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姬轻鸿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可能在他的原本设想里,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会收下超过两个及以上的弟子。至于弟子的排名之类,就更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但不过片刻之间,姬轻鸿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
他还似乎从这件事里,寻找到了新的趣味,表情一下子就从措不及防跳转到饶有兴致,中间甚至没经历过过渡区间。
姬轻鸿问道:“这个排行,一般是怎么算的?”
负责造册的弟子瞬间无语,内心甚至还升起一丝淡淡的震惊。
难怪素缕堂在门中的风评,会传成这个样子。
他当初听见过姬轻鸿的名声,还觉得谣言有些过分。现在见到真人,才意识到本人其实比谣言更加离谱。
你是他们的师尊啊,你居然都不知道排名是怎么定的?
但无论心中如何腹诽,弟子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一般都按照拜师敬茶的顺序来。”
说到这里,造册弟子忽然顿住。
因为他忽然想起,这对新入门的小师弟小师妹,他们不是轮流上前敬的茶,他俩是一起敬的茶!
想到此处,造册弟子不由露出一丝懊悔之意。
只恨刚刚敬茶时,没在两人头顶拉一道红线,谁先撞线,就判谁排行在前。
姬轻鸿欣然道:“那就都排第三好了。”
造册弟子:“……并非我故意与贵峰为难,实在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这种排法,他连落笔都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说并列就并列,难道姬轻鸿以为这是在生龙凤胎吗?
姬轻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知道了,不如让他们包袱剪刀锤,自己商量着来吧。”
造册弟子:“……”
他还是想努力维护一下师长的权威,尽量减少工作上的纰漏,故而委婉地提示道:
“师弟师妹年纪尚幼,此事关乎师门记录,尽量不要儿戏。何况,万一要是商量不来呢?”
没想到,一听到他提出的这个可能性,姬轻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若是他俩争执不下,那就更好办了,上旬落月在前,互称师姐师弟,下旬小巫在前,互称师兄师妹。
造册弟子:“……”
邪了门了,他负责造册三四年了,就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反倒是言落月,她默不作声地和巫满霜对视了一眼,表情里露出了鲜明的心动。
……诶,师尊的这个提议,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
姬轻鸿意犹未尽,见造册弟子满脸为难,又抛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要是再不行,那就把他们两个分开辈分。”
“您的意思是……?”
姬轻鸿道:“比如说,让落月拜在小巫名下,从此当我的徒孙……”
“……”
听到这个大胆的设想以后,不止是这负责造册的记名弟子,就连站在一旁的江汀白,此刻都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言落月:“?”
这算不算是龟在一旁站,锅从天上来?
眼看自己莫名其妙就要降辈,言落月当即挺身而出,勇敢地捍卫自身权益。
“是江师兄先把我介绍给师尊的。”
姬轻鸿不紧不慢地接口:“不错,然后你又把小巫介绍给了我。”
听到这里,造册弟子顿时如释重负。
“那我便按照这个顺序登记了?”
巫满霜想了想,轻轻扯了一下言落月的衣袖。见言落月看过来,他轻轻地偏了一下头。
非常简单的动作,却是他们两人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暗号。
比如巫满霜的这个表现,就是在问言落月:你想当师姐吗?
言落月报以坚定的回视:嗯!
巫满霜当即道:“她是小师姐。”
至此,两人排序总算敲定。
像是生怕在场众人反悔一般,造册弟子笔走龙蛇,先后将言落月和巫满霜的名字记在姬轻鸿名下。
名字刚刚落定,厚重的书册上就有金光一闪。
这本书册,记录了归元宗自立宗起,一直到现在的所有弟子名录。
即使在百代千代之后,只要归元宗不灭,言落月和巫满霜的名字就会一直流传在记录之中,以供后人查阅瞻仰。
一旁的姬轻鸿默默琢磨了一会儿。
然后,他终于想了起来,这种“徒弟介绍徒弟,新徒弟又介绍新新徒弟”的发展下线模式,究竟熟悉在哪里。
姬轻鸿颇为感慨地问道:“你们几个,是对我进行了传销吗?”
“……”
刚刚一只脚跨出素缕堂门口的造册弟子,猛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好悬没顺着庭前小路轱辘出去。
下一秒钟,他匆匆越过素缕堂的前庭,抱着怀中的书册,双腿飞毛般顺着山路奔跑下去。
看架势,这弟子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跨进这个充满奇思妙想的地方了。
眼看自己风评一路下滑,在碰瓷之外,又多了一个传销的标签,言落月不由睁大了眼睛。
“师尊此言差矣……呼朋引伴,拜师学艺的事……拜师!这怎么能叫做传销呢?”
比起言落月的抗议,巫满霜的思维就比较务实。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不能枉担了这副虚名。
而且,既然名声可能因此变差,那实惠总该占到。
于是,巫满霜措辞含蓄、姿态恭敬地表示:“师尊说得对,师尊慧眼识珠。”
姬轻鸿:“?”
姬轻鸿靠在太师椅里的上身略略坐直。
巫满霜很认真地抬眼,隔着白纱看向姬轻鸿道:“师尊请听我说,其实我还有个朋友,凌霜魂,他人很好……”
姬轻鸿:“……”
江汀白和言落月对视一眼,俱都忍俊不禁。
姬轻鸿似笑非笑地环视了在场三人一眼,随后做了一个弹指的动作。
霎时间,平地掀起一阵狂风,把这三个不安好心的弟子都给吹飞了出去。
“看把你们闲的。”
在被吹飞的同时,言落月还对巫满霜做了个鬼脸。
她笑着碎碎念道:“小师弟小师弟小师弟。”
见到她因为这个称呼兴冲冲又很快乐的样子,巫满霜笑了笑,很温顺地应答道:“嗯,小师姐。”
……
这样悠闲的生活节奏,并未持续太久。
很快,言落月和巫满霜就被姬轻鸿叫到身边,对接下来几个月的行程做出了安排。
“传法交流?”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言落月不由重复了一遍。
与此同时,言落月注意到,在姬轻鸿的手边,摆放着一只传讯纸鹤,纸鹤翅膀上的印章看起来非常熟悉。
“嗯。”姬轻鸿托着下巴,慢条斯理道,“既然我收下你们两个做弟子,那器道和阵道的传法交流,也可以开始了。”
所谓“传法交流”,还是从伏魔之战起留下来的规矩。
还记得吗,当初伏魔之战期间,人类和妖族屡战屡败,一退再退。
两族被大军压境的魔物逼退到岌岌可危的地步。
山穷水尽之下,他们向对方的境内交换了大量年轻优秀的子弟,希望这些人能把两族掌握的知识、功法还有历史传承下去。
这些弟子们,被称之为传法弟子。
弟子们通常每人身怀绝技,专精丹、器、剑、阵、符中某一类,或者某几类的典籍技能。
在那个“流浪异域”的计划中,他们是预计内的重要保全对象。
同时,为了避免“某个弟子不幸身故,某门技巧因此断绝”的惨事,人们会有意识地让这些弟子间彼此接触。
这种接触,就叫做“传法交流”。
传法弟子们彼此接触,相互学习。
直到每一个传法弟子,都或多或少地掌握其余几门的粗浅技巧。
这是为预计中最困难的绝境,准备的最后一根保险丝。
到现在为止,三千年过去,这个规矩已经简化了许多。
从原先众多的“传法弟子”,演变成五门道法中,每门推出一个代表性的峰头。m.chuanyue1.com
交流方式也由一开始强制性的“学不会不让走”,演变成了“只要传法弟子去其余传法峰上住两三个月就好”。
像是姬轻鸿,他是归元宗“器”、“阵”两道的传法人,他居住的山峰,就是器道和阵道的传法峰。
所以作为他的弟子,言落月和巫满霜需要陆续去剑峰、丹峰和符峰轮值一圈。
听到这里,言落月举起一只手,问了一个问题。
“当初江师兄和宓师笔,他们也轮值过吗?”
答案是否定的。
枉姬轻鸿一人身担两门绝技,大徒弟和二徒弟,居然没有一个人继承姬轻鸿的衣钵。
于是,直到收下言落月和巫满霜这对“双黄蛋”,归元宗才算是补上了传法交流中空置已久的器道和阵道。
“你们第一场的交流对象,应该是剑峰。”
姬轻鸿非常和蔼亲切地殷殷叮嘱道:
“回去以后,你们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有什么缺的,可以让江汀白给你们送。”
见姬轻鸿摆出这副善解人意的态度,言落月心中顿时升起一丝不妙之意。
“对了,师尊,咱们萝卜峰在宗门里,跟哪个峰头产生过过节?”
姬轻鸿微微沉吟。
他纠正了言落月的用词,给她提出了一个合理的建议:“你不如问为师,咱们峰和哪个峰没有产生过过节?”
言落月:“……”她就知道!
不等言落月露出沉痛神色,姬轻鸿又安慰她:
“不过,看在为师的份上,大家不会薄待你们的。”
“……怎么说?”
姬轻鸿单手支颐,很有自知之明地笑道:“因为遇到为师这件事,就已经花光了你们生命中所有倒霉了。”
言落月:“……”
……
在剑峰弟子上门之前,言落月忽然发现,自己要蜕甲了。
就像是蛇蛇会蜕皮一样,乌龟到了一定年龄,也会出现蜕甲情况。
言落月不像是巫满霜,自幼就离群索居。她从小在龟族长大,对这种现象很有经验,甚至还和言干拿着雨姐褪下的甲板玩过。
自然界里普通的小龟,往往每过半年就蜕甲一次。
每逢蜕甲时,甲壳边缘都会翘起一层白边,随着时间的增长,慢慢地褪下一层甲皮。
这样褪下的甲片往往很薄,形状一片一片的,厚度只和少女的小指指甲仿佛。
但同样的蜕甲发生在龟妖身上,情况却又不一样。
龟妖们蜕甲间隔时间会更长,相应的,他们褪下的甲壳也会更厚、更坚硬、更完整。
早在雨姐蜕甲的时候,言落月就已经打上了自己甲壳的主意:
她有血条外挂在身,不知道从自己身上褪下的龟甲,会不会更加坚硬,防御力更高,甚至还能自动回血(这个估计是不可能)?
盼望许久,终于等来了今天,言落月心中很是期待。
因为言落月和巫满霜都是新入门弟子,对宗门环境还不熟悉。
同时也是为了表示友好,给这次交流开一个好头,剑峰专门派了一个弟子来接他们。
来者是个神采飞凡的少年人,面容俊秀,气质骄傲,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剑锋出鞘般的锐利。
见到言落月和巫满霜两人,剑峰来客先行了一礼。
“师妹好,师弟好,我是元飞羽。”
元飞羽嗓音清朗,中气十足,尾调处微微扬起。
不知怎地,这声音竟令言落月感到一丝熟悉。
……咦,对了。
这个声音,是不是和前些日子她在笔洗池里,听见许愿“希望能够超过江汀白”的少年音色如出一辙?
同样都是剑修、一模一样的音调……嗯,十有八/九了。
想通其中关窍,言落月不由得双眼一亮,更加隐晦地打量了元飞羽一眼。
——哦,原来那个想要超过江师兄的少年人,就是你呀。
言落月下意识转头,朝身边来送行的江汀白看了一眼。
江汀白温和招呼道:“元师弟。”
元飞羽一见到江汀白,后背就挺得标直,如今再听到江汀白说话,就更是高高地昂起头来。
他年龄不足,身高比江汀白矮上不少,于是便尽力将气场经营出一米八的架势。
……虽然在言落月看来,这样反倒令他变得跟孔雀颇为类似。
总之,元飞羽真的努力了。
看出元飞羽昂扬的斗志,江汀白果然温和笑道:“元师弟想和我说什么?不急。”
元飞羽没有立刻上前。
他先是对江汀白行了一礼,随后死死盯着江汀白,掷地有声般地宣告道:
“江师兄,现如今,我已经能够在大道青天碑上留下三寸剑痕——十年之内,我必会超过师兄,证明剑道之境,不可瞻前顾后,唯有一往无前!”
在说到“瞻前顾后”四个字时,元飞羽额外地加重了音调。
他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对江汀白过分柔和的剑意进行抨击。
听到这番充满挑战之意、类似于宣战的发言,江汀白仅仅是一笑而已。
他鼓励元飞羽道:“好,师弟说得极是,那么师弟多多努力。”
元飞羽:“……”
他一下子哽住了。
就像是用足十二分力道的一拳,轰地挥出,最终却擂在了棉花上。
此刻,元飞羽的表情不上不下地卡住,眉目间甚至带一缕迷茫,令言落月感觉说不出的好笑。
江汀白一左一右,轻轻推了推言落月和巫满霜的肩膀。
“那么元师弟,我这一双师弟妹,未来就仰仗你照顾了。”
元飞羽紧紧地板着脸:“江师兄不必客气,这是我分内的职责。”
应该不是言落月的错觉。
这个颇有点傲娇的少年剑客,在转身的那一刻,表情甚至有点气鼓鼓的。
……
巫满霜和言落月跟着元飞羽一路下山。
言落月这些日子的活动范围,大多局限于萝卜峰之内。
一旦越过萝卜峰山脚下的石碑,面对归元宗广阔的地界,她就对周围环境陌生起来。
看一眼少年人剑鞘般挺直的脊背,言落月很自来熟地问道:“小元师兄,咱们接下来往哪儿走啊?”
元飞羽很倔强地回答道:“不要叫我小元师兄,叫我师兄就行。如果一定要加上个前缀,那你可以叫我大元师兄。”
言落月:“……”
她算看出来了,这位小元……不是,大元师兄,真的是一生好强。
先纠正了称呼问题,元飞羽才沉沉地看了两人一眼:“我们往剑峰去,你们跟紧我。”
虽然称呼起来,符峰、丹峰、剑峰看似共用一个取名逻辑,但实际上,“符峰”、“丹峰”都另有名字。
这两个称呼是只它们的别名,被弟子们叫得顺口而已。
但剑峰的名字,就是如此朴实无华。短短两个字,简单直白地昭示了这座山峰的本质。
从萝卜峰到剑峰,距离并不算短。
大元师兄的性格也不沉闷,时不时会跟言落月和巫满霜说上几句话。
偶尔兴致到了,他自己也会发表一些慷慨激烈的言论。
就比如说现在,元飞羽十分激动地对两小只输出他的剑道:
“剑即是强,剑道即是一往无前的强者之道。唯恒强者才能恒盛!”Μ.chuanyue1.℃ōM
“哦。”言落月眨了眨眼,“但我江师兄的剑意,好像不是这样子的。”
一句话,元飞羽顿时又变得气鼓鼓,甚至还带着一丝怨气。
“江师兄……他当然不是。不过即便是江师兄,也早晚有一天会承认我的剑道。”
又过了一会儿,稍微有点气鼓鼓的元飞羽,就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问言落月:“我每天晨起挥剑三万六千次,你呢?你一天挥锤多少次?”
言落月:“……”
听到前半截话的时候,言落月还在心中感慨,好家伙,这位小元师兄是个卷王。
但听到后半句话……
言落月喃喃道:“我们器修不挥锤的……小元师兄,你是不是对炼器有点误解啊。”
“原来如此。”元飞羽低了一下头。
随即,他又醉翁之意不在酒,假装漫不经心地打听道:
“那个,江汀白师兄呢?江汀白每天挥剑多少次?”
言落月:“……”
巫满霜很诚实地回答道:“不知道,我一般没有那么无聊,不会一剑一剑数。”
元飞羽:“……哦。”
现在,小元师兄一点都不气鼓鼓了,他看起来好像有点瘪。
幸好前面就是崔嵬剑阁,不然,元飞羽还不知道要一路沉默到什么时候。
遥遥望见那座险峻山峰的轮廓,元飞羽便解下剑来,躬身冲着山峰行了一礼。
见言落月和巫满霜投来好奇的眼神,元飞羽肃容解释道:“那是崔嵬剑阁。”
崔嵬剑阁,曾经是全天下聚集最多剑修、收集最多剑谱的剑道圣地。
然而如今,它三步一剑,五步一碑,当初在伏魔之战中牺牲的归元宗剑修们,尽数埋骨于此。昔日剑道风流,不复闻也。
当时情况特殊,许多剑修的尸骨都未能收敛,战友们只能带回他们的佩剑。
那些失去主人的残剑被插在山壁上,伴着主人的衣冠冢。
据说每当月明之夜,剑阁上便有千万道剑啸之声,伴随着长风平地而起,仿佛是长剑们在树立道标,呼唤着那些不屈的英魂归来。
见言落月和巫满霜也仿着他刚刚的模样行礼,元飞羽的气场一下子缓和许多。
“入剑峰前,必先经剑阁。我们峰主说过,归元宗剑修,要先看看前人走过的人间正道,往后才知道自己要走一条怎样的路。”
经过崔嵬剑阁后,一座层峦叠嶂、陡峭峻拔的山峰,就屹立在三人眼前。
元飞羽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言师妹,巫师弟,这便是我们剑峰。”
上山的路就在眼前,元飞羽反而一个转身,带着他们绕向山峰后方。
“小元师兄,我们不从这里直接上山吗?”
“要叫我大元师兄……这一条,是迎客时才走的路,师弟师妹是宗门的传法弟子,不算客人。咱们归元宗弟子日常上下山,都要通过剑阵才行。”
说到这里,元飞羽站住脚步,额外看了言落月和巫满霜一人一眼,似乎在估量他们的修为。
三人一路绕行,很快就路过第一座剑阵。
这座剑阵的入口和出口处,频频有弟子进出。
巫满霜一眼就看出,这座剑阵的难度,应该是比较低的那种。
然而,元飞羽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仍然带着他们两个继续绕行。
巫满霜开口道:“小元师兄,我们不从这里上山吗?”
“怎么你也叫我小元师兄……大元,叫我大元师兄。”
元飞羽真不愧是个剑修,在细节问题上,他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坚持。
随后,元飞羽解释道:“峰主交代过,你们都是传法弟子,而且还是素缕堂主人的传法弟子,所以我们要拿出最高礼节招待你们——这座剑阵太简单了,我们尽可能挑最难的剑阵走。”
言落月和巫满霜:“……”
等等,我们虽然是传法弟子,但并不是以强悍闻名的剑修啊。
还有为什么要单独强调“素缕堂主人的传法弟子”?
这个说法……这个说法就很不妙吧!
无声地和巫满霜对视一眼,言落月感觉,这可能就是姬轻鸿在宗内留下的众多“遗留问题”之一了。
随后,两人跟着元飞羽,绕过了第二座剑阵。
随后是第三座、第四座……
最终,三人在第五座剑阵面前停下了脚步。
元飞羽勉为其难道:“这是给金丹期剑修历练的剑阵……师弟师妹就暂时将就一下吧。”
“……”
此刻,言落月很想吐槽。
众所周知,剑修的能力,往往要比他们的境界高上一层。
某些特别强悍的剑修,甚至会高上两层不止。
换而言之,这座金丹期剑修历练的剑阵,对标的应该是外界元婴期的剑修。
面对这种特殊对待,言落月不得不提出一个可能。
“小元师兄,要是有人闯不过去,那他就不能上山了?”
“是大元师兄——也不是。例届剑峰的传法交流,都有两个结束标志。要么是你在剑锋呆满三个月,要么是你一路破阵上山,直达山顶。”
“如果闯不过去的话,等三个月期满,本轮交流就正常结束。”
“哦哦。”言落月瞬间举一反三,“也就是说,如果我和满霜在山脚下结庐而居,什么事也不干,再过三个月后,也算我们通过了?”
听到言落月的这个思路,卷王元飞羽顿时目瞪口呆。
“不……这……”元飞羽震惊道,“师妹,我等修士,怎能如此不思进取?你至少、你至少试一试啊。”
说罢,像是想起到了言落月的种族,以及龟族的一贯风评,元飞羽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又换了个方向劝解道:“每一峰的传法交流结束时,传法弟子之间都有擂台要打,各位峰主都会前来旁观。”
“你和巫师弟的擂台对手,正是元某。”
“要是师妹因不熟悉剑阵落败,岂不冤枉!”
见元飞羽劝解得如此努力,言落月不由哑然失笑:“好了,小元师兄,我试试就是。”
“……”
或许是觉得阶段性成果得之不易,这一次,元飞羽没有纠正言落月的称呼。
他提醒言落月道:“闯剑阵时,身上不能带着防御法器。”
正好,言落月也想体验下自己新得的百万血条。
双方一拍即合,言落月摘去身上所有的防御法器,运起龟甲诀,大步流星地朝这座剑阵走去。
剑阵从山脚一直铺设到山顶。
按照元飞羽的说法,只要能顶着这座剑阵走到山峰上,剑峰这一轮的传法交流便可以结束。
唔……
要是这样的话……
言落月摸摸下巴,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那不如……她就试试?
抱着这样的念头,言落月刚一踏进剑阵,便觉罡风凌厉如刀,迎着她的方向扑面而来。
和言落月一同踏进剑阵的,还有元飞羽本人。
原本,巫满霜也想一同入阵,却被元飞羽严词拒绝。
作为本次剑峰传法的交流弟子,元飞羽除了负责两人的招待之外,还要保证这对师弟师妹的安危。
所以说,两人中只能有一人进阵,是因为一旦遇到危险,凭元飞羽的能力,只来得及往外捞出一个。
见言师妹刚一入阵,就直愣愣地往前走,元飞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摇头。
并不是这种破解方法有什么错误。
他们剑修渡剑阵时,基本都是按照一力破万法的路子来。
然而,言师妹她并不是一个剑修啊。
身为法修,她最好的破阵方式就是不要直缨其锋,能躲就躲,能让就让。
在躲避期间,她可以熟悉剑阵的节奏。对于能够解决的剑罡四两拨千斤,巧妙挑开,对于难以应付的剑罡,则尽量躲闪。
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元飞羽默默估计:以言师妹的这个破阵方法,只怕走不了七步远。
他在心中无声倒数:七步、六步……两步、一步!
元飞羽心中暗叫一声“倒也倒也”,准备上前伸手捞住言落月的背心。
然而下一秒钟,他却震惊地发现,言师妹仍然稳稳地屹立在原地,甚至当着他的面,一连挨了四五道剑罡,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元飞羽:“!!!”
这怎么会!
难道是剑阵强度出了什么问题?
元飞羽有点不信邪地拔剑出鞘,当场硬接了一道剑罡。
那股熟悉的强大阻力,瞬间从剑尖一路传到手肘。
元飞羽当即确认,这就是金丹强度的剑阵无疑。
所以说,剑阵没有出现问题。
目光略略一扫,元飞羽从言落月至今完好无损的衣衫上掠过。
剑阵的破坏力极大,剑修们的贫穷,也有部分是因为衣衫总是在剑阵里损毁,大家总得买新衣服造成的。
可以说,在归元宗里,像是江汀白那种,一件剑袍可以穿到洗得发白的剑修,就属于剑修中的扫地僧。
大家只要看见江汀白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他必定很厉害。
“言师妹。”元飞羽旁侧敲击地提醒道,“闯剑阵的时候,身上不能带着防御法器,穿着特殊的防御法衣,也不行。”
“什——么——?”
言落月大声问道。
剑阵中狂风呼啸,让她几乎听不清元飞羽的声音,自己的声音也没法传得很远。
直到过了两三秒钟,言落月才反应过来。
“哦——我这不是——防御法器——”强压之下,言落月无师自通了龟族的传统交流方式,“这件衣服的——材质——是——窝拉丝——”
听她这么说,元飞羽瞬间了然。
窝拉丝,这种材料并无什么防御力,唯一的特点就是粘度极大,极难极难割破。而且如果切口平滑,它甚至会自行粘合。
鉴于以上特点,窝拉丝一直被当做建筑材料使用。
元飞羽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言师妹她……她为什么要把这种建筑材料炼成法衣?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用凡人的生活打个比方吧:谁在会出门的时候穿一摞红砖啊!
既然衣服不会破碎,看不见言落月衣衫下的伤势,元飞羽就又要多一层留心。
他提醒言落月道:“言师妹,你若是支撑不住,一定要及时和我说。”
这样他才好带着言落月立即撤离。
在元飞羽的设想里,既然已经尝过剑阵的厉害,言师妹就该打起精神,仔细提防,严肃认真地对待他的提醒。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听了这番好心叮咛,言师妹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好——谢谢你——小元师兄——”
言落月道:“这个剑阵——确实——有点厉害!”
真的是有点厉害。
当初一整只暗杀小队围攻言落月,其中有三个金丹修士,首领更是金丹中期。
那十多人用尽全力,对言落月合力进行了三次致命打击,却甚至没能让言落月的血条削弱一丝。
然而现在,言落月只不过走了七步远,她的百万血条就有了一丝丝的改变!
在生命值的最末端,有那么微不可查的一点点血条,此刻变成了透明的空白色!
霎时间,言落月对这座剑阵肃然起敬,刮目相看。
见言师妹又迈开步子,元飞羽不由得在心中进行了下一轮暗忖。
——嗯,言师妹的跟脚是龟族,防御力过人也是难免的。
但作为一只筑基中期的小龟,她能走好前面七步已经十分优秀、堪称卓尔不群。
但之后的上山之路寸长寸强,恐怕不是光凭龟族的种族天赋就能支撑过去的。
因此,元飞羽在心中默默评估道:接下来……言师妹大概能再走五步吧。
五、四、三、二、一……一……咦咦咦?
又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元飞羽愕然地把双眼睁得滚圆。
他不信邪地从五倒数到一,又从一正数到五,只见言师妹不但毫发无伤,而且还精神抖擞,口中吐出一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话来。
言落月说:“哇,厉害,竟然削了我百分之零点一了!”
元飞羽:“???”
虽然他听不懂言师妹具体的意思,但他总觉得……这好像并不能称作厉害的样子?
咕咚咽了口口水,气质原本还有点傲娇的少年剑客,此时心中只剩下震撼、震撼他一整年和震撼他全剑峰。
元飞羽继续陪着言落月往上走,从五步、十步、走到五十步、五百步……
当走到第一千零三十八步,也就是路程行进了三分之一的时候,言落月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色。
她喃喃道:“已经下降百分之十了……”
这丝淡淡的疲色,落在元飞羽眼中,无异于一道胜利的曙光!
这不是一丝疲色,这是他们剑峰得以保全的脸面!
惊喜交加之下,元飞羽略略分心,一道凶狠的剑罡扑面而来。
虽然元飞羽反应极快,以硬打硬,强悍地将这道剑罡当场挑飞,却仍然不免被它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走在前面的言师妹,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瞬间转过头来,关切地看向元飞羽。
元飞羽:“……”
这一刻,像是提前预知到了未来的事态发展,元飞羽心中大叫了一声“不要!”。
然而,事情的行进,并不以人类的主观愿望为前提。
“小元师兄,你没事吧?”
下一秒钟,元飞羽的耳畔传来言落月真心实意的关心。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背你上去吧?”
元飞羽:“……”
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傲骨支撑,元飞羽一定当场以手掩面。
——对不起了,同门们,我元飞羽愧对满门剑修!
他、他、他……
在言师妹面前,他简直不配称自己是个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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