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凡还记得以前奶奶去世的时候,因为一些风俗原因,像陈小凡这样的小孩和女人是不能进停尸间的,只能由一群男人进去,这大概是因为俗话说的阳气重吧。
总之,这就是陈小凡第一次进入停尸间的场景吧。一个阴森森的房间,里面装饰摆设都很普通简单,然而却透着真真阴气,彦子青曾经说过,这是因为尸体容易腐烂,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尸体的完好性,每个停尸房都是选的最阴凉且闭塞的地方建造的,就连房间内摆设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像是火烛之类都是不能有的,要验尸时也只能是在远处点一支。
没办法,陈小凡看着在远处点蜡烛的衙差的模糊身影,不由得有些心下发寒,这就是时代的限制吧。
就在衙差大哥走到远处不久后,屋子里终于亮起了一点光线,其实这光线倒不弱,只是照射到陈小凡处的时候已经很昏暗了。陈小凡揉了揉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站在几个放尸体的床位中间。眼见着彦子青在身边,陈小凡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袖子,嘴上下意识地不愿意说话,彦子青知道陈小凡害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头温和说道:“没事,这些都是空床。”
陈小凡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身旁的几张床,果然,这几张床都是空的,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依然有些慎人。这是衙差大哥也已经走了过来,见了陈小凡的样子不由得笑道:“陆小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惊慌是寻常的,小的纵然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当初第一次到这里当差也是一阵一阵的心中发寒,不过小姐也莫要慌张,咱们逢水城一向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凶案之类的事是少之又少,这些床位几乎是虚设,想来应是干净的。”
陈小凡心知衙差口中的干净并不是单纯指有没有污渍,不过听了那衙差的话,到底是放下些心来了,再看看一边温温的彦子青,陈小凡装作不经意地靠近了些,这一下又是放了不少心。
果然,像彦子青这样气场的人,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陈小凡在心中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彦子青倒不晓得陈小凡的心理活动,依旧是体贴无比地问了陈小凡许多,见陈小凡多次表达没什么之后,他才缓缓转身,紧抓着他袖子的陈小凡则跟着他的袖子也绕到了另一边。
这一绕陈小凡才知道,原来刚才自己一直看的都是那边的空床,不曾想江老爷的尸体一直就在自己背后。陈小凡不由得就是屏住了呼吸,背后冷汗要流出的时候,感受到彦子青的手轻拂了拂自己手臂,那股恐惧顿时就像小妖遇上如来佛一般,灰飞烟灭了。
彦子青在陈小凡瞬息的心理活动当口,已经开始凝神观察江老爷的尸体了,陈小凡知道自己这样一直抓着彦子青的袖子只会碍事,当即也是不动声色地悄悄撇下了他的袖口。转而在一旁偷瞄江老爷的尸体。
那江老爷此时已经死去将近两天了,陈小凡顺着江老爷僵硬的手指向上看去,就见到昏暗光线下那张惨白的脸。心里有些惶恐,仗着彦子青在一边,陈小凡努力认真地观察着,希望能有什么发现,也好早点破案。
那江老爷的眼睛闭得紧紧的,脸上有被溺死过后产生的浮肿,表情却并不怎么狰狞,看上去就像死去得很舒服一般。陈小凡默默想到了那迷香,难不成用了这迷香就能让人安乐死么?这么一想倒是脑海中浮现了红印女子的身影,陈小凡不由得别过头看向彦子青。
就见一边的彦子青这时一边皱着眉看向江老爷的脖颈处,一边顺手接过衙差递过来的手套样子的东西,熟练地戴上了。当下也不稍作停顿,便将江老爷的头轻轻转向一边,那衙差见状也是赶紧上前帮忙,生怕破坏了尸体,少了什么线索,于是两人将江老爷的尸体扶成了侧躺的样子。
之前江老爷被平放着,陈小凡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此时彦子青二人一将他扶到侧面,陈小凡就在微弱的灯光下看见了江老爷脖子上一道深色的淤痕。看来的确是有人曾经将江老爷按在池塘中。
这时彦子青对着那衙差做了个手势,衙差便快步走到房边拿了笔和记录的本子来,站在一边一脸认真地看向彦子青。
只听彦子青不徐不疾地低声说道:“受害人两日内,颈部呈现暗红淤痕,长约四寸三,宽约一寸半。”
说完又是慢慢开始脱起江老爷的衣服,陈小凡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些忌不忌讳,总之自己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见彦子青脱衣服的手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自己,陈小凡为表示自己内心坦荡,当即挑着眉一脸正气地回看了过去,彦子青见了陈小凡样子,悠悠说道:“江老爷尸首已被我解剖过,腹部……”
陈小凡只这么一听,脑海里顿时就浮现了解剖后的样子,想来自己误解了彦子青的意思,再想想反正自己和他也是熟人,露点怯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忙不迭地转过了身,口中还念叨着:“弄完了叫我啊。”
彦子青轻轻“嗯”了一声,陈小凡就听着他悉悉率率地在脱江老爷衣服了,耳听得彦子青有些疑惑的一声“咦”,陈小凡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该死的是,这彦子青疑惑完却并没有说话,陈小凡有些不悦,却不能怎么样,好奇之下不由得慢慢转过了脸来,心想看了就看了吧,吓一吓又没什么大不了。
当即半眯了眼偷瞄过去,就看见彦子青正对着江老爷的胸口一阵发愣,陈小凡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江老爷腹部,发现衣服还没脱下来,当下壮了胆子回过身,凑在彦子青身边往江老爷胸口看去,就看见一个形状怪异的淤痕。
那淤痕说怪异也并不是完全不能分辨,乍看也不过是个被人用手抵住形成的痕迹,然而那痕迹中间却有一道整齐的印迹,看去像是被什么细细的东西硌住一般。两人一时猜不透这是什么,都是发了愣。
还是彦子青最先回过神,叫了衙差拿来根毛笔,沾了水往江老爷胸口的印迹上描,描了不久算是将那块印迹描全了,再拿了张纸小心覆盖在之前描画的地方,就见那纸张上顿时显现出了淤痕的样子。
其实这法子在现代人眼中是小学生也会玩的,陈小凡这样化学专业研究生更是了解隐形字迹的原理,但看到古代人如此自然地使用,一时有些感叹这个时代技术还是挺发达的。
彦子青一共印了两张淤痕的样子,一张交给了衙差,另一张则给了陈小凡,自己则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用温温的目光看向陈小凡,示意自己要往下查看了。
后面的验尸过程并没有什么更多的疑处,彦子青将江老爷身上的淤痕都描了两份便完事了。
出门的时候,陈小凡心里不由得有些自得,虽然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恐惧,但说到底还算是圆满地跟着彦子青完成了一回任务。
回到陆家堡已经是晚饭时分,彦子青心思细腻,并没有在饭桌上提起有关案子的事情,不过心中毕竟还装着秋霜的事,也是不好提及,一时倒是没什么话说。星期天则又一茬没一茬地负责扯些闲话。总之就是,食不言寝不语,那都是一个人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就必须找些话说。
三人正各自无聊地吃着饭,那头采茶就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陈小凡今天过的充实,心情不错,见到采茶顿时倍觉亲切,还没等采茶走到身边就说道:“一起来吃呀?”
采茶听了只当小姐错乱又在开玩笑,也不接这话,就说道:“小姐,张伯有事要向您汇报,我说您今儿回得晚,还在用晚饭,他老人家就说饭后来呢。”
陈小凡听了不以为然:“不就是吃个饭嘛,让张伯等着多不好呀,请进来一起吃呗!”难得心情这么好!
采茶一时不知道她家小姐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傻傻地看向陈小凡,陈小凡见她的楞样不由一笑:“我说真的,你家小姐我今天累了,还想早点睡呢,有什么事吃饭的时候说了也好节约时间。”
采茶这才确定了陈小凡的意思,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还是照着陈小凡的话下去了。
过不久张伯就进来了。采茶在张伯前面带路,口中脆生生说着:“小姐,张伯不愿意在您用饭时进来,采茶好说歹说才请进来的,不过吃饭那便是万万不能的了。”
一旁的张伯慈眉善目,然而今天神色上却是有些忧心的样子,见陈小凡开口要说话,便连忙抢先一步说道:“老奴已然用过饭了,小姐不必抬举了老奴,否则坏了规矩可就不好了。”
陈小凡见了张伯一脸坚决的样子,心知说他不过,当下也不多纠结此事,便开口说道:“那轻灵就不耽误您老时间了,您老此来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吗?”
其实陈小凡早就知道张伯和何伯总有天要来找自己,想自己自穿越来后,一直就是过着米虫的生活,陆府生意上的事情都是交给了两位老管家,自己则要么被陆轻灵折腾,要么跟着彦子青跑去查案看热闹,唯一做过的事,也不过是盘豫城求雨那一次。
也亏得张伯与何伯忠心耿耿,将府中大小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上的事也一直是他们二位在费心,不然依照陈小凡这个玩法,纵然陆家堡家大业大,也是经不住长久的折腾的。两位老伯之前也说过一旦闲下来就要教陈小凡经营陆府家业,只可惜自她穿越以来就没有个消停的日子,后来麻烦事差不多解决了,又是闹起了秋霜的冤案,加上陈小凡本来对于生意之类的事也没什么兴趣,如此竟然一拖就是近两个月,怎么能叫两位老伯不着急。
这么想着,陈小凡吃饭的胃口渐渐没有了,心知张伯此次来,大概就是要语重心长地劝自己着手学习处理生意的事了。
不出所料,张伯一张脸原本皱纹横生,此时这忠厚之人将眉皱起,更是引得一张脸更显风霜:“小姐,老奴知道小姐一向于经商无意,从前老爷在时也从未曾强迫小姐学习经营,只是如今老爷已去,小姐的亲事一时也是无望,陆府不能无人支撑,是以老奴不得不恳求小姐担起陆家家业啊!”
陈小凡见张伯言辞恳切,心中也是一动,忙说道:“您老言重了,我陆家堡世代经商,传承家业本是我分内之事。”
张伯见陈小凡口中应着,却仍是不肯放心,说道:“老奴也知如今小姐心性不同,对于经商之事又没有经验,对于此事,心中自是万般不情愿的,只是陆家堡百年的基业不能毁于一旦,老奴眼见着小姐终日关心一些旁的事情,心中十分不安。”
陈小凡连连点头,心想这便是在说自己到处跑着玩,不顾府中的大小事务了。
眼见一边的星期天埋头扒饭,彦子青倒是认真了起来,就见彦子青起身对着张伯行了个礼说道:“张老伯,此时乃陆府内务,彦某虽是外人,却是有话不得不说。还请老伯见谅。”
张伯对彦子青一向敬重,当即连连摆手说道:“彦公子乃我陆府恩人,有话但讲无妨!”
彦子青一脸认真:“前些日子有关陆老爷的案子,彦某不才,虽证明了陆小姐的清白,近来却才发现那件案子有些疑点,秋霜姑娘乃是清白之身,此事陆小姐后来亦是得知了,刚巧今日江府发生凶案,彦某前去查看之时,发现与陆老爷被害一案颇多关联,此间疑点甚多,陆小姐为秋霜姑娘洗冤心切,是以才随同在下一起前去查案的,还望老伯不要误会了陆小姐一番心意,只道她是不喜府中事务才贪玩躲避。”
张伯听了彦子青的话,足足愣了有一分钟,末了才终于理解了他画中的意思一般,僵着嘴型长长地“哦”了一声,接着又是低头沉思了许久,才又说道:“如此说来,那秋霜姑娘竟是冤枉的……此事老奴不便多问,但有彦公子的话便放心了。我家小姐心地仁厚,对于亲人总是百般放不下,如今有彦公子相助,老奴感激万分。”说完便是行礼要拜。
彦子青慌忙上前相扶还礼。这么礼数一番,倒是将先前语重心长劝诫陈小凡的事放在了一边,想那秋霜毕竟是陆家血脉,如今既然知道她并未杀害陆老爷,还帮陆轻灵转移了罪刑,自然是不能见死不救的。
当下张伯已经是站在了众人一边,一心希望能够尽快为秋霜平冤。随后,在陈小凡不厌其烦的嘱咐下,张伯保证了将此事作为秘密保守起来。www.chuanyue1.com
送走了张伯后,陈小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保证了在短时间内不必烦恼学着经营生意的事了。当下赶紧将饭吃完,就催着彦子青开始讨论起江府的案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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