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针见血地连批了两个,夏时初预测自己也不会轻易过关。
她抿了下唇,挺直脊背,做好心理准备等下文。
“条理清晰,逻辑清楚,分析问题和解决措施也很到位……”
等等,怎么一水儿的夸奖?
不过,自己那份报告的确花了心思和功夫,四部的工作也没啥好被他指摘的,而且他多少会给她留点面子吧?
她刚暗自松口气,就听到盛怀扬语气一顿,话锋陡然直转,“当然,以四部这点业务量,想不清晰也难。”
上一刻还在云霄的夏时初被一脚踹了下来,摔得稀巴烂。
她咬咬牙,忍不住辩解,“四部才成立一年零3个月。”
“所以呢?”他反问。
所以?所以业务量少很正常呀!
从承做到承揽,拼的就是资源,四个部门里,不说她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单是人手就吃大亏。
一部有近百号人,就连三部,人家也有30多人,自己的四部,加上两个实习生才9人,能做出现有业绩已经非常不易,连总裁都说她出色,他凭什么看不起她?
她很想吼回去,你来试试一没资源二没人手能做成什么样?
可是,触到他冷峻的目光,怨怼的话咽了回去。
他一定会比她做得更好!
这几年,在暗暗排外的华尔街,他能在铭基这样的国际大投行升任执行董事,做出过全球瞩目的并购案,已经证明其实力。
她深吸口气,“我会努力的。”
“怎么努力法?”他挑眉问。
这一反问,夏时初顿时也来了脾气,“盛总想我怎么努力?”
“5000万。”他缓声道,“今年收入达不到五千万,四部自动解散。”
此话一出,不止夏时初,其余三人也面露惊色。
年收入五千万?
去年一部业绩也才1.7亿,那是洛逸飞这个在业界响当当的王牌,带着9个保代、近百号人打拼出来的战果。
四部9个人里,除了夏时初和一个新vp是保代,其余人全是初阶的经理和分析师,还有俩不到一年的实习生,要完成五千万的年度指标,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朱波和老马顿时觉得刚才盛怀扬对自己的敲打着实仁慈,至少没压下来这么离谱的任务。
夏时初瞪着盛怀扬,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凭什么?”
“凭公司不养闲人、凭四部不是自负盈亏!”
听见前一句刚想怼回去的夏时初在下一句后气势软下来。
没错,四部和公司其他团队最大的不同就在不用自负盈亏。
在GC,除了中后台,其余业务团队全实行包干制,简单说就是营销费用、人员成本皆由团队自行支付,一部人多,可是那近百人全靠洛逸飞赚来的钱养着。
尽管如此,夏时初还是不服气,“当初成立四部就是想打破包干模式,做一个试点。”
“夏总认为试点成功了吗?”盛怀扬反问。
“那得看衡量标准是什么?”夏时初寸步不让。
“哦?”盛怀扬轻挑嘴角,饶有兴致地看向她,“那你说,公司应该用什么标准?”
“我们四部人少,考核总量肯定不行。”
盛怀扬靠向椅背,示意她继续。
“IPO项目周期长,业务收入大头都得等到项目做成后,四部刚成立1年多,新承揽的业务全部处在项目前期,考核单年收入,自然不合理。”
看他点头,夏时初接着说,“既然没有收入,考核利润就更不合理了,另外……”
她一条条列出来,据理力争。
最后,得出结论,“如果非要考核,我认为应该考核人均模拟利润,也就是现有项目人均预期创收水平。”
盛怀扬:“还有吗?”Μ.chuanyue1.℃ōM
“暂时就这些。”夏时初较劲一般盯着他。
盛怀扬弯了弯唇,“夏总口才很好,逻辑却不行。”
夏时初一愣,脑海里猛地闪出零碎的画面——
“夏时初,打辩论是嘴皮子利索就行吗?要讲逻辑。”
“夏时初,自相矛盾说的就是你这样。”
“夏时初,攻辩的关键在攻,不在辩,你要找对方漏洞,抓住对方的漏洞,懂吗?”
“夏时初,你要记住,辩论不是辩倒对方,而是说服评委和立场不明的现场观众。”
“夏时初……”
……
“夏总!”
完全不同的称谓将她唤醒,她听见他不咸不淡地说,“你一边说四部因为项目未完结不能产生收益,一边又让公司以项目预期收益考核模拟利润,这不是自相矛盾?”
“有项目不等于有收益,这一点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IPO项目周期长是只针对四部,只针对你?”盛怀扬步步紧逼,“还是说,你除了IPO就不会做别的,没能力、没办法承做承揽别的投行业务?”
他的话句句直中要害,打得她毫无还击之力。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泄露出半分弱态。
盛怀扬睨了眼她咬紧的唇瓣,眸光微动。
“如果,你认为无法接受这个指标,四部现在就可以解散,人员合并到……”
“不需要。”夏时初猛地打断他,“我接受。”
其余三人齐齐看向她,眼底俱是震惊。
“盛总、夏总,我看指标的问题晚点再商量商量。”洛逸飞出来打圆场。
“对对,还是再协商一下。”老马也出言帮衬。
“不用了。”夏时初投给他们一个感谢的眼神,再转头直视盛怀扬,“5千万,对吧?”
“对。”
“好!今年四部年收入达5千万,完不成四部解散,团队人员随公司安排,我夏时初引咎辞职。”
“时初。”洛逸飞拽了下她,给她使眼色,“盛总只说解散四部,没说要卸你的职。”
“四部都不在了,我这个老总还留着干嘛?”夏时初朝其余三人笑笑,“如果真到了那天,还请各位老总能给我那群小崽子留个好坑,你们知道的,他们干活都不错。”
话到这份,大家都不知该怎么挽回。
夏时初深吸口气,再次直视盛怀扬,“不过,盛总,有罚就得有奖,对吧?”
盛怀扬眉梢轻抬,“对。”
“完不成部门解散我走人,完成呢?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试点继续生效,四部依旧不实行包干制,另外我部门现在的两个实习生要转正。”
“就这些?”
“对。”
盛怀扬:“我还以为夏总会想要Director。”
对哦,咋把这个给忘了,夏时初懊恼地皱了下鼻子,找补道,“我业绩上去了,公司自然会给我。”
盛怀扬几不可查地笑了笑,“好,我同意。”
哈?
夏时初怔了下,这是达成对赌协议了?
盛怀扬:“希望一年后,我不会收到夏总的辞职信。”
夏时初立下军令状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播至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她前脚踏出盛怀扬办公室,后脚各种电话、消息就狂轰而至。夶风小说
要好的同事一部分在骂她,“你傻不傻,他给你五千万你就接,不会哭不会闹吗?”
也有一部分在替她忧心,“五千万,就你那几个人,怎么可能完成,这种坑你怎么想也不想就往里跳?”
还有给她出主意的,“要不这样,你去跟总裁说,当初四部的模式是总裁定的,让他帮你去说。”
……
夏时初一一谢绝,把自己关在办公室。
乔霏霏敲了几下门,被一个实习生拉走了。
没了外人,夏时初绷着那口气陡然泄了。她盯着显示屏上印出的自己,喉咙隐隐发紧。
看看,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对她好??
他在电梯里出手挡包,肯定是因为他也被撞了,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竟然还妄想他会念“旧情”,可笑,在他眼里,那儿来的“旧情”?
眼眶泛起酸意,她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硬逼回那股湿意。
不知过了多久,座机铃声骤响,且久久不息。
夏时初以为又是那个热心同事,正想给摁掉,余光一瞥却是一串手机号,还颇为熟悉。
她接起,那头立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你怎么不接手机呀?”
“师姐?”
来电的是她在P大的学姐,叫缪西语,现在是一名颇有名气的财经记者,两人以前同在校广播电台共事。
“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有点。”她清了下嗓子,“刚才在忙,手机静音了没听到,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中天的陈董来北城了,下午会去花艺戏剧社。”
夏时初猛地坐直身子,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真的?”
“千真万确,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他动静吗?上次专访结束,我就一直跟他助理保持联系,刚才他助理给我发信息,约我下午喝茶,说陈董要去看戏,他也得了空,于是我就给你把看戏的地儿也套来了。”
“谢谢师姐。”
“客气什么。之前听你说他是戏迷我还不太信,因为专访时我有问过他的兴趣爱好,未曾听他提过。刚才同他助理聊,才晓得他是票友,每次来北城,无论多忙都会去花艺听戏。”
“我也是找他过往资料时,无意中发现的。”
“不过,时初,陈航这人非常有计划和秩序感,讲规矩,做事一板一眼,你确定搞‘不期而遇’合适吗?”
“试试呗,正常邀约一直不给机会,总得想想别的法子。”
“你这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性子还真是十年如一。”缪西语喟叹,“行吧,祝你马到功成。晚点我在他助理面前也帮你引荐引荐,多点开花嘛。”
“太好了,谢谢师姐。”
“谢什么,你赶紧准备准备去,听说花艺的票可不好买。”
“好,那我先不跟你说,改天空了,咱们聚聚。”
缪西语爽快应好,挂了电话。
夏时初则迅速打开微信,找到一个叫“黄牛票”的号码。
【你好,在吗?我想要花艺戏剧社今天下午所有场次的票,每场来2张,什么座都行,能订到吗?】
对方回得很快:【稍等,马上给你查。】
两分钟后,屏幕上跳出:【有,一等座……】
买好票,夏时初握着手机,起身走出办公室。
外面等着的下属立马全围了上来。
“老大,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支持你,跟着你。”乔霏霏激动地说。
“我也是,夏总你去那里我就去那里。”
“我也是,我才不要去别的部门,他们都不喜欢女生。”
“我也是,还有蕾蕾他们让我转达,大家都跟你共进退。”
………
夏时初望着这群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小孩,眼底涌起一股酸意。
她仰头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再慢慢吐出来,低吼道,“退什么退?你们谁都不会走,咱们四部一个都不会落下。”
“老大。”乔霏霏红着眼圈过去抱住她,“以后我会更努力。”
夏时初拍拍她,“行了,都给我把眼泪收起来,别让人家以为咱们四部尽是弱女子。”
“你们几个也是。”她看看其余几人,“该干嘛干嘛,这才刚开始,别把劲儿都使没了。”
她说完,稍稍拉开乔霏霏,“去洗个脸,补个妆,等下陪我去见个客户。”
“好。”
夏时初散走几个小崽子,一转头发现盛怀扬和洛逸飞正站在一部的总经理室门口。
她远远地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帅气地转身回办公室。
另一边,洛逸飞望着那道倔强的背影,再看看面色沉静的盛怀扬,欲言又止,“盛总,其实你……是想帮四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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