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宫道上,几个小内侍正在清扫落叶。
如今虽刚开春,春意却还未浓厚,冬日的残破还在继续,落叶飘荡而落,脏了宫道,小内侍们需在天亮之前,清理干净,以免污了贵人的脚。
昨夜紫宸殿的乱象,在内侍大监的掌控下,并未传出来。
但宫外昨天半夜城门开关,却惹出了些许乱子。
臣子们倒不认为是皇帝身体出了问题,只以为是边疆战报,毕竟也只有八百里加急的时候,才会大半夜的开门,所以接到消息,他们就忧心忡忡的起了床,等待着宫里随时的宣召。
甚至他们都不敢多吃,生怕到了皇帝跟前失态。
可偏偏城门开了又关,宫里都没传来一丁点儿消息,倒是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臣,跟着熬了个大夜,精神有些跟不上,再加上饿了大半夜了,又生怕不知何时得进宫,哪怕腹内饥饿此时也不敢再用膳,只等着到了时辰前去上朝。
也是凑巧,正好有位老大人家的儿媳妇,前几日带着成亲三年不曾有孕的儿媳妇前去药圣宫拜了神,看了诊,拿了一些调理的丸药回来吃,临走前又多嘴问了句药效。
得知是补充元气,激发生机的药后,此时就动了心思。
因为老太爷儿子多,她们家老爷又不是最得宠的那个,得知老太爷精神萎靡的厉害,当即叫人去儿媳妇房里拿了两丸小元丹,装入玉瓶,叫老爷送给老大人去了。
对于儿子的孝心,老大人自然受用。
谁曾想,两丸药吃了下去,只觉得腹内暖烘烘的,舒坦的叫他忍不住的扶着桌子眯起了眼睛,感受那暖意渐渐蔓延五脏六法,往四肢百骸慢慢移去。
“这是什么?”老大人缓过来后,目露激动的看着儿子。
“这这……”
儿子也说不明白,只说是儿媳去城外道观拜神求得,乃是不可多得的好药。
废话,若不是好药老大人会这么激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这才只有两方丸药,若是再多几丸……老大人越想越激动,可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平日里出门上朝的时候,于是只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在家中等我下了朝再与你说话。”
然后就抬脚出了门,旁边的小厮赶紧跟了上去。
而那不受宠的儿子此时不是感觉受宠若惊,而是有点害怕,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父亲检查他们的功课,他因为愚钝,再加上性情懦弱,总是被批评的那个,所以此时一听到这熟悉的语气,他就不可避免的回忆起那时候的恐惧。
哎……早知道不送药了。
可怜夫人满腹希望丈夫上进的心,偏偏碰上个咸鱼丈夫,也是无奈的很。
老大人们三三两两的在宫门口集合,若陛下罢朝,便由内侍出门来通知,若正常上朝,到时候宫门一开,直接往里走就行了。
于是老大人们等啊等,终于等来宫门打开。
一群人往太极殿而去。
谁曾想,还未走到太极殿的大广场上,就看见不远处的紫宸宫偏殿屋顶悄然站立着一个细长的身影,那身影只静静站着,并未动弹,可身上的宽袍大袖,却随着晨风肆意飘荡着,明明距离遥远,却宛如能听到衣摆随风飒飒作响。Μ.chuanyue1.℃ōM
最重要的是,那人虽然站着,但是背后却时不时的冒出一团云雾来。
老大人们:“……”
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人们震惊了,老大人们面面相觑,都指望着以前的老对手们能给出点儿解释,奈何老对手们表现的比他们还要震惊,眼珠子都脱框了,可此时在太极殿,左右都是一脸懵逼的老对手,想找个内侍询问一下都不行,又不好开口讨论,于是只能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好在皇帝没叫他们好等,不一会儿就上朝来了。
众人叩拜行礼,皇帝神思不属的喊了‘起’,然后就示意内侍大监。
内侍大监立即抬脚向前:“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
皇帝面色恍惚的听着下面大臣们争执不休,平素恨不得每一个字眼都记在脑子里,生怕这些人沆瀣一气,坑骗于他,背地里还要派人去调查一番,以证明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可今天……他却丝毫听不进去,那些政事,左耳进右耳出,脑海里出现的只有刚刚在紫宸宫看的画面。
太阳初升,天际红霞宛如少女羞答答的面颊,那人就站在屋顶,穿着昨夜面圣的那一身,许是传旨的时候,她也才刚睡下,穿的并不似平常那般庄重,却叫人看了不忍移开眼睛,他好似没有发现他,只自顾自的闭着眼睛背着手,面朝太阳升起的方向。
他就这么痴痴的看着他。
渐渐的,风吹来了云雾,那些云雾好似认识谢观主似的,只围绕在她身边痴缠,一阵风吹过,云雾散去,露出纤细高挑的人影,不多时,又是一阵云雾涌来,仿佛争先恐后的想要博得谢观主的目光。
皇帝震惊了,皇帝不解了,皇帝简直懵逼了。
世界观几乎都被刷新了。
虽然皇帝宝座都传了三代了,但是自元帝始,骨子里的农民朴实却没消失,皇帝乃天泽之主,他们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做的不好,对不起老天爷。
有时候皇帝也在想,他真的是老天爷看好的皇帝么?
若是的话,为何老天爷却不曾善待他。
不仅丢下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度,还给他留下了三代帝王都无法撼动的世家。
此时,看着那云雾宠爱的谢观主,他突然觉得,可能这世上当真是有神仙的,再想想自谢观主进京以后,数次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他心情瞬间激荡,难不成,这是送来辅佐他的神仙?
于是就这么恍恍惚惚的,带着几分幻想,跟着内侍后头上了朝。
范婉见皇帝走了,观众没了,又站了会儿才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用了早膳,便直接离开回了药圣宫,只和内侍大监的徒弟道了个别,便施施然走了。
等到皇帝上完早朝,从太极殿兴冲冲的跑回来时,留给他的只剩下满室的空旷。
皇帝二次懵逼。
他那么大一个谢观主呢?
然后小内侍赶紧出来告知皇帝,谢观主已经回药圣宫了。
当真是事了拂衣去,对皇帝的奖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甚至连道别都显得格外敷衍。
“陛下,谢观主许是观中有急事,这才未曾来得及与陛下请辞。”内侍大监一见不好,赶紧上前来替范婉说话,他生怕皇帝动怒,到时候他的小元丹没了着落。
皇帝倒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有些不解。
半夜来,清晨回。
难不成这谢观主当真这般无所谓权势名利么?
蓦然又想起早上那云雾欢喜的场面,皇帝悟了,那般的神仙人物,自然无所谓权势名利。
“哦?那伴伴且告诉朕,他有何急事?”皇帝明明心中已经开始相信范婉,口中却这般问道。
内侍大监头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双膝发软顿时就想跪下,可他到底伴驾多年,心理素质还是在线的,所以他坚强的扛住了:“回禀陛下,婢子听谢观主说近日观中收养了几个小儿,皆是未满月的,他放心不下,日日贴身照顾,昨夜出来的匆忙,想来亦是担心坏了。”
“收养几个小儿?”皇帝忍不住蹙眉。
内侍大监见皇帝疑惑,连忙解惑:“自前朝起,民间家中贫困者,亦或者小儿体弱,便会将小儿送养至道观佛堂等地,一来出家人慈悲为怀,定不会见死不救,二来,道观佛堂皆有屯田,亦无需纳税,口粮尚算充足,自然能多养活一个孩子。”
皇帝一听,顿时眉头蹙的更紧了。
“道观佛堂便是有屯田也不能超过五十亩,若家家都把小儿往道观佛堂送?自家养不起,难不成道观佛堂就能养得起?”
内侍大监闻言,不由想起自己幼时遭遇。
若家里能养的下去,又有哪个父母能舍得送走亲生的孩子呢?
说到底,无非是世道艰难罢了。
可内侍大监也知道,这些话不是皇帝想听的,所以模棱两可的回道:“许是听闻谢观主医术高超,送来的皆是病重小儿,以期望能得谢观主垂怜,得以活命。”
这话出来才叫皇帝满意了。
这才对嘛,若皆是因为家中无粮才送养,岂不是证明他这个皇帝很没用?
“谢观主乃大善之人,既然观中有病患等着,便叫他回去吧。”
皇帝大方的摆摆手,转身进了紫宸宫。
内侍大监抬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跟了上去。
范婉对皇帝的反应不太在意,就如今这个医疗水平,但凡皇帝还有用得着她的一天,她都不会有生命安全,而且……她这模样其实在当今社会来说,并不算特别的离经叛道,甚至很可能在皇帝看来,是属于好相处的那种。
毕竟如今的那些名士大儒,几乎各个有怪癖,各个爱死谏。
太极殿上撞死的老大人不知凡几,范婉简直是小天使好么。
她刚进药圣宫大门,就看见背着草筐打草而来的瘦弱男孩,那男孩看见她似乎有些害怕,踌躇着不敢上前,很快,砚台从另一个角落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饼子。
男孩赶忙将草筐放下,接过饼子,用个麻布袋子抱起来,放进衣襟里贴身放好,然后对着范婉的方向磕了个头,才拎着草筐跟着砚台往羊圈的方向去了。
不一会儿,男孩又背着空筐子出来了,出了观门,便疾步匆匆的跑了。
“公子。”
砚台这才走过来与范婉行礼。
“那孩子每日送草来?”
“是。”砚台点点头:“如今母羊越来越多,小羊羔也在渐渐长大,仅凭伺候母羊的几位奴仆打草是不够的,前几日这孩子背着草筐来卖草,要价也不高,只要一个胡饼,我便叫他每日送三筐来。”
“那岂不是天不亮就要去打草?”范婉讶异。
砚台点点头:“他母亲病了,家中佃田无人耕种,交不出租子,他每日打草得来的胡饼,便是带回去给他母亲吃的。”
“病了?”
范婉蹙眉:“你可曾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穿】
【书】
【吧】
自从确认了砚台与墨痕的忠心后,范婉就有意识的培养他们医术。
到如今砚台与墨痕二人虽然本事一般,却也比只会背一两方药剂的游方郎中好很多。
“还未曾去过。”
药圣宫里人少事多,纵然有皇帝留下的人手,这偌大的药圣宫也是不够用的,更别说还有其它副殿在造,那些工匠们的吃食用度,还得需要他和墨痕来调度,所以可谓是忙的很。
“抽空过去看看吧。”
范婉也知道这段日子两个书童忙坏了。
她回了房,沉思片刻,提笔给余姚谢家写了封信,她都不要那偌大的家产了,送一些人手过来不过分吧,更何况她如今正得陛下器重,相比大小崔氏知道该怎么做,便是她们不知道……范婉想了想,又给崔蓝玉去了一封信。
这便宜舅舅肯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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