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
无数举子聚集在京城外数十里的驿站路口,目送这些曾经前途大好的考生,身戴镣铐,神情麻木沮丧的随着差使往南方行进。
他们离去时,天格外的不好。
明明只是深秋还未入冬,却莫名的下起了雨夹雪。
冻雨寒冷刺骨,淋在身上叫人忍不住的打哆嗦,可出行时间不容改变,莫说这些身体本就算不得强健的举子感到难熬,就连押送他们的差使都忍不住的开口骂了声:“这贼老天发癔症了?如今才几时就飘雪?”
这话一出,说话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其他人倒是沉默了。
尤其是与他同行的差使乙。
他搓搓手臂,冷的哆嗦,凑过去小声说道:“人都说世有冤情方六月飞雪,如今还未入冬就开始飞雪,我瞧着,这些个举子怕是真有冤情,触动老天了,这雪啊,是老天爷给他们鸣不平呢。”
“嘶——”
反应过来的差使甲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气。
随即一拍大腿:“哎呀,早知如此,我便装病不接这趟差使了。”
说着,双手合十,仰着头望着天:“老天爷啊,我就是个当差的,我丝毫没有害人之心啊,这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是非常敬仰读书人的,你便是要报应也别报应到我头上啊,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还等着我的俸禄回家买米下锅呢。”
他说的虔诚,声音却不大,再加上风声雨声,旁边的差使乙只听见他在嘀嘀咕咕的,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于是用手肘推了推他:“你没事吧。”
“去去去,我能有什么事,咱们穿着蓑衣,虽说冷了点,却没有淋湿,我觉得吧,倒是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有事,别没到崖州呢,就都得病死了吧。”说着,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搜寻周围,寻思着能不能找到个避雨的地方。
要仅仅下雪也就算了,偏偏是雨夹雪,真是熬人。
“病死也是没法,只要咱们没虐待他们就行了,问心无愧。”
差使乙咂咂嘴:“总归以前也不是没人在半路病死过,到时候他们死了,咱们还少走些路,拿着衙门文牒回来,便是圣上也说不得什么。”
差事甲以前也是个心黑手黑的,可却被这雨夹雪给吓到了。
连忙甩甩袖子:“咱们还是悠着点吧,这次情况可和以前不同。”说着,他抱拳冲着天晃了晃:“这皇上可是发了火的,亲自过问了的,而且这些人还都是汉人,咱们要是太过分,光张英老大人就能叫咱喝一壶的,你可别傻。”
差事乙嗤之以鼻,刚打算反驳,就听到后头传来马蹄声。
紧接着,就看见一群穿斗笠的人骑马而来,身后还拉着一辆青蓬马车。
“吁——”
一行人在队伍旁边停下,翻身下马,从身后背着的包袱里翻出棉衣就直冲冲的冲着队伍里的举子身上披上去,一群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举子突然迎来温暖,各个都忍不住的抬起了头。
“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这些人可是圣上亲自过问了的,你们却任由他们穿着单衣冒雪前行,若是有个好歹,皇上问起来,你们拿什么交代。”
走在最前头的小公子拎着马鞭叉着腰骂道。
几个差使面面相觑,不知眼前这人是哪来的,不过看身上的料子,就知道家世不菲,而且……几个人看着小公子带来的几个高大威猛的侍卫,顿时心里就发虚。
“小公子,不是咱们非要冒雪前行,实在是上头给的时间太短,崖州距离遥远,接下来又要入冬,咱们要是走的慢些,非得冻死在路上不可。”差使乙满脸讨好的解释道。
“少来。”
小公子嗤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本公子是那什么都不懂的顽童?谁不知崖州地属南方,冬日越往南气候越暖和,只要出了京城,入了山东,就没那么冷了。”
说着,他伸手扶了扶自己的斗笠:“刚好,本公子恰好要前去山东,咱们也算同行,如此,可能暂且休息片刻?”
“咱们押解犯人可是公务,若是延误了时辰……”差使乙眼睛一转,突然话锋一转:“还没请教贵人是哪家的公子?”
小公子骄矜的一摆手。
后头的侍卫赶紧的走到差使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
差使乙脸色顿时大变,腰背陡然哈了下来:“原来是张大人家的二公子,雨势渐大,前头刚好有个破庙,还请公子莫要嫌弃,避一避雨。”
张廷玉点了点头,这才转身钻入马车内,而侍卫则是翻身上马随扈左右。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差使乙才嗤笑一声:“你们算是得了好命了,有这么个人物跟着咱们,走吧,还愣着作甚,当真觉得这秋雨如油,想淋着入冬?”
举子们此刻已经从冷到麻木的状态恢复了些,回想着刚刚差使口中的张大人。
到底是哪位张大人。
因为禁书一事引发的文字狱,在江南来了个大地震,因为吴为有操作得当,如今江南各大商户人家几乎都有人在看,有的家主知道,有的家主不知道,但康熙这番震怒,依旧叫这群人心有余悸。
书肯定是不能留了,偷偷的躲在书房里一把火放了烧了。
可看过的内容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忘的。
再加上这次流放的都是汉人举子,多少叫这些人心底里有了点想法,吴为有去了盛京,吴家两位爷又都是油滑的,只要他们不想叫他们知道的事,那是怎么打太极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数日后,终于有人将目光放在了胤禩身上。
作为寄宿在吴家读书的某个远房侄儿,他如今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气。
毕竟一个长相俊美,举止端庄,且聪慧无比,一看前途就无限光明的孩子,是个人都喜欢,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已经探口风,想要给他做媒了。
胤禩正等着呢,这群人就送上门了。
被拉到茶楼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简直真心实意到了极点。
讨喜娃娃露出讨喜的笑,想着来套消息的人都不免有些心虚,只觉的自己这一趟都是坑,不过,为了自家家族兴旺,也只能对不起吴家叔侄了,若不是他们嘴巴太紧,他们也不至于另辟蹊径,找上这么一个客居的少爷。m.chuanyue1.com
江南这边人人自危。
另一边的张廷玉却跟着这流放队伍一路随行。
天冷有衣,下雨有伞,肚子饿了还有膳食送上,可谓十分贴心。
起初那群举子得知张廷玉是张英的儿子,各个都没有个好脸,甚至有那冲动的,指着张廷玉鼻子叱骂他是清廷走狗的儿子,甚至宁可饿着也不食张廷玉送来的食物。
张廷玉也是耐心,一路真心以待。
他如今还不是三朝元老,只是一个冲动感性的孩子。
他嫉恶如仇,觉得康熙此举不妥,便带着侍卫,只与母亲告别,就偷偷的跑去山东寻找外放的大哥张廷瓒,又以此为借口,跟随流放队伍一路南下,打算至少将他们送到山东边上,入了江苏,在转回去找自家大哥。
人心都是肉长的。
张廷玉以礼相待,渐渐的,举子们对他的防备也有所下降。
举子们也知晓,汉臣在朝廷中立足艰难,张英也曾劝告过那些前去求情请命的举子,看过书的人何止他们这三十人,张英行为已属克制。
等到了山东边境时,张廷玉与这些举子甚至已经互称表字,成了友人。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张廷玉一路送出了山东,入了江苏。
终于到了分别之日,那些举子将自己珍藏在怀中的书籍塞给张廷玉,言道其中都有他们阅读后的见解,希望张廷玉好好考学,等到日后官至高位,也好为他们这些举子翻案。
张廷玉紧紧的攥着书,远远眺望他们离去的背影。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群人离了他的视线不久就被一群匪徒给拦住了去路,一番恶战后,三十多个囚犯居然被这群匪徒直接给抢走了。
依稀好似还听说什么,大寨主年过三十还没人要,定会喜爱这些小白脸。
张廷玉得知此事时,已经是两日后。
他刚返回山东,在一座小城中修整,就听到驿站衙役将此事当做笑话似的说了。
张廷玉:“……”
这事是不是有点离谱?
刚分开就被捉了?
张廷玉直觉不好,赶紧的快马加鞭找到了兄长张廷瓒。
张廷瓒也是个极其聪慧的,不仅能力出众,性子更是与张廷玉极为不同,是个十分圆滑的,二甲出身却授翰林编修,短短时间就官至詹事府,可见其手段。
更别说短短数年便试典山东,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被调回京城,成为皇上心腹重臣。
他听说此事后也是头大。
他就想不通了,自己循规蹈矩,父亲张英更是谨慎小心,娘更是温柔贤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捅破天的弟弟,性情偏执顽劣不说,还极为认死理,眼看着他梗着脖子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张廷瓒忍不住的拿起马鞭就要抽。ωWW.chuanyue1.coΜ
长兄为父。
此时父亲不在,他当代父惩罚才是。
最后却被妻子拦了下来,妻子言道:“你只看公爹仿佛不喜,却不知公爹最喜他这顽劣性子,否则,岂不早就掰正了过来,如今当务之急不是惩罚二叔,而是该想想如何是好才是。”
毕竟囚犯跟张廷玉分开就失踪了,张英之前又在朝中向康熙求情过。
这很难不叫康熙那多疑心大起,怀疑是张英在后面使坏,故意释放了这些犯人。
真是头疼啊。
张廷瓒到底是没忍住,下狠手抽了一顿。
也就是这一顿,把张廷玉跟他之间的仇给打出来了。
中二少年只觉得这大哥一点都不理解他,只会认死理,囚犯没了,找回来便是,张廷玉趴在床上一边养伤一边咬牙切齿,只寻思着等他好了,就带着侍卫去江苏境内。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总归,他绝不背这个黑锅!
而另一边,胤禩让手下的人直接将这群满嘴之乎者也的读书人一柱迷香放倒了,塞进马车就直接背上,到了天津甚至还后码头上的官吏打了个照面,也没人发觉,这些柔柔弱弱的男子,竟是刚刚流放的那些囚犯。
作者有话要说:陡然降温,疫情还来了。
昨天淋了雨,有点感冒迹象,一直很紧张,很怕发烧,疯狂灌开水,现在不能生病,病了去医院就很麻烦,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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