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头顶五楼架空的走廊上穿过，飞机划过的痕迹点缀其中。
右边是晕染渐变的苍蓝色的深夜，左边是还没来得及落下去的夕阳，粉橙色和耀眼的红叠加，灼烧着天边的云。
林汐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
初中，她剪着极短的头发，野得像个小男孩。
夏天午后吹过的热风，发烫的水泥地，教室里吱吱呀呀的风扇，他们埋头藏在课桌上成堆的书后，在作业本上下着五子棋。
当他第一次拿到身份证时，黄少天埋怨拍照的人一点面子都不给，白在家整了那么久发型，去拍照时全给整上去了，额头亮的发光。
林汐看一眼，笑声大得惊动了正在后窗偷看的班主任。
男孩额头和耳朵全都露着，因为穿了浅色衣服，又被迫披上了公安局准备的大红针织毛衣，表情尴尬生涩。Μ.chuanyue1.℃ōＭ
而且额头那个诡异的高光，让笑得淳朴的某黄像极了一颗卤蛋。
她捏着手里的身份证，少年留着清爽的短发，露出了耳朵尖，干净阳光的模样，像小说里夏天穿着白衬衫的学长。
后来，他放弃学业追逐自己的理想，而她埋头按着规划的路线走下去，在求学的路上跌跌撞撞。
想起几年前看过的美剧，女孩说，“我这一生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我也确信未来只会愈加艰难。可你却如此好。”
林汐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个柠檬精吧。
*
戴着口罩围巾鬼鬼祟祟的男人拉开门，脚还没踏进来。林汐抬头看了一眼后冷漠地说，“客人，今天休息了。”
“嗯？什么时候休息的？”他后退看了眼门把上的牌子——明明就是营业中。
“从看到你那刻起。”
“……”
“开玩笑的，你裹得像个贼一样，一开始还真没认出来。”林汐笑着站起身，“坐里面的桌子吧。”
“人气，人气懂嘛？这年头男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黄少天把围巾口罩摘下，“我说你怎么能捡到我身份证呢，你这店离轮回俱乐部太近了吧，昨天正好来这边转了转。”
“店长是轮回忠诚粉丝，人家周泽楷天天光顾呢。这难道不是不是追星成功的典范吗？”林汐说，“喝点什么？”
“水就好了，谢谢啊。”黄少天回应，“你是在这里打工？不至于吧？”
“当然不至于，我家财万贯呢。帮朋友看下店，她今天有点事。”
“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啊？”
黄少天听了一阵感动，想道，她居然听出了自己微弱的鼻音，接下来可能要说关心的话了吧，这里还是少说话不打断这个气氛了。“嗯，感冒了。”
“怪不得。”林汐点点头，“话这么少就不对劲。后天不就比赛了？没关系吗？”
黄少天正打算说话。
“算了，肯定没关系。到时候你一个人随便张张嘴，会比轮回全员加起来都多。”
“……”黄少天觉得自己的拳头是捏了又捏。
林汐兑了杯温水给他，顺便把身份证放在他手边。“喏，身份证。和以前的卤蛋不一样了啊。”
“滚滚滚，什么卤蛋。”黄少天接过装进口袋里，“现在是白煮蛋了。”
黄少天在心里一算。——这居然是时隔五年的再见。
以前那淘气顽固的模样已经在她身上找不到了。两个人变化这么大，怎么说都会觉得陌生和尴尬吧。
但林汐本质也是个把嘲讽技能点满的人，两个人也没多尴尬。在微信上聊了一会，他们约好时间来取证。
“你上热搜了知道吗？”看见林汐一脸懵的样子就知道她可能还对此一无所知，“说你回国了。”
“噢。”林汐默默低头喝水，打开微博看了眼，“居然还有关注我，我还以为我早就过气了。”
“在韩国怎么样？”
“好吃的太少了，实在不喜欢吃泡菜和生食。”林汐说道，“还是国内自在些。”
“我说你过去一年，接宣传广告的频率有点高啊，每个月又这么多比赛，哪来时间休息？周泽楷都没你勤奋吧，简直就是劳模。”
她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没办法……要恰饭的。俱乐部给安排，就只能去。”
黄少天也懂林汐的意思，她必须去拍摄俱乐部为自己筛选的广告和宣传，也有些身不由己的味道。
如今的电子竞技不再那么纯粹，每家老板都绞尽脑汁地经营管理，只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
有林汐这种外貌和实力，关注度和曝光率都高，俱乐部当然想实现利益最大化。有时甚至会忘记，林汐是个电竞选手，而不是他们的娱乐圈机器。
黄少天觉着自己不太好去深入询问，毕竟这牵扯到利益和合约的事。
“现在的网友真聪明，”林汐感叹。
黄少天捕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真要退役？”
“嗯，今年年末应该就公布吧。你是国内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保密哦。”
“怎么突然要退役？”
“状态不好。感觉自己应该也走不远了吧，反正留在那里也没比赛打。”林汐捧着杯子的手收紧，觉得委屈和烦闷窜上头顶。
这种丧气话她还没说出口过，就算把语调变轻松了，她还是想打爆俱乐部经理的头。
“其实能打的话，我肯定死皮赖脸地要继续打的…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感觉自己也撑不下去了。干脆退役算了。”
林汐真的这么想。她还不甘心，她也想继续打下去，但这样萎靡的状态，固执地坐在位置上，也只是徒增遗憾。
黄少天看着林汐有些垂头丧气盯着桌面的样子，拍拍她的头，“你看，两座冠军奖杯和MVP也都拿了，成绩摆在那呢，又长那么好看，商业价值也妥妥的，这不已经做的够好了么。
休息会再重新开始也不错啊。调整好，想回来的时候，再用最好的姿态回来就好了。”
林汐抬头看着安慰自己的黄少天，觉得眼睛发酸。第一次觉得这家伙说这么多话，每个字都中听。
她点点头，“就是，怎么会有我这么完美的人？烦死了。”
“？？？”
“后天我有比赛哎，你去看吗？千万不要错过看我发挥的机会啊，很难得的。”临走时，黄少天假装严肃地叮嘱。
“当然。”林汐点点头，“怎么了老板？要把轮回安排了吗？整个10-0来看看？”
“哈哈哈哈哈哈，当然了，这不应该的吗。”黄少天围上围巾，久违地和林汐见面，他总莫名地有种“铁得和兄弟”一样的错觉……www.chuanyue1.com
可能因为两个人脸皮一个比一个厚吧。
*
这高楼大厦里的冬天，是看不到厚厚的积雪的，若是下起雨，水汽和寒风透过棉袄直达肌肤，更让人讨厌，这种湿冷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最近好不容易放晴了一段时间，可太阳还是像不存在一样，温度还保持在零下。
林汐困难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扫视了被窗帘挡住光线的昏暗屋子。在柜面上一阵摸索，抓起手机看了看，寒气立刻露出的空隙钻进被窝，离闹钟还有一段时间。
刚搬家来，很多东西她还没有整顿，冰箱空荡荡的。
她随便做了饭菜，凑合着吃。
电话响起，林汐把电视音量调小，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冷淡，“瞳瞳？”
“嗯？”
“安顿好了吗？”
环视乱七八糟的房间，她还是说。“差不多了。”
“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男人那边似乎有人在叫他，林汐知道他该终止谈话了。“吃好点。”
“嗯，知道了。”她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低头把饭吃完。
电视里在为本月底在本市将开始的轮回蓝雨的比赛做预热。
记者收集了粉丝应援的片段。被采访的女生脸上贴着轮回的队标，害羞地笑笑，“轮回加油！周泽楷加油！”
记者把话筒给女生身旁的男生，“看样子，你们是情侣吧？都来为轮回加油吗？”
男生脸上公式化的微笑消失不见，他立刻兴奋地说，“蓝雨！黄少天！给我冲啊！！”
随后被身边女孩一记白眼给瞪闭嘴了。
林汐正被这些沙雕网友逗笑，QQ响了好几声，她看了眼。
池鱼：兄弟萌！！！
第一馅饼：放。
池鱼：有人欺负我。我有个超好看的紫武给爆了！！
第一馅饼：这时间你不应该在直播吗？
池鱼：对啊，我正好好走路上呢，那剑客就突然钻出来，对我就是一顿暴打！！
第一馅饼：看你直播，故意撞的吧？
池鱼：我身败名裂了……有没有人来帮我报仇？我跟他约了个竞技场。
倒一馅饼：他厉害吗？
池鱼：刚看了眼，竞技场胜率百分之八十多。
倒一馅饼：告辞。
第一馅饼：告辞。
林汐今天正没事干，把还没吃完的饭往旁边一扔，笔记本电脑往桌上一放。
荣耀！启动！
故渊：马上到。
池鱼：一群five，看看我大姐。
池鱼：@故渊，我爱你！！【猫爪比心】
第一馅饼：这两是真爱啊……
池鱼是林汐在刚接触荣耀时就一起玩的沙雕女网友。
真名李安之，一个看似文文静静的姑娘，牧师玩得不错，但就是按捺不住地有颗杀人的心，哪个职业暴力凶猛就玩哪个。
因为长相也可以，就试着开了直播，坚持了几年，如今也确实有些名气。
几个玩的好的朋友一起建了个群。有事没事一起下副本，参加节日组队活动。时间久了，群中其他人早就面基吃饭，互道小名了。
只有林汐如同神秘人，其他人只从李安之那得知故渊在国外读书，是个女高手。李安之为了表达两人情感之深，和林汐弄了个情侣ID——“池鱼”思“故渊”。
这好不容易冒个泡，居然就是帮李安之单挑胜率百分之九十的大神，立马挤进房间开始吃瓜围观。
进了竞技场。剑客晃着脑袋就凑了过来。
在网游里，大部分玩家都觉得剑客和武侠里一样，身体轻盈地跳来跳去比较潇洒，加上黄少天的影响，光剑精通的尤其多。
这个剑客头上还顶着「蓝溪阁」的公会标签，装备都挺一般，特别的只是手里提的重剑。
“过来挨打！”池鱼叉腰说道。
“打不过还搬救兵？”剑客说。
这剑客的声音，又爽朗又洪亮，稚气未脱的中性声。林汐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我居然被一个小孩暴打了！”李安之快把键帽给抠了，“还报什么仇？要不直接给大家直播一段卸载荣耀吧？”
林汐窥屏她的直播，默默地打字，“你战斗法师本来就辣眼睛…不丢人。”
“你就是那个她说的很厉害的战斗法师吗？”剑尖直指林汐。“那我们打一场吧！”
“你再臭屁！”李安之说道，“我家渊渊比我厉害，可以在你头上暴扣！暴扣懂吗？”
“只比你厉害吗？”剑客真诚又天真无邪的疑问，又带着些许遗憾。让李安之停滞住了。“其实这装备品质也不怎么好，你要是想要，我还给你。”
听听，人家也不是要嘲讽你，是很真诚地想把装备还给你。多善良朴素的孩子啊。“你不图她装备，干嘛和她pk？”
“是她在打boss的时候突然冲出来，我没收住，把她打死了。她说要我付出代价，我就来了。”
所有群员鄙视地给李安之发了个中指。
李安之面如死灰地慢慢把鼠标移到了荣耀的图标上，“大家看…这里有一个荣耀，让我来点击它……直接把它移入回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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