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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能用家法。”
陆大山整个人都跟抽了魂一样，喃喃自语着。
反倒是摔在地上的陈美兰，她的反应更快些。
陈美兰连滚带爬的，到了陆三野的跟前。
她紧紧抓着他的裤子，大声哭喊着。
“不能！绝对不能用家法！二蛋才七岁，他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而已！他承受不住的……”
陆三野心意已决。
神情严肃又坚定。
又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情而动摇。
陈美兰哀求陆三野无果，转而冲向了地位最高的陆三叔。
“三叔，三叔……求求你，求求你劝劝老三吧。”
“三叔，二蛋可是咱们陆家的长孙，是陆家的血脉……”
“求求您说说话，劝劝老三……劝劝阿野吧！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家二蛋被逼死吗？”
痛哭流涕。
连哭带嚎。
陈美兰从没如此的恐慌过。
为了她那个命根子一样的儿子，是甘心把一切都豁出去了。
陆三叔也面色迟疑。
心中没有完全的定论。
毕竟是那么严重的家法，他们陆家百年，可没对一个孩子用过。
但是陆三叔能一直坐稳他宗族长老的位置。
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年纪大，辈分高，更因为他是有一个眼力劲的人。
从陆三野请他出面，主持宗族大会开始，这就不是一件孩子与孩子之间的小事情。
这件事情到底应该如何解决，也不是他说了算。
真正说了算的人，是陆三野。
陆三野的地位非同一般。
连他这个长辈，也要敬他三分，让他三分。
陆三叔在陆三野没松开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说什么的。
紧接着。
陆三叔将陈美兰拉了起来。
他不接话，反而是把陈美兰呵斥了一通。
“我们现在是在开宗族会议，有事情好好谈，你一个女人家家的，男人都还没开口，你先哭闹了起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陈美兰一听。
她刚站起来，差点又摔在了地上。
完了……
彻底的完了……
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一瞬间，她面如死灰。
别说平时的嚣张喊叫，连小声啜泣的声音都没有了。
林悦冷眼旁观。
她清楚看到这一切的变化。
哪怕不清楚什么是家法，也明白那是一种极为严重的惩罚。
要不然，陈美兰和陆大山不会怕成这样子。
甚至连一直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原则的陆二河，都在此时面色怪异。
他忍不住的开口。
“老三，这又是何必呢……咱们兄弟之间，就这么点小事，算了……算了吧……”
陆大山终于听到了帮他说话的人。
他紧接着，急冲冲的说道。
“老三，你也太狠心了，你这是要我儿子的命啊！”
哪怕这个时候，陆大山还幻想着着自己作为大哥的威严。
他不甘心的，怒瞪着陆三野。
陆三野闻言。
他冷眸一转，冷冷的反问。
“你儿子的命，就是命，我儿子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www.chuanyue1.com
那泛着寒气的眸光，缓缓地转向陆二河。
“二哥，原来你还记得我们是兄弟？先前分家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了？六年前，你们将我逼走的时候，怎么就不把我当做你们的兄弟了？”
他一连串，毫不客气的厉声质问。
陆二河瞬间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特别是在陆三野提到“六年前”这三个字的时候。
陆二河的身体还抖了抖。
仿佛是极端的恐惧。
林悦不仅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她更注意到了，陆三野用的字眼。ωＷＷ.chuanyue1.coΜ
是“逼走”。
难道当年他去当兵，并不是出于他的自愿？
林悦心中震动，疑惑地眼神转向了站在最中间，也是最高大的陆三野身上。
男人的脸上，暗沉沉的，阴霾着一股浓重的黑气。
仿佛是他六年前的恨意，在此时才慢慢释放出来。
六年前。
在这个男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悦的心神，不由自主的被牵引着。
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她在忍不住，想要了解关于陆三野的全部。
只不过，这件事情并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陆三野在提了一句之后，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用沉默。
无声的胁迫陆大山。
关于家法，他不接受也要接受，绝对没有第二个选择！
陆大山跟陆二河的反应一样，对于“六年前”的那件事情，一个字也不敢提。
他低头想了良久。
才又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跟陆三野求饶。
“老三，算是我做兄长的求你了！我给你跪下都行！”
“我四个孩子，可就这么一个是儿子，二蛋就是我的命啊！”
“老三，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之前也是我没照顾好你的老婆和孩子，是我这个做大哥的错！”
“那……那……那一百棍子下去，二蛋就七岁，他真的会死的啊！”
一百棍子。
所谓家法，陆家的宗族规定，做错事的子孙就是狠狠地一百棍子。
这一百棍子下去，别说是一个小孩了，连一个成年人都受不了。
林悦听到这里。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家法。
她错愕的扬了扬眉，震惊的眼神跟陆三野对视在一起。
陆三野眸色镇定，默默地安抚她的错愕。
才缓缓地转开眼。
陆三野看着陆大山的老泪纵横，才再一次开口。
“你们不想执行家法也可以，我给你第二个选择。”
陆大山和陈美兰一听，立刻抬起头，紧紧地看着陆三野。
陆三野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平静地说道。
“那就跟小旭一样，让二蛋也跳下河。”
“只要十分钟，十分钟之后，你们可以下去救他，但是这十分钟里，他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你们选吧，是家法，还是跳下河。”
这才是彻底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一命，抵一命。
小旭靠着抓住了河边的树枝，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如果二蛋也有这个运气，那也是他的命。
从此以后，陆三野绝对不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
在陆三野的话音落下后。
陆大山和陈美兰面面相觑。
一条是死路，另一条也是死路。
无论是选择哪一条，都是在送他儿子去死。
面对态度坚决的陆三野，还有陆三野如今的身份，这两口子是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就在此时。
一直藏在角落里偷听的二蛋，突然的冲了出来。
“不要！我不要掉进河里！我又不会游泳，我会被淹死的！我不想死，我才不要！”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
他根本不知道宗族是什么，也不知道家法是什么。
更不明白在落后的小山村里，一个人在这种势力之下的渺小。
二蛋一直被父母当做命根子宠着。
他不仅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喊大叫的。
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模样，跟陈美兰对待林悦的时候，一模一样。
林悦从始至终都没出声。
她在看到二蛋，特别是在听到二蛋的这番话后。
彻底的忍不住了。
“你掉进河里会淹死，那小旭呢？你推小旭下河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小旭也会被淹死！他可比你还小！”
林悦紧咬着牙，字字泣血。
二蛋还是那一副混账样子。
“呵呵，他死了活该！”
“我娘说了，他就是个野丨种，没有爹的野丨种，活着也只是浪费我们家的粮食。”
“而且你们又没人看见，凭什么说是我推了他，你们胡说，我没有！明明是他自己不小心，摔进河里的。就算死了，也只是死了一个野丨种而已——”
二蛋不仅是气焰嚣张，而且满口谎言。
到这个时候，他还把一切的过错，往小旭身上推。
并且一口一个“野丨种”。
当着陆三野的面，不停的侮辱小旭。
陆三野的身上，顿时散发出阵阵戾气。
陈美兰听得那个提心吊胆，她立马冲过去，紧紧捂住了小旭的嘴巴。
“我的小祖宗，你别说了！别说了！你嫌自己还不够惨吗？”
林悦的双目赤红，愤怒之火熊熊燃烧。
“你让他说，我倒是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是都说童言无忌，二蛋既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恐怕都是你们做父母的在家里经常说的。”
“就让我们听听，你们是怎么议论我和陆三野，更是怎么侮辱我孩子的！”
砰地一声！
林悦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破旧的小桌子，蹬蹬蹬的摇晃，发出让人颤抖的声音。
陈美兰低着头，抱着二蛋，捂着他的嘴，是万万不敢松开的。
她不敢让这个臭小子再说一个字。
而陆二河和赵阿娥，也都在瑟瑟发抖。
陆大山瞪着二蛋，气恼这个孩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他自己推自己进了死路。
完了……
彻底的完了……
“三叔，用……用……用家法吧……”
陆大山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用家法，或许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陆三叔缓缓地站起来，开口道，“你们既然决定了，那我就去请家法。”
陆三叔在离开前，最后又看了一眼陆三野。
以为陆三野或许会改变主意。
谁知道陆三野纹丝不动，不啃一声，还让陆三叔快去快回。
陆三叔那些还想说的话，也都被堵在了肚子里。
整个陆家主屋，陷入在一片寂静中。
唯一有的响声，就是陈美兰的啜泣声。
“错了……是我错了……是我没有把孩子教好……是我错了……”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错了。
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
一会儿后。
陆三叔再一次走进陆家主屋。
此时，他双手捧着一根深黑的大木棍。
又圆又粗，几乎有成男人手臂的大小。
长度一米八。
是最上等的木材。
在祠堂里供奉了几百年，受着香火，色泽黑亮黑亮。
漆黑，又沉重。
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恐怖气息。
林悦看到这根大木棍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会这么的……粗大。
这一百棍子下去，二蛋这条小命是彻底要没了。
她想替小旭讨回公道，却也没一定要逼出人命来。
陆三野仿佛看穿了她心底里的想法。
男人无声的走到她身旁，低声安抚道。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林悦听着男人磁性的嗓音。
刚悬起来的心，陡然间又放下了。
她在此时，已经完全的相信了陆三野。
相信这个男人，一定会让事情以一种双方都能接受的结局，落幕。
陆三叔捧着大木棍，对众人说道。
“几百年前，我们陆家的祖先，就是用这根木棍打跑了山贼，得以在此地繁衍香火。”
“凡是我陆家子孙，都要以此为荣，以此为戒。”
“陆家子孙若是做出不良之事，请祖宗们责罚。”
咚的一声。
木棍的一头，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响声嗡嗡的震动良久。
陈美兰和二蛋都瘫软在地上。
特别是二蛋，仿佛终于明白了，他即将要接受什么。
他双眼瞪得像铜铃，惊恐万分的看着那根黑漆漆的可怕大木棍，浑身不停的哆嗦。
双腿之间，都流出了一滩水渍。
彻底的吓尿了。
“不要……我不要……不要打我……呜呜呜……不要打我……”
他又哭又尿，害怕的颤抖个不停。
缩在陈美兰的怀里，都不敢朝着那根漆黑木管多看一眼。
与此同时。
有一个人的目光，却是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那象征着宗族历史的打木棍。
陆三野的眼眸中落下一片浓重阴影。
曾经……
在这个地方……
有一个人……
跪在这里……
是真真正正受了家法的。
那沉重的棍子，一下一下的落在后背上。
整整一百下。
皮开肉绽。
猩红的血液，浸染在漆黑的木材之中。
陆三野仿佛还能闻到那个时候的血腥味……
不知不觉，陷入在回忆中。
林悦在隐约间，察觉到了陆三野的怪异。
第一次感受到他不知为何而低沉的心情，以及心底里的沉重。
他怎么了？
仿佛有陈旧的伤疤，正在缓缓地裂开。
林悦一时间忘记了周围的事情，眼中就只有陆三野的落寞神情。
那双黯淡的眼眸，消失的光亮。
让她心口一涩，说不出来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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