
燕帝皱眉。
只给了张氏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对玉才人却是看也没看一眼。
不一会儿，二女便被侍卫给带出去了。
没了喧哗声，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朕——中了什么毒？”燕帝哑着嗓子，冲柳无极问道。
柳无极面色凝重。
“一种慢性毒药。毒性虽不算强，却很难拔除。”
“加之，皇上之前服用回光丹的药性未消，身体怕是撑不住解毒。”说到这里，柳无极眉头皱了起来。
犹豫一番，接着，竟站起了身来。
冲燕帝抱拳行礼道：“臣恳请皇上下旨，召安阳王回京。”
殿内瞬间静谧。
连细小的呼吸声，仿佛也消失了。
燕帝虚弱的靠在椅子上，想盯紧了柳无极。
却发现自己眼神涣散，连盯人都快做不到了。
一会儿后，燕帝才终于放弃，疲惫的闭上了眼，任自己靠在椅子上喘息。
又过了一会儿，燕帝重新睁眼，嘴角扬起来一抹苦涩的笑，望向了不远处站着的，一动不动的柳无极。
“之前，你去青石镇——见过安阳王。”这不是问话，而是陈述语气。
“是。”柳无极回道，并无遮掩之意。
“安阳王拉拢你了？”燕帝问道。
“是。”柳无极再答，依旧坦诚。
“哼，你倒是回答得干脆。”燕帝忽然一笑，用戏谑的口吻道。
“臣忠于大燕，忠于皇上。皇上提问，自当诚实作答。”柳无极应道。
燕帝一听，神色终于好了些。
随即，面色又慢慢凝重了起来。
“朕这身子，真的扛不住了？”接着，冲柳无极问道。
之前他拒绝国师请立太子，以及让皇子监国的谏言，将监国之责交给了国师，国师同意了。
那是因为回光丹药性戒除虽然难，但国师觉得，他戒药成功的概率不小，之后依旧能稳坐大燕皇位。
可而今……
戒药十余日，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别说国师对他没信心了，他现在自己也快没了信心。
回光丹药性未根除，现在他又中了新的毒。其实他能理解，国师为了大燕，着急让他立储的心思。
柳无极这次并没立即回答。
而是停顿片刻，才开口：“若能扛过剩下这十九日，待回光丹药性彻底散去再解毒，静心修养之下，或有半年之期。”
燕帝瞳孔一缩。
一会儿后，却又平复下来了心情。
“最多……只有半年？”随即，冲柳无极问道。
“是。”柳无极抬头看了燕帝一眼。
见燕帝正望着自己，又低下了头去。
“前提——是皇上能熬过接下来的十九日。”柳无极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燕帝瞬间失了力气，放任自己躺在了椅子上。
“哼，与其再痛苦挣扎十九日，争取那半年寿元。朕——”带着些怨气的道。
可话没说完，燕帝就自行停了下来。
“皇上不可轻言放弃。”柳无极出声道，声音冷冷淡淡。
听得燕帝有些汗颜。
他后悔刚才的话了。
身为大燕的一国之君，他刚才的话，确实有欠妥当。
此刻的燕帝，脑中思绪万千。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身上的职责。
他是大燕的皇帝，继位二十余年，却没什么建树。
反而做了不少错事，让大燕陷入战乱，割地赔款。
而今，楚晋亡燕之心不死，大战又随时可能爆发。
大燕若是亡于他手，他去了地下，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他以前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杀南宫战，灭南宫家是错的。可而今想来，却真是后悔不已。
知道自己时日已然无多，他现在反而慌了。
他想重整山河，重新将大燕治理好，可他已经没时间了。
“边关战备现在如何？”想到此处，燕帝冲柳无极问道。
柳无极一愣。
随即，将情况如实相告。
“今日早朝，兵部尚书刘大人谏言，让各封地出兵，前往边关驰援。”
“这样不但可以节约朝廷兵力，且这些兵士的粮草由各封地支出，也可以节约国库开支。”
“有多少人赞成？”燕帝又问道。
“兵部和户部压力最大，全都赞成了。至于其他部，有少数人反对。”
“藩王带兵离开封地，有一定的隐患。老夫这才来找皇上定夺。”m.chuanyue1.com
燕帝看了一眼柳无极，心头沉重。
“国师以为，该当如何？”冲柳无极问道。
柳无极略微停顿。
随即答道：“若是之前，老夫同意刘大人之谏言。”
“有皇上坐镇京都，藩王定不敢作乱。”
“可而今——”
燕帝眉头一皱，“但说无妨。”
“而今皇上中毒，又未立下太子。一旦京都有变，怕是不等楚晋大军开拔，藩王大军便会生乱。”
皇帝一死，没有留下继承人。各藩王势必个个生出野心，要争夺皇位。
届时，内忧外患，才是大燕的末日。
燕帝心头一震。穿书吧
国师此言其实说得还比较克制。
就算不让各地藩王出兵，只要他没留下继承人又驾崩了，藩王们也会作乱。
更甚至，就算他留下了诏书，某些人也不会信。有野心之徒，也会找机会作乱。
届时，大燕一样会内忧外患。
唯一较为稳妥的办法，也只有立太子了。
且，还得趁他活着的时候，帮助太子尽可能的树立威望，削减藩王们的野心。
安阳王……国师看好的，是他的大儿子。
他大儿子慕容旭阳，天资虽然一般，却知人善用，确实有帝王之资。
另外，他有梁家做岳家，又有贵妃母族做依撑。在众多皇子之中，确实最有实力。
同时，换句话说，如果不选大儿子，让他其他的儿子来当太子。
待他驾崩之后，新皇帝的皇位怕也坐不稳。
而眼下的大燕，禁不起这些了……
想到此处，燕帝闭了闭眼。
真的要立安阳王为太子，并将皇位传给安阳王吗？
他舍不得啊……
“召安阳王，回京吧……”终于，燕帝还是开了口。
不愿意让，也得让了。
总不能让大燕随他一起陪葬吧。
安阳王日后继位，若能力挽狂澜，他对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柳无极面色微动。
“是！”立即冲燕帝行礼。
燕帝疲惫的抬了抬眼，“另，除了安阳王，各地藩王暂不参战。”
“传令安阳王，让他进京前，派遣手下大将，点精兵一万赴铁门关，抵御楚晋大军。”
柳无极一愣。
“是。”随即再度冲燕帝行礼，应道。
一万精兵，这差不多是藩王们明面上，可调动的全部兵力了。
皇上到底还是不放心安阳王。
这时候让安阳王将军队拉去边关，且召他进京。
何尝不是以安阳王为人质，控制住边关这一万大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这也无妨，毕竟，按照他的原计划，也是得让安阳郡出兵的。
而今，青石镇可以出动的，全富战斗力的赤武军人数，总计有四千八百九十人。
安阳王只需再加五千来人，就能凑足人数。
关键，赤武军们个个骁勇善战，全是以一当十的存在。
只要赤武军到了边关，边关那边，他就放心了。
至于京都。
皇上现在已经时日无多，有他在，安阳王定能顺利继承大统。
燕帝重新望向了柳无极。
“另外，算术经……”
柳无极迅速抬头，望向了燕帝。
燕帝见状，虚弱的笑了笑。
果然呐，只有事关他外孙女的时候，国师才会表现得更像个凡人些。
“算术经在京都推行已一月有余，现在反响如何了？”燕帝问道。
柳无极拱手。
“反响很好。书院夫子，学子都颇为推崇，百姓们茶余饭后，对算术经也颇为褒奖。”
“好。”燕帝笑着点了点头。
柳无极抬头瞧见，有些疑惑。
“明日早朝，替朕下旨，将算术经全册推广全国。”
柳无极一惊。
京都这才测试一个来月，且只测试了算术经的前十四册。这就要推行全国了。
燕帝见状，虚弱的望向了柳无极。
“朕继位二十余年，没出过什么功绩。反而丢了城池，割地赔款，给大燕留下祸患。”
“眼下时日无多了……朕得抓紧时间啊。”
“不能让后人看史书的时候，只记得，朕是个割地赔款的无能之君。”
“算术经……”燕帝喘息着笑了。
“朕亲自看过，看过不止一遍。是好书，足以流传千古的好书。”
“朕得赶在驾崩前，将它推广出去。让后人知道，此书是朕下令著成，且下令推广的。”
燕帝望向了柳无极，笑得有些灿烂。
“此书得以著成，朕还得多谢国师。”
此刻的他，是真心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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