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点深。
老式单元楼的电梯卡啦卡啦勉强运转着,像已经过了退休年龄却不得不继续工作的老人,直到午夜十二点,才会得到彻底的休息和释放。
一名年轻男子快速跑进即将关门的电梯,他个子不算高,神情紧张,面容削瘦,显得一双眼睛格外深邃。
他转身快速关掉电梯门,修长的手指有些迟疑在电梯面板上依次划过,似乎是在思索自己究竟住在那层楼。他小声的嘀咕:“10楼,我住在10楼。”可是电梯面板上,却没有10楼的按钮,那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男子慌张的手支持划过电梯面表面,努力寻找,那些显示楼层的数字突然瞬间快速变动,男子终于看到显示10的数字按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回家,我要回家!”男子恐慌的追逐着移动的10楼按钮,终于摁下。男子松了一口气,紧紧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屏。
1,2……5……显示楼层的数字一直在变化。
可是,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电梯并不是再往上走,而是在缓慢下行!
男子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慌乱地乱拍电梯面板,电梯短暂停住了。男子快速紧紧按住开门键,电梯却没有反应,反而更加快速的继续往下走!
“又来了么?走开!走……快……快走开”男子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胡乱挥手,另外一只手压在自己胸口,努力呼吸。终于,他绝望的跌坐在电梯地板上。
地板上有一滩水渍,水渍越来越大,不停地渗出水,速度越来越快,像终于找到出口释放,猛烈喷涌的泉水,迅速淹没整个电梯。
男子慌张站起,四处拍打轿厢,而出口必然是没有的,电梯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金属盒子,把男子吞没。男子在水中放弃挣扎,闭上眼睛……他的表情竟然有一种获得解脱的宁静……
杜青从梦中猛然惊醒,满脸水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拼命地大口大口呼吸,脸色茫然惊恐。他呆坐片刻,神色茫然扭头看看床头的闹钟,17:56。
居然睡了这么久?好久不见的噩梦又来了,杜青起床,顺手从卧室的电脑桌上拿起一根烟,点着,光着脚走向阳台。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床,衣柜,电脑桌上的手绘板,凌乱的漫画、杂志、为了捕捉灵感随手划得涂鸦丢得到处都是。这就是杜青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大学时候,杜青用另类的漫画风格暂露头角,他喜欢创作那种带着一点恐怖气息却又不是温暖和积极力量的都市怪谈系列,也算是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他从毕业之后就没有正经八百的上过班,而是在自己女朋友黎曼的支持下,继续坚持着自己成为一个漫画家的梦想,而这几年,他却陷入一种创作困境,无力完成独立成章对的作品,只能靠接一些杂志的插画来维持生活。以前相熟的编辑,只有一个还在等待他的新作品,而新作品的方向是什么,杜青也还是茫然状态。m.chuanyue1.com
今年燕京的夏天,格外的热,还不到六月的时间,火辣辣的太阳就已经把这个城市烤成一片焦土,知了有气无力的叫着,熬着,就等待傍晚的时候,太阳可以早些落下去,可以痛痛快快的休息一下,喝一点露水。
杜青叼着烟,看夕阳下沉,这是一天中他最平静的时刻,他安静地看着缓缓落下的太阳,回到自己本来应该有的地方,他会有一种欣喜的悲伤,似乎看到英雄迟暮,不得不被命运摆布的无奈。他收回视线站在阳台上从楼上往下看,他喜欢这种视角。仿佛自己是众览平生的上帝一样,客观冷漠的观察着熙熙攘攘过着热闹俗世生活的人们,不随他们的悲喜感动,只是这么看着,有一定距离,不含感情。
拎着装满蔬菜塑料袋的主妇,偶尔拎起来看一眼,似乎忘记买了哪一样,匆忙折回去继续奔向菜摊;光着大长腿穿着高跟凉鞋的时尚白领不小心被下水道的井盖绊住,崴了脚低声咒骂;躲在电话亭的阴影里自以为谁也看不见,穿着校服偷偷接吻的小情侣;一边买菜一边跟菜贩闲聊的老夫妻……这个时间,地面上的每个人都很忙,像一个个巨大的蚂蚁,忙来忙去,看起来目标明确,却可能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下一个拐点在哪里。
杜青经常会觉得很奇怪,同样一个小区,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原来的房子在一楼,挨着一条还算宽敞的马路,可是从来没觉得这么嘈杂过,很安静,很少有车从那里经过,连行人也很少有人经过,白天安静的不像在燕京。三年前搬家到这里之后,杜青惊奇的发现,原来还有这么热气腾腾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竟然还在一个小区,谈不上喜欢这里,只能说是慢慢适应了吧,这里人气过分旺盛了。他更喜欢原来住的房子,窗外的小草坪偶尔会看见小老鼠经过,圆圆的眼睛,看起来很可爱,杜青曾经跟它很久的对视,然后它惊慌的跑开了,让杜青很失落。他试图在窗台上放面包来诱惑它回来,可是再也没见到它,那双圆圆的眼睛胆小可怜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杜青的记忆深处。
他并不想搬家,他很喜欢那里,有一个老式楼房很难得的大大的窗,窗外有一个小草坪,能看到马路上偶尔经过的人,视野很开阔。可是在那个房子里,他总是会被无穷无尽的梦境纠缠。一大段一大段灰色的梦,沉沉的压得他无法呼吸,他像是陷到了一个黑暗诅咒里,无法离开。
有时候,他会梦到黑社会乱战,两伙人乒乒乓乓的打的热闹,他莫名奇妙被放置在最激烈的战场核心,他尽量缩小自己躲在街拐角的便利店垃圾桶后面,希望可以不被发现。有一个形状模糊的人影从下水道里钻出来,冲着拎着大砍刀凶神恶煞的一伙人大声的喊:“这里还有一个人,不要放过他!”然后,他发现自己无处可躲,一群杀红了眼的暴徒如涨潮的海水一般,朝他迅速的涌过来。他试图逃跑,却发现自己脚腕被一根透明的绳子束缚的紧紧的,哪里也逃不开……他只能不停地挣扎,然后漫天的血红……
有时候,他会梦到自己半夜醒来,房间里净净的流淌着一种恐怖的气氛,趁着月光,杜青看到有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背影站在镜子前面,很认真的一点点检查自己的脸和身体,缓慢扭过头,那一张脸似乎被水泡过之后有被啃噬的七零八落,她笑着冲杜青解释:“虫子和老鼠把我吃光了,我想把自己拼起来,总觉得哪里拼的不对,你能帮我检查一下么?”杜青心里明明知道她是鬼,却心里充满悲伤,他抚摸过她凹凸不平的脸,仔细的帮她检查……【穿】
【书】
【吧】
有时候,他会梦见自己是一部手机,屏幕破碎,被人从外星球狠狠地砸向地球,他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却只能任凭惯性摆布,头破血流穿过大气层,最终落在海里,被咸咸的海水包围,无法呼吸……
杜青每次从梦里挣扎醒过来,要么是大喊大叫,要么是嚎啕大哭,每次他的头发和身体都是湿漉漉的,甚至有几次是黎曼使劲摇晃才把他从梦里拯救出来!
在杜青某一次彻底的爆发之后,黎曼提出让他去看心理医生,杜青记得自己深爱的姑娘望向自己的那种眼神,担心,恐惧,困惑……自己要变成疯子了么?黎曼会因此离开自己么?他很害怕这个结果,黎曼是他唯一的亲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认定黎曼是所有美好的化身。对于无法自控的噩梦,他心存愧疚。杜青试图晚上扛着不睡觉,用这种方式阻止自己做噩梦。到了白天的时候,他也会补觉,却一样噩梦连连,得不到休息。长久持续的噩梦,让杜青慢慢变得分不清是真的存在还是那只是一个梦,在不同的空间穿越,他会经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分不清当下的状态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他终于妥协,接受黎曼的建议看了一段时间心理医生,最终状况也没太多的改变,反而越来越严重。杜青选择坚决放弃,跟黎曼说自己只是因为创作压力太大,之后会自己调整,不需要看医生。黎曼也只能随他去了,对于杜青,她宽容到纵容。
最终,黎曼号称找了高人算了一卦,说这个房子与杜青的八字不合,她认为杜青是长久关在阳光不充足的房间里,撞了邪。所以,想让杜青恢复正常,一定要搬家才可以。杜青认为她的想法可笑,可是自己也的确希望离开那所房子,也就由她去了。
几年前,他们搬到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位于同小区的另外一个方向,在10层,有一个带拐弯的大阳台,朝向西北,卧室有两扇窗子,老式楼房客厅不大,幸运的是也有一扇大大的窗子。杜青刚搬过来的时候,是很喜欢这里的,因为可以看到夕阳,还可以有一个朝北的窗看满天星斗。可是刚住了几天,他就厌烦了,这里太吵了!尤其是早晚上下班的时候,人们都要从这里经过。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各种小商小贩,俨然变成了一个有固定时间出没的小市场。
杜青很容易受到外界声音的干扰,他想了个办法,每天紧紧关上窗子,拉起厚厚的窗帘,屋子瞬间会变得很安静,像是在俗世中隔出来另外一个平行的世界,窗外的人来人往像是被框在电视屏幕里的默片,跟他再没什么关系了。
白天的时候,楼上楼下楼左楼右都去上班了,房子又会恢复到以前的安静,甚至比原来的房子还要更安静。再加上,自从搬到这里之后,杜青果然没有在继续做那些恐怖的梦,他也慢慢开始恢复创作,主动跟之前的编辑恢复联系,每天黎曼上班之后,他会起床洗冷水澡,然后坐在朝西那扇窗子边,开始一天的工作,虽然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方向,他也不希望自己停滞,会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随手画下来,当作积累……杜青看着楼下的的熙熙攘攘,思考起刚才的那个噩梦,明明已经摆脱了,为什么又开始了呢?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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