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慈光搀着容妃退出了乾清宫。
在隆丰帝痊愈之前,容妃都将在永熙宫禁足,而殷慈光年岁已长,加上隆丰帝迫不及待要他来侍疾,是以还派了四个力士随他一道回去,安置好了容妃之后,他便会带着一应用具搬至乾清宫偏殿暂住。
人逢喜事精神爽,隆丰帝解决了心中一大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他放松倚在靠枕上,两个小太监替他捶着腿,他则品着新换的茶感慨道:“倒是朕多虑了,紫垣真人真是料事如神。”
薛恕侍立在他身侧,闻言淡声提出了质疑:“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隆丰帝侧脸瞧他一眼,倒是没见怒意,反而还笑了声,摇头道:“巧确实是巧了些,但这不也正说明真人神通广大?”他瞧着薛恕,头一回发现对方也有看不明白的事,端着上位者的姿态指点道;“至于其他,你还年轻,在宫中的日子短,需得多看多学。”
薛恕的暗示他自然听明白了。
今日这一桩巧合,若是旁人瞧来,恐怕会觉得是容妃母子买通了紫垣真人,合伙做一场戏好为自身脱罪。
若今日之事换做其他人,他也必会生出疑心。可换了容妃母子,他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容妃是教坊司出身,身后没有强有力的母家支持。她性子又怯弱不讨巧,更不得他的宠爱,这么些年里,她与殷慈光在后宫里几乎没有存在感。每每见了他也如同老鼠见了猫。更别说文贵妃素来同这母子二人不对付。他们的日子不说过不下去,但至少是没有那么多银子去买通紫垣真人配合做戏的。
且如今他拢共就剩下四个儿子,除了太子和老三,余下两个都还年幼。
殷慈光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大皇子,光占了一个“长”字,恐怕就碍不少人的眼,不论是哪一方,估计都只想按死他,而不是为他脱罪。
所以在平息了被瞒骗的怒火之后,他对忽然多出来的这个大儿子,倒是多了几分重视。
老二身死,老三又受了伤,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朝堂之上几乎是太子一人独大。
他既要仰仗太子,却又不得不想办法牵制他。
殷慈光的出现倒是正好来了瞌睡便有人递枕头。
隆丰帝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嘴角带了笑,却什么也没有说。
*
殷慈光回了一样永熙宫,安抚好容妃,收拾了一应用具后,便搬到了乾清宫的偏殿去。
如今他的身份已经在隆丰帝面前过了明路,便不必再扮做女子。脱下宫裙,取下钗环簪饰,他换上了一身苍青色的圆领袍,一头长发全都束进了发冠之中。
身姿挺拔,气质如竹。
虽然眉目还是艳艳,却不再带着女气,多了几分文弱清贵的书生气。
隆丰帝留他在乾清宫侍疾,他便当真认认真真地侍疾。
一应汤药都是他亲自伺候。
隆丰帝年纪大了,时常有个腰酸背疼,他便又主动为隆丰帝推拿。
这推拿之法是薛恕特意授予他,据说是个老神仙曾告诉他的养生之法,可通经活络,焕发精神。
此举本也是为了配合紫垣真人那一套说辞,但效果竟比预料中还要好些,隆丰帝的病情虽然还未痊愈,但精神却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太医每日来诊治,都说病情已在好转,只要继续静养即可。
而隆丰帝瞧见了效果,越发对紫垣真人深信不疑,连带着对殷慈光的态度也更加慈和起来。
虽还未正式公布殷慈光的身份,但因隆丰帝也并未刻意瞒着,是以数日之后,关于“大公主”变“大皇子”的离奇之事便在前朝后宫里彻底传开了。
甚至有传言说隆丰帝准备在小年宴上正式为殷慈光正名。
“如今只等陛下为大皇子正名,此事便算揭过去了。”
薛恕正在向殷承玉禀报这几日的进展,只是想到最近隆丰帝待殷慈光的态度,他拧眉不悦道:“只不过我看陛下的态度,倒是有意想扶持大皇子制衡殿下。”
隆丰帝昏庸无能,对付儿子的手段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几套。虽没什么大用处,但实在是膈应人。
薛恕倒是不担心殷慈光会威胁太子地位,只是殷承玉费心谋划,若真养出一只反咬主人的白眼狼,恐怕会伤心。
殷承玉明白他的意思,却未太过担忧:“大皇兄志不在此,而且这本就是他应得的。”
研制疙瘩瘟的治疗之法时,殷慈光曾帮他良多,他如今所为也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其实也并没有费什么功夫。
而且他虽不敢说完全了解殷慈光,但相交这些时日,对殷慈光的品行多少还是认可的。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敌人从来就不是这些兄弟,目的也不是囿于朝堂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他之宏愿,在黎民,在社稷。
若不是殷承璋殷承璟这些人前世今生一再相逼,他更愿意将时间精力花费在处理政务上去。
薛恕得了他的回答,紧蹙的眉峰舒展开来,望着他的眼蓦然烧起一团火。欢喜、爱慕、敬仰等诸多情愫在那团火里燃烧,最后提炼成最为纯粹的情意,充盈他的胸腔。灼热的情意随着心脏的博动,流向四肢百骸。
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仿佛在无声地叫嚣着爱意。
是了,他的殿下一贯如此。
他能助殷慈光,自然也不惧日后的威胁。
他就像悬崖上的松、雪中的梅,孑然立于风雪之中,却永远坦荡干净,不为外物所移,
殷承玉注意到他染了温度的目光,眉梢动了动,却未曾点破,又问:“文贵妃与殷承璟可有动静?”
薛恕压下澎湃的心绪,垂眸回道:“文贵妃听闻消息后大发雷霆,景仁宫里这几日每日都有宫人被抬出来,苦心经营的一局棋还未开局就被掀了棋盘,这口气她怕是咽不下去。至于德妃与殷承璟处,倒是暂时没有动静。”提起殷承璟,他眼里带着些不加掩饰的恶意:“这会儿恐怕还忙着寻医治病呢。”
回宫这些日子,殷承璟表面安静养伤。但实际上早不知道从民间找了多少大夫来看病了。
只可惜乌珠公主的劲儿太大,他那命.根子虽然勉强接上了,却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殷承玉斜他一眼,自然没错过这人眼里的恶意,他屈指敲了敲案几,嘱咐道:“这两人都不会安分,多盯着些。”
薛恕应下来,见他再无事吩咐,便道:“天色不早,臣伺候殿下就寝。”
说着便十分自觉地去铺床。
如今他身份不便常往来东宫,要寻殷承玉时只能趁夜而来。【穿】
【书】
【吧】
不过次数多了,他也发觉一个好处,那便是可以借口天晚,留宿慈庆宫。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殷承玉懒洋洋支着下颌瞧他:“东厂是没给薛督主准备住处么?竟夜夜都要赖在孤这儿?”
薛恕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只道:“哪儿都没有殿下身边好。”说完怕殷承玉又要赶他,沉声道:“先前臣都是一早离开,未曾叫人发觉。”
“薛督主这话说的……”殷承玉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下,眉尾微微挑起,笑意从凤眼中沁出来:“倒像是偷.情一般。”
他故意在“偷.情”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清清冷冷的音色缠绕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暧.昧,勾人于无形。
此时薛恕已将床铺铺好,汤婆子也塞到了被褥下暖着。闻言回转身去看他,黑眸凝在那染了水色的唇上,暗潮丛生:“臣倒是想,殿下允么?”
他虽然每回趁夜来都要寻理由赖在慈庆宫,却也只能睡在罗汉床上。
若真是来偷.情倒好了。
薛恕眼眸沉下去,不期然想起了上一世。
那时殷承玉才被迎回东宫不久,诸多事情尚且要仰仗他,表现得听话又顺从。
他舍不得分离,便随意寻了个理由留在东宫伺候,与他同进同出、同寝同食。他们曾在这间寝殿里留下了许多痕迹。
那时他的殿下还未经过什么事,面皮极薄,唯恐动静大了叫外人知道自己屋中有人,丰润的唇死死咬着,不肯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若真要论起来,那才叫偷.情。
想起前世,薛恕有些心焦气躁,舌尖舔过上颚,虽然极力克制着,但眼底兽类一样侵略的光芒仍然难掩。
殷承玉发觉了,却未曾回应,
他站起身来,衣摆如流水拂过地毯,赤着足的若隐若现。
“罢了,薛督主爱留便留吧。”经过薛恕身旁时,他顿了顿,身体与他挨得极近,面颊相对,殷红的唇噙着笑:“反正孤这里也不差这一张罗汉床。”
……
殷承玉上榻睡了,薛恕熄了灯后,也在罗汉床上歇了。
他身形高大,那罗汉床虽然还算宽大,但睡起来还是有些束手束脚的局促。薛恕曲着长腿,头枕在手臂上,侧脸瞧着床榻的方向。
大约是最近殷承玉态度松动,对他越来越纵容,将他的野心也越养越大。
如今两人距离不过数步,中间只隔着一扇屏风,可他心中却总觉缺了一块,叫嚣着不满足。穿书吧
夜深人静之时,只要合上眼眸,便会怀念起将那柔软温热的躯体禁锢在怀中的满足感。
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前世原因,这一.夜格外难以入眠。
薛恕在罗汉床上辗转了半夜,终于敌不过心中叫嚣的渴望,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向了床榻。
榻上的人对他毫无防备,仍熟睡着,薛恕站在床边看了许久,眼中情绪变换,最后到底还是抵不过诱.惑,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上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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